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業障
泛斯拉夫山頂微微震動，經年的積雪紛紛墜落下滑，卷積在一起，漸成雪崩之勢，好在過了半山腰就有林木遮擋，科莉亞從酒館裏探頭看過去，只見雪霧升騰，遠處空中原本在緩緩降落的航車們，正飛速拉升，逃離泛斯拉夫山頂。
“天災！神明又被觸怒了！”有人在科莉亞耳邊低語，科莉亞回頭，竟然是自己那一直待在二樓的爺爺。
“爺爺你怎麼下來了？”科莉亞連忙攙扶住老人家，老人家望着那邊的天空，直嘆氣，他未曾想，在過去了數十年後，在自己生命將盡的時候，居然又看見了兒時的災厄。
而亞腦道境內的人，發現那出口已經被封鎖住了，刻着歸墟二字的巨大石板落下，其上符文閃爍，儼然是實力高深者刻意為之。多位自命不俗之輩，共同努力，卻依舊無法將石板挪開，外面的修道者同樣着急，他們不知是不是那傳說中的終極已經被找到了，可任憑他們對着那傾塌的洞口一陣攻擊，也無濟於事。
道境之中，有靈召高人，喚出一隻如同渾身裹滿黑漆的蛇來，那蛇所過之處，符文盡數崩塌，又有橫煉體已接近聖境的高人出手，可依舊挪不動，而且更加恐怖的事情發生，那條漆黑的小蛇很快散去，靈召高人遭受莫名反噬，一口血吐出來。橫煉體者周身金光閃爍，卻依舊沒能阻擋住某種東西的侵蝕。
“是陷阱！符文是假，這石塊之中的某種東西才是真，一旦觸碰，道則紊亂，侵蝕能力極強！”橫煉體者皺眉道，隨即不再猶豫，直接自廢雙臂，以他的境界，日後再塑雙臂不是難事。
眾人之中原本還躍躍欲試，想要出手的修道者，看見這場景，紛紛後退，而恐慌，自身後以更快的速度傳來，數位修道者在道境之中已經遭遇了那怪物，幸運一點的，如那戎洲老人一般，拼個頭破血流能夠逃出來，稍微差一點的，已經被那怪物以最粗暴的方式斬殺。
“那怪物是什麼東西？”有人在問。
經歷過搏鬥，還在咳血的修道者一邊調節氣息，穩住心脈，一邊描述：“不知道，那怪物表面全是屍骸，連頭顱與四肢也都是我們人族的屍體，太過恐怖，我雖然也進過別的道境，但那些怪物也不是完全不可戰勝，這東西根本傷不了！而且我曾帶着後輩，進過這亞腦道境三次，之前都未見過這怪物，恐怕，這東西是從危險區域跑出來的。”
有人沉思，在危急關頭尚能保持一定的冷靜：“不必驚慌，可有修方寸念的道友試探過嗎？”
齋月一心嗯了一聲，逃出生天的他並無喜悅，想起方才還與自己交談的叔叔，心頭很不是滋味：“我叔叔是修方寸念的，已經是昭月境界了，還是喪命在那怪物手下。”
“昭月境界！”眾人震驚，這再往上就是神明念境界了，方寸念修到神明念境界，就被稱為方寸神，是如同神明般的存在，昭月都無法控制住那怪物，莫非真得神明來才行？
眾人各自思索，好在場上都是修道者，心性要超出一般人，雖說有些驚慌，但好歹還能思考問題，又有人問：“是不是，那怪物沒有思維意識？這亞腦道境中諸多東西都是以前留存下來的器械變幻而出，是不是這東西沒有意識？只是按照固定的規律出手？”
有虯髯老者搖頭，他是丹師，差點死在那怪物手下，好在同伴沒有放棄他，才逃過一劫。老人一邊給重傷的同伴上藥，一邊說道：“我被那怪物抓到手裏的時候，聽見那怪物說，說什麼我們人類曾經施加給他的諸多痛苦，他都要一一報復回來，這不可能是沒有意識的存在。”
眾人再次沉默，突然，有人抬頭舉手說道：“我知道，我知道有一人肯定知曉這怪物是什麼。”
“誰？”眾人望向那說話的人，只見此人癱坐在地，目光中閃爍着瘋狂，他嘴角還有血跡沒有擦拭乾凈，身邊還坐着一個胖子，和幾位年輕人。
阿莫西林笑笑：“華夏太元家的賀成，這小子帶着我們從危險區域安全逃出來了，自這道境開啟以來，有誰能夠平平安安逃出來的？他必然與那怪物有聯繫，否則如何能夠在危險區域中肆意走動？把他抓起來，毒打一頓肯定能問出所以然來。”
齋月一心聽見賀成的名字，表情微變，眼神落在阿莫西林身上，不知在想什麼。
有修道者狐疑：“他要真帶你們安全出來了，你為何還要說把他毒打一頓？你不會是想報私仇吧。”
阿莫西林扭頭瞪着周邊的人，幾位戎洲天驕自知出去后，還要與阿莫西林打交道，也就紛紛點頭，出言佐證阿莫西林的說法。
人群立刻動了起來，是要尋找賀成的蹤跡，但是賀成不在此處，眾人議論，與其在這裏等死，不如去找那賀成，謀一絲生機。
鶴千冮眸子冷冽，隔着重重人影死盯那阿莫西林，其心歹毒，擺明了是要算計自己的孫子，只是眾人此刻看見了希望，勢必要將賀成找出來。鶴千冮最後挪開目光，鬆了口氣，聽到這個消息，至少能確定孫兒現在還是安全的，他只需要混在眾人之中，出手將危險擋住便是。
另一邊，賀成追隨着黑暗消散的方向奔走，可是這方向來回變動，最後竟然拐了個大彎，奔着另一個方向而去，穿過走廊，推開門框，賀成步伐漸漸緩慢，眼前的路線，竟然與幻境中，自己去往那祭壇的路線，漸漸重合，最終，還是要回到祭壇么，賀成心中嘆息，步伐不落。
“小哥哥，快走，吃人的怪物在前面！”女孩的聲音又一次出現。
賀成心頭堵得慌，他道：“小哥哥不走了，小哥哥來把你接走，不會再讓你受到那種折磨了。”他不知小女孩究竟能否聽見，但是心念已定，他步子越來越快，最後乾脆跑了起來，這條路他記得，他走過，黑暗已經流失殆盡，四面皆是白色的燈光，宛如賀成初次見到的那般，潔白的燈光照耀，似乎在指引賀成，前往那災厄與業障的源頭。
他甚至能夠看見那個碩大的圓台了，數十年來，無論是白色能量的衝擊，還是其內蔓延出的黑暗氣流的洗刷，始終不曾動其分毫。
祭壇邊，怪物扭頭看了過來，賀成昂首不懼，凜然向前。小女孩的聲音再次響起：“小哥哥，快走，快走。”
賀成站定，看着那怪物：“是你嗎？”
怪物不答，小女孩的聲音不再出現，賀成察覺到怪物的顫抖，他連連走出去幾步，怪物怒吼一聲：“找死！”聲音沙啞刺耳，可怪物沒有多的動作，甚至吼叫完后，似乎不受控制一般，又後退了一步。
“我明白，你經歷過地獄。”賀成深吸一口氣，還是選擇繼續向前走去：“小哥哥相信，你不想這樣的，你是無辜的，但現在這個道境裏的其他人也是無辜的。我知道這樣說會不公平，但是你不應該讓他們也體會地獄，那樣痛苦只會增加的。即使經歷了地獄，也不要變成魔鬼啊。”
怪物怒吼，小女孩的聲音有些聲嘶力竭：“小哥哥快跑！”
那怪物兩步向前，一把抓起賀成：“你真以為她攔得住我嗎！”那由人體構成的巨口咆哮，隨即，捏住賀成的那個軀幹開始用力。不過剎那，賀成就感受到了死亡。但賀成沒有掙扎，他閉上眼睛，伸手緩緩抱住了握住他的軀幹。
賀成開口：“很疼吧，對不起。”
怪物動作僵硬起來，隨即顫抖，最後鬆開了手，小女孩的聲音從怪物口中說出來：“小哥哥，我不想這樣的，你快走。”
但很快，那聲音又變得粗糙沙啞：“是他們欠我們的，你經歷的，我經歷的，都是人類自己造就的，我們只是還給他們罷了！”怪物扭頭，眸子中的頭顱瘋狂顫抖，它一躍而起，眼前的這個人類，留着只會影響自己的存在，必須要殺了他！
“在這裏，怪物在這裏！”有人驚呼，他們看見那怪物正要轟殺賀成。
賀成不為所動，只是看着怪物，怪物的這一拳落下，速度越來越緩，最終在距離賀成咫尺之遙的時候，停了下來。外面的人越聚越多，卻都不敢靠近，只能遠遠看着，之前受傷的修道者看見那怪物，更是忍不住想要後退，齋月一心伸手摸劍，卻看見那怪物身軀開始顫抖。
原本無論修道者如何攻擊，都不動分毫的身軀，居然在此刻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並且速度越來越快，怪物仰起頭來，嘴裏聲音斷斷續續，已經說不出完整的話，只有賀成聽得見，在他耳邊，小女孩的聲音在提醒他：“小哥哥，他要控制不住了，小心祭壇里他的真身！”
賀成後退兩步，與眼前即將潰散的龐然大物拉開距離，那怪物身軀一抖，他扭過頭來，看着賀成，依舊是沙啞乾澀的聲音：“憑什麼，我苦等這麼多年終於走到這一步，人類，還是你們人類！是你們讓我滿載業障，犯下錯誤的是你們！憑什麼要讓我來承擔！我要撕毀你們！”
隨着怪物最後不甘的吼叫，那身軀轟然散開，一具具屍體橫飛，
修道者們依舊不敢靠近，他們看見那屍體炸開之後，滾滾黑氣衝天而起，而在黑氣散盡之後，一團白色的光暈出現，像是從黑氣之中孵化出來的一般。那光暈幻化為人形，撲入賀成懷中，消失不見。
“寶物！”所有人腦海中都回蕩過這個念頭，唯獨鶴千冮眼睛一亮，莫非自己這孫兒當真尋到了終極不成？
阿莫西林看到了這一幕，他想起什麼，這廢物難怪能夠破境，聽戎洲的天驕說，似乎還是一口氣破到了四層氣的境界，絕對是因為這個寶物！自己要得到這個寶物！
沒來得及容他多想，天空中的黑氣砸落下了，灌入那圓形祭壇之中，之前那個乾澀的聲音從祭壇的縫隙中傳出來：“今天，我要把你們撕碎在此！”
黑氣翻滾，擬化成一尊奇特的石碑，上面刻着兩個字，但是只有上面那個祈字能看清，下面那個字，似乎遭受了破壞，無法辨識。
修道者們膽寒，這種威壓，源自極高的存在，這黑氣不知已經流轉了多少歲月了，戎洲老者更是心驚，這比之前的怪物看起來更為可怕！
有修道問：“這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那黑氣所化石碑說道：“我乃你人類惡念所造業障，今日，便將你們的業障，還諸於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