獨孤飛廉

獨孤飛廉

大雨下了三天,越下越大,雷聲隆隆,叫人心驚。

聽說天子在等待裴夫人交出兵符,可裴夫人始終不出現。

天子的耐心有限,那些進宮去求情的官員,有的被革了職,而有的,據說直接被送進了大理寺,和姜凌兄弟一併當做重犯關押着。

一時間朝堂上風聲鶴唳。

有曾經與鎮國公是同一個陣營的,開始向唐見淵進言,撇清與姜家的關係,暗暗向顯國公一派靠攏,小人之態暴露無遺。

有顯國公陣營的,看天子這架勢,覺得不妥,與御史台的一幫官員中立起來,拼了性命要勸諫唐見淵。結局可想而知。

第四天的大雨中,裴夫人帶着兵符和留在帝都的一名飛鴻軍將領步行進宮,不過一炷香的時間,裴夫人獨自出來,面無血色。

很快姜凌兄弟被送回了家,據說兩兄弟體無完膚,只剩一口氣了。

姜家人連放聲痛哭都不敢,一些與姜家交好的人要去探望,也是被守在門外的驍騎冷冷擋了回去。

不少人暗暗在心中惋惜,姜家徹底從雲端跌進了泥潭,姜太后畢竟年輕,其手段對上冷酷無情的帝王,簡直是以卵擊石!

而這兩年姜家之所以能保持風光,不過是唐見淵最後的一點仁慈。

這就是天子威嚴,翻手為雲覆手雨,令人不得不敬畏!

唐見淵看着飛鴻軍的兵符,立刻召來顯國公。

師奉恩捧着托盤來到獨孤崇義面前。

獨孤崇義心中狂喜,卻假裝不解,跪地叩頭:“陛下,這是……”

“從今以後,飛鴻軍由兵部掌管。”

作為兵部上司的獨孤崇義得意到忘了形,絲毫沒有察覺帝王和飛鴻軍將領眼中冷厲的光芒。他深深地叩首:“臣這就帶宗將軍去兵部!臣告退!”

兩人離開議政殿,天慢慢止住了雨,雲開日出。

獨孤崇義亢奮不已,對身後宗將軍說:“這天看上去和之前大不一樣了。”

宗將軍沒有答他。

獨孤崇義看出他心中的不滿,笑道:“宗將軍不用見外,我是為了大祁社稷着想,宗將軍不管在鎮國公手中,還是在兵部,都是一樣。”

“顯國公說得是。”宗將軍瓮聲瓮氣道。

獨孤崇義低聲說:“刺客一事已經有些眉目了,我看很有可能是陛下誤會了姜家。宗將軍不要着急,我會找機會向陛下說清楚的。”

宗將軍不可思議地看了他片刻,雙手抱拳行禮道:“宗某先謝過顯國公!請顯國公一定要為姜家討回公道!”

“只要是利於社稷的事,我義不容辭!”

這麼一番下來,宗將軍似乎對獨孤崇義沒了敵意,反而開始交心起來。

眼看已經把鎮國公一派的大權盡數奪了過來,獨孤崇義更有幹勁了,快速處理好尚書省的事,時間一到就下值回家去。

難得遇到獨孤飛廉從宮裏回家,卻看他臉色不太好。

獨孤飛廉跟着父親進入他的房間,說:“我不小心替父親看了一封信!”說完,他把信扔在獨孤崇義面前的案几上,沒了往日的恭敬。

獨孤崇義拿起信件掃了一眼,是慕容英的回信,不過是他寥寥幾句的回復,真正有用的內容是看不見的,需要在信上噴洒一種特殊的藥水,字才會顯形,為的就是防止信件落入他人之手、泄露計劃。

不過那幾行字,也足夠獨孤飛廉懷疑了,上面寫着——一切準備就緒,公可放心。

“父親,這是什麼人的信件,寫得這麼隱晦,父親在密謀什麼?”獨孤飛廉問。

“你既然已經猜到,就不用問我。”

看着獨孤崇義堅定的目光,獨孤飛廉心中閃過無數念頭,可所有規勸的話都無法說出口,最後只是說:“原來父親要置姜家於死地不是目的,只是手段,奪取皇位的手段!”

“是。如果我放任陛下偏袒姜家,對獨孤家有什麼好處?得不到兵權,也沒有帝王庇護!既然這樣,獨孤家大可以擁立新帝!新帝登基,獨孤家將會是他最倚重的功臣!”

這句話如同晴天霹靂,砸在正好經過的獨孤若水身上。

獨孤若水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匆匆往回跑,不小心扭了腳。

秋蟬驚呼:“小姐!”

屋裏兩人聽見動靜,忙噤聲,起身往門口趕來。

獨孤若水知道自己被發現,腦中亂成一團,忙遣秋羽回耿家去:“讓趙春去青州找刺史孟集賢的女兒,就說帝都有變,請孟刺史速來救援!”說著褪下腕上手釧作為信物。

趙春是耿家家僕,這幾個月來為獨孤若水所收買,對她死心塌地。

秋羽來不及多問,飛快跑出門去。

直到她不見了人影,獨孤崇義才出門來,看見女兒在遠處站着,對自己恭恭敬敬行了個禮。

“父親。”獨孤若水竭力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平靜些。

“你站在那裏做什麼?”獨孤崇義問。

“大哥難得回家來,我回來看看大哥,走得太急,不小心扭了腳。”

獨孤崇義不知道她有沒有聽見兩人的談話,胡亂把她打發走,又派人緊緊盯着她,不許她和外人傳遞消息。自己進屋繼續和獨孤飛廉商量事。

獨孤若水回到自己出嫁前的閨房,呆了半晌,因為懷着身孕,想起事情來很是吃力。

知道了父親要謀反,一邊是家族,一邊是心儀的男人,她不知道該怎麼辦,去向唐見淵告發父親顯然不可能,所以她第一反應是找人幫唐見淵。

找誰幫?怎麼幫?

在那麼緊急的情況下,她選了遠在天邊的孟婉娘,那個差點與唐見淵訂立婚約的人。

她沒法細想會有什麼後果,只知道如果唐見淵被殺,自己不會原諒父親,而如果孟家在這場叛亂中出了力,自己就能跟着孟婉娘得道飛升!

而獨孤崇義房裏,獨孤飛廉為家族親情所累,終於答應保守秘密。

獨孤崇義很了解自己兒子,他寧願少一事也不要多一事,所以他一定不會去告密。

“好了,你下去,過幾日我把部署告訴你,我們需要右羽林衛的力量。”獨孤崇義說。

獨孤飛廉低頭道:“是,父親。”

“事成之後,獨孤家會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你的世子之位只會比如今更高貴。飛廉,你是聰明人。”

“飛廉明白。”獨孤飛廉說著,從房間裏退出來。

他慢慢從父親要謀反的震驚中回過神來,很快心中升起喜悅。

是,也只有這樣,太后才能離開宮廷!必須要想個辦法,提前把太后救出來!

**

短短半個多月時間,朝堂局勢劇變,連百姓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在西疆打仗的鎮國公被陛下派人殺了!

姜家人被趕出鎮國公府,可憐兩位公子昏迷不醒,世子夫人懷着身孕,眼看就要分娩,還有那兩個丁點大的孩子……一家人都被天子派人看守住,已然淪為階下囚。

國公府被查抄,姜家的莊園田產都被沒收。

許多與姜家交好的家族被驅逐。

據說還有人提出,讓天子廢了姜太后,和姜家人一起剷除!

這個建議被提出來后,獨孤崇義為首的一幫官員恨不得舉雙腳贊成。

只有一幫中立的官員竭力阻攔唐見淵:“陛下,姜太后乃是先帝親封的皇后,代表着先帝,不可對太后動手!”

“姜家派人弒殺陛下,難道太后就沒有這樣的心?斬草不除根,後患無窮啊!”獨孤崇義說。這些天他把兩面三刀演繹得爐火純青,在唐見淵面前剷除異己,在宗將軍等新接手的勢力面前又說唐見淵的不是,挑起宗將軍等人對唐見淵的不滿,只有他佔盡了好處。

熱辣無私出列說:“陛下,太后是皇家人!按照大祁律法,出嫁女子與娘家已無瓜葛,姜家的事,不該牽涉到太后!”

接着又有御史台的人言辭錚錚,唐見淵表面上恨得牙痒痒,暗地裏不斷派人慫恿他們繼續頂着獨孤崇義那幫老狐狸。

於是朝堂上為了是否要廢太后的事僵持許久。

姜玿華在鳳儀宮待了整整二十多天,不時演一場要向外求助的戲,其餘時候百無聊賴。

不過還好,有暗衛來往於宮廷內外,幫姜玿華和家人傳遞消息,有時候暗衛會傳來姐姐的一些主意,她就照着演,讓獨孤崇義等人都捏一把汗。

這時候姜玿華拿了把剪刀抵在頸上,打開殿門說:“我要見陛下!”

飛鸞和靈犀哭着追出來,不敢近她的身。

謝和變了臉色,說:“太後娘娘,陛下政事繁忙,這時候無法見您。”

姜玿華冷冷一笑:“是么?陛下是忙着拉攏父親的人吧?去給陛下傳話,否則我死在這裏,傳了出去,天下人都知道陛下為了兵權害死姜家滿門忠烈,害死先帝親封的皇后!陛下會遺臭萬年、失盡民心!”

謝和猶豫一會兒,向獨孤飛廉求助:“獨孤世子,您能不能想想辦法?”

獨孤飛廉看得心驚,然而他一動作,姜玿華就把剪刀頂在脖子上。

雪白纖細的脖子,被鎏金剪子頂出小小一個凹洞。雪白的手,指甲許久未染,只有指尖上紅紅的一截,愈發襯得她粉面桃腮。

獨孤飛廉不敢輕舉妄動,柔聲說:“太後娘娘,我有鎮國公和姜家的消息,太後娘娘莫要激動。”

姜玿華冷笑:“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

“是好消息,請太後娘娘放下剪子,讓我慢慢說給太後娘娘聽。”

姜玿華不過是演戲給大家看,聽見他這話,樂得放下剪刀,說:“進來。”

獨孤飛廉進殿去,讓侍衛們收了剪子,示意所有人退下,只留自己和姜玿華在殿內。

靈犀和飛鸞本來有些不放心,不過殿內有暗衛,料獨孤飛廉也做不出什麼事來。

獨孤飛廉跪地說:“太後娘娘,實不相瞞,前些日子崔護衛去了一趟西疆,奉陛下之命,殺了鎮國公!”

姜玿華一顫,臉色煞白:“你是說父親他……”

獨孤飛廉點頭:“姜世子和二公子情況也不太好。還有鎮國公府……已經被陛下查抄了,姜家的田產莊園也都被沒收。”

姜玿華作出痛心疾首狀。這些本來就在計劃之中,她早就知道,不過自己一直被“幽禁”着,少不得要演出剛知道消息的悲痛。

“唐見淵……好狠的心!”姜玿華搖搖欲墜,扶住自己畫的美人鞦韆屏風,一個不小心摔倒在地。

“太後娘娘。”獨孤飛廉伸手要扶她。

“走開!”姜玿華抬起血紅的眼睛看他,“你父親好手段!”

“太後娘娘,父親並沒有做什麼……”獨孤飛廉違心地撒謊,“都是陛下的主意,陛下是要對姜家趕盡殺絕,聽說最近在想辦法對太後下手!”

“獨孤世子答應我的事辦得怎麼樣了?”姜玿華癱坐在地上,冷冷盯着他。

“我……無能為力……太后的家人已經被陛下派人看守住,我沒法救人……可太后這裏都是我的人,我有辦法救太后!”

姜玿華偷偷掐一把自己的胳膊,滾下淚來:“沒用的……沒用的……我父親的人,都被他處理得差不多了!我出去有什麼用?!”

“太后,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獨孤飛廉上前一步,從腰上解下一隻錦囊,裏面裝着個瓷瓶,“這是龜息丸,太後娘娘服下,就能假死三日。三日時間,我一定把太後娘娘救出去!”

姜玿華流着淚,冷笑着看他:“你們獨孤家安的什麼心?你父親扳倒了我姜家,你卻要救我,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話!”

“太後娘娘,我想讓你活着,活到嫁人生子,活到子孫滿堂!”獨孤飛廉說著,一步欺過去,將龜息丸往她嘴裏送。

姜玿華看着他自作多情的模樣,和獨孤崇義那虛偽的老臉簡直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只覺得厭惡。

獨孤家都是自私自利的混蛋!

老的使計陷害姜家,小的挑撥自己和唐見淵關係。他們一家,想得倒美!

然而獨孤飛廉身手矯健,不容許她躲閃,一手拿着藥丸,另一隻手來捏她下巴。

姜玿華渾身發毛,自己不能落入獨孤家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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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桃小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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