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校生
暑期過得飛快。除了鄭雲龍在夏令營中失足掉進山洞這件事以外，再也沒發生過什麼值得芒果樹小鎮高中的學生們關注的大事。
新學期第一天前夜，被May拉着看了一夜皇后樂隊紀錄片的鄭雲龍趴在課桌上假寐。有些皺的黑藍色的校服外套，再加上睡到蓬亂的頭髮，讓他看起來一副不修邊幅的懶散樣。
“新買的，酷嗎？喜歡嗎？”金哲永很不厚道地打斷了鄭雲龍的美夢，獻寶似的給他展示手腕上的十字架手鏈。
鄭雲龍眼睛費力地撐開一條縫，很快又落回原位：“土。”
“……”金哲永大為受傷，轉頭去禍害坐在前面的托馬斯。
“嘿，學校怎麼還沒把你這種又窮又綠的傢伙開除？”
一個囂張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鄭雲龍看向教室門口，那裏走進來一個男生，個子不高，有着鮮明的波斯裔五官，又密又長的睫毛令人嫉妒。
而那道囂張聲音的主人卡爾此時帶了幫白人男生走到門口，死死堵住他的去路。
鄭雲龍看了眼便又換了個姿勢，同時發出一聲悶悶的吐槽：“吃飽了撐的。”
“死娘炮，你這時候怎麼不說話了，討好老師的時候不是挺積極的嗎？”卡爾重重地一推費達。
費達腳下不穩，踉蹌着往後退了好幾步，差點撞到桌子，引得邊上的女生們低呼了幾聲。
鄭雲龍眯了眯眼，想着是通知老師來還是直接上前阻止時，上課鈴響了。
卡爾側身看了眼走廊，老師們正抱着教材走來。他惡狠狠地對費達做了幾個下流的手勢，在老師出現前及時散開。
瓊斯夫人的腳步聲來到教室門口，鄭雲龍聽見金哲永疑惑地“誒”了一聲。
“他是誰？”
有此困惑的不止他，班上大部分同學在看到老師身後跟着的男生時，都小聲嘀咕起來。
開學第一天就在瓊斯女士的課上睡着顯然是不太好的，鄭雲龍努力撐起頭，懶散地向前看過去。
這一眼就注意到了瓊斯夫人身後那個男生。
他此時非常低調地站在門邊，一頭柔順的黑髮垂在校服襯衫的領子上方，身材高挑卻不顯得過分粗獷，校服外套的收腰設計很好地突顯出了他漂亮卻不失力量感的腰線，一條長腿悠閑地微屈起來，整個人有種罕見的貴氣。
他的眉眼有高加索人種的影子，但膚色和顴骨又像東亞人。比東亞人來得精緻立體，又沒有純正高加索人的那種粗獷的感覺，一切都好看得恰到好處。
“Gosh，他是亞洲人嗎？怎麼這麼帥！”
“你瞎了吧，亞洲人怎麼可能有這麼挺的鼻子？八成是個混血，他分明更接近白人……”
女生們嘀咕着討論他的人種歸屬問題。不知為什麼，鄭雲龍頗有些不服氣地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子。
天天和自己一起上課，她們還不知道東亞人種能帥到什麼程度嗎？
“好久不見。開學第一天，希望你們把心都收回到學習上。”瓊斯夫人走上講台清了清嗓子，台下的議論聲稍微收斂了點。
瓊斯夫人人到中年，一頭捲曲的褐色長發規矩的盤在腦後，“介紹一下，這是從科隆轉來的同學，叫阿……”
“阿雲嘎。”那個男生接下去說道，從門口走到黑板前，逕自的寫上自己的名字，而後轉頭看向大伙兒，點了點頭。
黑板上是用襯線體寫的“Ayanga”，這個名字再次引發了不小的騷動，半個班的學生艱難地翕動着嘴唇，愣是發不出這三個音。
鄭雲龍看着名字裏“g”尾巴的勾，心想這位轉學生還怪悶騷的。
不知道是不是鄭雲龍錯覺，坐在前頭的托馬斯似乎和新同學對視了一眼。
“我的天，你什麼時候醒的？”鄭雲龍還來不及多想，金哲永就先一步把腦袋伸了過來。
“剛才。”鄭雲龍背靠在椅子上，打量着新來的同學，懶洋洋地道。
像是感受到他的視線，阿雲嘎也把眼神投了過來。那雙眼睛黑沉沉的，倒映着教室天花板的日光燈，像是映滿星辰一般。
鄭雲龍的心臟突然詭異地“咯噔”了一下，只覺得他那雙黑色的眼眸似曾相識。
“啪——”
肩上忽然挨了一巴掌，他猛地驚醒。
“看啥呢？”不怨金哲永大驚小怪，他認識鄭雲龍時間不短了，還從沒見他對什麼事主動產生過興趣。
“老。”鄭雲龍收回目光，淡淡地吐出一個字。
“啥？”金哲永滿臉問號。
“你看看這長相。”見阿雲嘎走下講台，鄭雲龍的眼睛又眯了起來，“哪像是高二的。”
他毫不掩飾自己的吐槽，講台上的瓊斯夫人聽見了，臉色一板，還沒來得及教育鄭雲龍要尊重同學，阿雲嘎就走下了講台，面無表情地徑直朝鄭雲龍走來。
“他倆不會開學第一天就打架吧？這可創紀錄了。”有同學小聲嘀咕道。
“我留過級。”
那個高大的身影掠過他們身邊，拉開鄭雲龍前方、和托馬斯隔着一個位子的空椅子。
想像中的矛盾沒發生，鄭雲龍全身繃緊的神經驟然鬆了下來，卻莫名地更不爽，用阿雲嘎能聽見的聲音說道：“那你真是留得有夠久的。”
阿雲嘎沒再理他，逕自坐下來，開始放東西。鄭雲龍一拳打在棉花上，盯着他的後腦勺頗有些牙根泛癢。前頭的阿雲嘎卻像是絲毫沒察覺身後同學對他的“敵意”，把後背抵在了靠背上，一片陰影投在鄭雲龍面前。
講台上，瓊斯夫人終於開始講課。
同學們紛紛打開面前的電腦，阿雲嘎不動聲色地抬眼看着托馬斯的操作，如法炮製。
“這節課我們講10世紀的那場戰爭。大家都知道，芒果樹小鎮曾經是這場戰爭的主要戰場之一，而其中最著名的歷史事件，就是民眾將肆虐的瘟疫歸罪於所謂的‘惡魔’，燒死了‘女巫’伊西斯……”
瓊斯夫人說著，讓大家打開電腦上課件的第十頁，仔細看看相關的拓展資料。
課件在哪？
拓展資料又是什麼？
阿雲嘎四下看了看，同學們看上去都很認真的樣子，他又看向身邊的那位同學。然而他看起來並沒有跟着點開課件的意思，反而打開網頁看起了小說。
《基督山伯爵》？
“我在開小差。”托馬斯察覺到了他的視線，大方地承認了這一點，接着塞上藍牙耳機不再理阿雲嘎。
…………
看來只能靠自己了。阿雲嘎皺起眉頭，盯着自己的電腦屏幕，骨節分明的手指操控那個名為“Mouse”的東西，點開了桌面上的瀏覽器圖標。
“史書記載，當年的伊西斯憑藉著自己過人的謀略，被王后封為了有史以來第一位沒有王室血統的女公爵。這引起了朝中其他人的忌憚，其中就包括國王的弟弟亨特公爵……”
碩大的P字頭網站的圖標蹦到屏幕上，阿雲嘎一愣，耳膜突然炸裂。
“Oh，yeah！Fuck|me！”
“Oh，Fuck！”
……
奇怪的聲音響徹知識的殿堂。
全班人愣了大約四分之一秒，然後卡爾帶頭拍起了桌子。
“你怎麼回事，開學第一天就暴露了？”
“我去，還他媽是鈣|片，原來你喜歡叫得|騷的啊？”
“完了我們可能睡不到他了，這是個基佬……”
議論聲一陣蓋過一陣，並且一句比一句露骨。瓊斯夫人衝著阿雲嘎喊“快關掉”，聲音卻轉瞬被淹沒。
罪魁禍首看起來手足無措，指尖在鍵盤上病急亂投醫地胡敲，結果一不小心把音量放得更大了，現在站在走廊都能聽到教室里狗男男的浪|叫。
鄭雲龍再次被吵醒，耳朵里灌滿了叫人面紅耳赤的喘|息|聲。
阿雲嘎看上去像是對為何會發生這樣的事一無所知，他的手無措地擱在身側，看起來一下都不敢再碰自己的電腦了。
鄭雲龍眯了眯眼，終於還是忍無可忍地站起來，俯身越過阿雲嘎的肩膀，“啪”一聲敲下空格鍵。
屏幕上正嗨的兩人被定格在表情最猙獰的一秒。
跟着一起嗨的同學們好像也被按了暫停，議論聲戛然而止。
阿雲嘎鬆了口氣，微微側頭看向鄭雲龍：“謝謝。”
涼涼的氣息輕拂過鄭雲龍的臉頰，新同學弄得他耳尖一陣發癢。
鄭雲龍轉頭不滿地瞥了他一眼，沒想到距離太近，倆人的鼻尖堪堪擦過。
對方高挺精緻的鼻樑近在眼前，那瞬間，鄭雲龍心跳漏了一拍。
“這位同學，不管你有什麼喜好，請不要在學校的公用設備里留存這種東西。”瓊斯夫人看着開學第一天就一鳴驚人的阿雲嘎，神情複雜地說。
“這不是我的電腦。”難為阿雲嘎怎麼做到神色如此平靜，臉上一點尷尬都沒有。
瓊斯點點頭，問金哲永：“這個位子原來坐的是誰？”
金哲永想了想，又看了一眼電腦上貼着的亂七八糟的貼紙：“丹尼爾。”
“很好。”瓊斯深吸一口氣，“丹尼爾是吧？你通知他，讓他回頭來我辦公室解釋情況。現在繼續上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