蟲子大軍
鄭雲龍心頭一顫,隨着金哲永的聲音抬頭看去,只見在兩束手電光線照射下,矗立着一座巍峨的山體,斷崖鋒利陡峭,似有古怪的輕霧伴隨着一股神秘力量,在昏暗的光線中隱隱籠罩着它,鬼氣森森。
“這是……懸崖?我們現在不是在地底下嗎?”鄭雲龍也很驚訝。
“大概是伊西斯最後那道咒語起的作用,原先它真的只是一座石階。”阿雲嘎淡淡地說,聲音里聽不出任何情緒,“約書亞就在石階上,但現在,我不敢確定。”
阿雲嘎疏離的語氣讓鄭雲龍心裏莫名的有些不是滋味。他閉上眼睛感受古書的指引。
“爬上懸崖,就能找到約書亞。”片刻后,鄭雲龍睜開眼睛說。
金哲永踉蹌一下,聲音顫抖着提高了:“你確定嗎?我們要爬、爬什麼?”
“懸崖。”內森“好心”地重複了一遍,“而且我們應該不能動用任何咒語和超自然力量,要字面意義上的,一步步爬上去。對吧小朋友?”
鄭雲龍“嗯”了一聲:“這懸崖上被施了咒,除非腳踏實地地爬上去,否則都會受到懲罰。”
金哲永絕望地嗚咽一聲。鄭雲龍拖着他往前走,來到懸崖下,只見陡峭的石壁越往高處,傾斜幅度就越小,到最後角度幾乎是垂直着的。
走到崖下才真切感覺到要爬上去有多難,鄭雲龍覺得心裏發空,下意識深吸一口氣。
“一會兒爬的時候,別往下看。”察覺到少年的恐懼,阿雲嘎低聲在他耳邊說,“我在你身後,放心。”
阿雲嘎微涼的呼吸拂在鄭雲龍耳邊,讓他耳尖發熱。心裏酸酸的感覺又來了,鄭雲龍“嗯”了一聲,沒再說別的。
“那我們要……怎麼上去?”金哲永看着那些黑乎乎的影子咽了咽口水,呆愣愣地發出他幾分鐘以來的第一句感嘆。
May在包里叮叮噹噹地翻了一陣,掏出一大卷沉重的繩索:“100米的登山繩。”
“有繩子也沒用啊,我們該怎麼把它固定在山崖頂上?”金哲永看上去依舊是滿臉抗拒。
阿雲嘎沉默地把繩子從May手中接過來,抬頭望了望黑暗中的崖頂:“上面有一塊凸起的岩石,我和內森先上去,把繩子固定住。”
“那你還回來嗎?”
鄭雲龍問完才發現自己失言了。他耳耳尖熱得更厲害,別開目光,聲音很輕地說:“沒事。”
“等我。”阿雲嘎溫柔地應了少年一句。下一秒,他就和內森一起消失在眾人的視線里。
空氣里安靜到只剩下兩個吸血鬼攀登時與岩壁的摩擦聲,他們不能使用任何超自然力量,必須像普通人攀岩一樣往上爬,而且沒有任何保護措施。
鄭雲龍的心懸到了嗓子眼。他等了幾分鐘,抬手按住那個心跳過速的位置,抬頭對着虛空問:“到了嗎?”
無人回應。
又過了片刻,那根登山繩就像一條長蛇般順着岩壁落到眾人面前。
金哲永小小地“哇”了一聲。
阿雲嘎牽着系好了的繩索滑下來,敏捷得像黑夜裏的寒鴉。
“我回來了。”
“嗯。”鄭雲龍隱約覺得那股熱度蔓延到了心裏,他轉移話題,“內森呢?”
“繩子要承受這麼多人的重量未必安全,內森在上面看着。”阿雲嘎說,“岩壁不算崎嶇,估計有上百米,我們一路上沒遇到其他機關。人類最好還是繫上安全帶。”
May聞言從包里翻出兩套登山安全帶,一套扔給金哲永,一套遞給鄭雲龍。
“你哥還沒弱到那個程度。”鄭雲龍把安全帶塞回May懷裏,挑起繩子抻了抻,很結實,“既然沒有危險,那May你在前面,金哲永中間,我和阿雲嘎殿後,有異議嗎?”
“真的要爬上去嗎?”似是不相信即將到來的命運,金哲永邊在May的幫助下手忙腳亂地系安全帶,邊掙扎着插了一句,“我不會攀岩啊。”
“我也不會,但眼下沒有別的辦法了。”鄭雲龍看向金哲永,手電筒的光照亮他眼裏的堅定和真誠:“我們會保護你。”
金哲永眼裏閃着淚光,感動地點了點頭。
“啊啊啊鄭雲龍你不是人!”
十幾分鐘后,在懸崖大約三分之一的位置上,金哲永死死拽着登山繩,驚恐地大喊。登山繩在跟隨他的動作左右晃顫,像一根調得過緊的琴弦,看起來隨時都有崩斷的危險。
May在最上頭還好,鄭雲龍卻被金哲永掛在腰間亂晃的手電光線弄得眼暈,身子也被帶得搖晃,極力攀住就近的岩石喊道:“別亂動,踩住你右邊的石頭!”
金哲永聽罷抬腳,不料重重地一腳踩空。他大喊一聲,緊握住登山繩。
繩子發出不祥的嘎吱聲。聽得鄭雲龍心驚肉跳,他本能地打出一道咒語,藍色的光芒穩穩托住金哲永的身體。
“右腳!你他媽左右不分嗎!”
意識到自己剛才做了什麼,鄭雲龍的心跳了一下,朝金哲永吼。
金哲永慌亂地啊了一聲,左右腳倒騰兩下才弄明白,一腳踩在右邊凸起的岩石上。
“嚇死我了……”他喘着粗氣,驚異地踏了兩下右腳,接着往上爬。
鄭雲龍低聲罵了句髒話,頓了頓,下意識回頭往下看去。
手電筒的光線被金哲永帶走,鄭雲龍看到身下筆直的岩壁直插入無盡的黑暗,像隨時等待着要把他吞入腹中。
鄭雲龍的心漏跳了一拍,看見阿雲嘎在自己身下抬起頭。
“別回頭,繼續爬。”
男人的眼神堅定且溫柔,鄭雲龍的心顫了一下:“我剛才用了巫術……”
他的聲音很低,透露出擔憂和恐懼。
“用巫術也不一定會觸犯禁忌,現在不是胡思亂想的時候,繼續往上。”
阿雲嘎的聲音好像有某種魔力,鄭雲龍的心不知怎麼就安定下來。他沒說話,抓牢手中的繩子,踏着石頭繼續往上攀登。
危險果然沒有出現。
不一會兒,終點已經清晰可見,峭壁也越來越陡,每往上爬一步都是對體力的極大消耗。鄭雲龍手酸得要命,他不明白金哲永這時候怎麼反倒有精力開始絮絮叨叨。
“你們聽見了嗎?是不是有窸窸窣窣的聲音?”
“我說……”
“你有完沒完?”鄭雲龍終於忍不了開口打斷他,緊接着就聽見金哲永重重地嘶了一聲。
“怎麼了?”鄭雲龍的聲音一顫。
“我腳疼。”金哲永說著,不停拿左腳往石壁上撞,額頭上滲出痛苦地汗珠,“好像被什麼東西咬了!”
“腳疼?”鄭雲龍心裏一緊,兩下攀到金哲永腳邊,一手死死抓住繩索,仔細觀察他的右腳。
鄭雲龍的眼睛在觸到金哲永腫得有正常兩倍大的腳踝時睜大了。
一隻小拇指大的黑蟲子黏在金哲永的腳踝皮膚上,小半個身子已經鑽了進去,尾部響尾蛇似的不停甩動着,一邊大快朵頤一邊發出愉悅的“滋滋”聲。
鄭雲龍聯想到了擠在媽媽身邊喝奶的小老鼠,胃很不舒服地扭了一下。
“幫他扯出來。”阿雲嘎趕上來說。他的視線躲避着金哲永傷口上那點血絲,氣息有些不穩。
“什麼?”鄭雲龍噁心得胃裏翻騰,一時沒意識到阿雲嘎的異常。
那片皮膚已經腫到近乎透明,金哲永的喊聲不斷挑動着鄭雲龍的神經,他罵了句髒話,一咬牙,在蟲子徹底沒入金哲永的皮膚前抓住了它瘋狂甩動的尾巴。
操,那觸感真是噁心得沒誰了。鄭雲龍頭皮都快炸了,手使勁把蟲子往外一拽。
金哲永的慘叫陡然拔高了好幾個度。接着只聽“噗”的一聲,鮮血飛濺,那隻蟲子連着几絲血肉落到鄭雲龍手上。
像是大米和衣櫃裏常見的黑皮蟲,只不過要長些。後背上覆著一層厚厚的硬殼,殼下才是肥厚柔軟的肚子。
鄭雲龍強忍着噁心,把那東西扔下懸崖,匆匆給金哲永念了個治療咒。
“好痛……我要死了。”傷口癒合的過程讓金哲永從喉嚨深處擠出一句嗚咽。
鄭雲龍沒空安慰金哲永。他一念完咒,就轉頭看向阿雲嘎。男人的臉色蒼白如紙,眼中冰藍明滅。
“你覺得怎麼樣?”
鄭雲龍沒注意到自己的聲音突然變得顫抖反常。無論見過多少次、無論兩人現在的關係如何,他都會為被嗜血慾望折磨的男人心疼。
“沒事。”阿雲嘎勉強地沖鄭雲龍笑笑,他話音剛落,就聽他們身下窸窸窣窣的聲音陡然變大了。
像是潮水陡然漲起的聲音。下一秒,鄭雲龍聽見已經快爬到終點的May驚恐顫抖的尖叫。
“快上來!”
鄭雲龍心頭狂跳,掌心騰起比方才大得多的火焰,照亮眼前朝下看去。
密密麻麻的一群蟲子,一眼看不到邊,像海浪一樣往他們的方向湧來。
那些東西沒有腳,只能像蛆一樣跳着前行,風馳電掣,後背的硬殼互相撞擊着,發出不間斷的窸窣聲,讓鄭雲龍頭皮發麻。
剛才替金哲永挖蟲子時感受到的毛骨悚然陡然被放大幾百倍,鄭雲龍喉頭一緊,回頭沖眾人喊:“快上去!”
“我、我爬不動了!”金哲永帶上了哭腔。他傷雖然好了,腳卻還是一點力都使不上。
鄭雲龍低頭看看近在咫尺的蟲潮:“阿雲嘎,帶他上去!”
“那你呢?”阿雲嘎望着少年,眼中是深切的心疼。
“你們先走,我來解決這些東西。”鄭雲龍躲避着男人的眼神,盡量不讓阿雲嘎聽出來自己聲音有點發虛,“放心,這玩意兒還弄不死我。”
“不行,要走一起走。”
“你他媽這時候犯什麼傻,再這樣我們誰也活不了!”
鄭雲龍掙紮起來,他其實也怕,可僅存的理智告訴他非這麼做不可:“操,不是說可以信任你嗎!”
“信任”兩個字讓阿雲嘎眸色一暗。他不再說什麼,心痛又不舍地鬆開少年,帶着金哲永消失在鄭雲龍視線中。
鄭雲龍心裏的大石落下來。他咬着牙轉頭,看向密密匝匝的蟲子大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