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面目
巨大的光束，從祭壇上方傾瀉下來，砸在巨大的圓盤上，將上面的一切粉碎。因為一條計劃之外的銀項鏈，實驗所希冀的進化並沒有發生，原本用於給進化提供驅動的能源，變為了毀滅的源頭。
白光在貫穿小女孩的身體之後並未停止，磁場受到影響，巨大的能量如同開閘洪水，在持續不斷地灌注下來，很快，祭壇已經裝載不住。醫生們絕望地想要逃離，但是實驗區檢測到危險物，將出口封鎖，穿着厚重防化服的人群，只能眼睜睜看着那白光，如水流一般蔓延下來。
賀成癱坐在地，白光自他身邊流走，他並未感覺到痛苦，如同之前他觸摸不到那個推桿一般，終究是幻象，他想起來自己的夢境，抬頭望向祭壇，那裏有個身影在白光之中重組，是小女孩，只是那弱小的身影剛剛恢復，旋即又被磅礴能量湮滅，一次，兩次，三次……
周圍的醫生們早已經消失，他們連一絲渣滓都沒留下，幾乎是直接蒸發在了能量之中。為亞腦實驗搜集儲存多年的能量，已經達到了一個恐怖量級，可這能量的出口只有一個，就是對準下方的祭壇，不斷灌注下去。
賀成踉蹌站起身來，心口如撕裂般疼痛，那個怯生生的小女孩，不該承受這些的！他回頭，四壁閃爍着猩紅的燈光，能量在衝擊封鎖住它的一切東西，而隔着厚重的窗戶望出去，外面通往此地的門，正在一扇扇慢慢關上。
科莉亞對賀成說，在九州紀元十多年的一天夜裏，這泛斯拉夫山上的科學家們做錯了一件事，惹怒了神明，滔天神威席捲了周圍的一切。原來錯誤不是十多年的時候才犯下的，賀成轉頭，看向祭壇中不斷化為齏粉的小女孩，錯誤早在這一刻就已經犯下，只不過能量突破實驗區的封鎖，還需要幾年時間。
賀成拿出懷中的那本老舊的筆記，翻到第二頁，繼續讀了起來：“這本筆記，用於記錄亞腦實驗中，歸墟實驗室實驗體一號的情況。”
“亞腦實驗，旨在探究母星的出路，柱洲當局，在失蹤案之中發現了異常，犧牲了整條情報線之後，發現外族正在秘密進行某項實驗，似乎是在提取人族基因中的某些東西，以供給野獸進化之用，根據最後的情報，一部分野獸已經體現出了極強的戰鬥意識，為了應對將來可能發生的情況，柱洲當局決定啟動亞腦計劃，希望能夠用科技，為柱洲謀求生機。”
“實驗室一共五層，所謂亞腦，是指現在人類進化的層次，科學指出人類大腦並未進化完全，處於亞腦狀態，而亞腦由此束縛住人族各方面的進化。亞腦實驗，便是要找到讓人族進化的可能，歸墟實驗室是實驗的重中之重，實驗體一號，是歸墟實驗室的核心之一。”
賀成讀到這裏，停了下來，當年這柱洲當局所發現的，應該是獸族了，只是不難看出，他們雖然發現了異常，卻沒有聲張，甚至沒有告訴母星上的其他國家，細細想來，恐怕一開始，他們就不是為全母星人族進行的實驗。
賀成繼續讀下去：“實驗體一號與她的姐姐是從難民中選出來的，經檢測，應該都是覺醒了道的存在，但是沃德學院看中了她姐姐的能力，將姐姐帶走。不過亞腦實驗的最高負責人說，可以將兩人份的實驗，都集中在實驗體一號身上進行。”
賀成吸了口氣，他專心於筆記上的內容，並沒有注意到幻境的異樣，女孩在白光中開始有了變化，似乎已經經歷了上千次的毀滅與重組，她每次重組后的剎那，都不再站直，而是嘗試着彎腰俯身，去觸摸祭壇。
筆記上第三頁寫着對實驗體一號的判斷，斷定實驗體一號擁有自愈能力，只是對自愈能力的強弱還有待確認，再往後翻，便是各項慘不忍睹的實驗記錄，賀成不忍細看，再往後翻閱，發現有了些變化，記錄筆記的醫生似乎對實驗區的負責人有不滿。
他在記錄實驗情況的時候，在空白處寫道：“沒有法律與道德約束的科學，是一場災難，而我們正在災難中狂奔，試圖在外族毀滅我們之前，創造出毀滅我們的東西。那個小女孩因為時常動手術，似乎成長得緩慢了許多，如今快十來歲的她，看起來也不過是七八歲，我不知道最終毀滅我們的，究竟是外族，還是我們自己。”
“他們說神學是科學的終端，歸墟的秘密便是從北冰洋里撈出來的那一方祭壇，負責人說這祭壇具有魔力，實驗體一號最近自愈的能力越來越差，負責人想要動用祭壇的力量，可是我知道，這樣不對，在過去的數年中，我們進行的實驗，是錯誤的，亞腦實驗的科學家們承載着榮譽與希望，聲稱自己會肩負起拯救柱洲的責任，可是真正肩負這個責任的，是實驗體一號。”
賀成再翻一頁，上面只有三段話，往後便沒有記錄了：“今天是九州紀元第十年的第一天，負責人說要在今天進行所謂的祭祀，他要驅動存儲多年的能量，用祭壇的力量，嘗試着調動起實驗體一號的自愈力，以便繼續進行實驗。”
“這是錯誤的，但是他們已經狂熱了，深陷在救世主的角色中，犧牲着一個十來歲小女孩，她本應該自由自在地成長，所有人都說，在九州紀元開始后，母星迎來了盛世，但這如果是盛世為什麼要犧牲這個女孩？”
“我會在今天結束后離開這裏，這裏不是拯救柱洲的地方，是地獄！”
最後一句話，字跡潦草，賀成看完，心頭又是一嘆。這個時候，賀成聽見喀嚓的聲音，有東西在撕裂開來，他抬頭，發現在白光的衝擊之下，小女孩俯身觸摸到了祭壇，剎那間，時間如同靜止，那磅礴能量也不再下垂，小女孩沒有再被摧毀，她在哭泣，在嚎啕，似乎也在猶豫。
祭壇正在緩緩裂開，最終小女孩深吸了一口氣，她跳入其中，不見身影，巨大的能量再次衝擊下來，灌入祭壇的裂縫之中，祭壇內有詭譎的波動產生，一道道黑色的氣體從裏面涌動出來，與白色的能量光柱形成鮮明的對比，那黑色的氣體懸在半空，積蓄着力量，最後猛地刺出，這股黑氣衝破了四面的壁壘，浩浩蕩蕩掃了出去。
在黑色與白色的交相輝映之下，四面的場景迅速變幻，最終，一聲脆響，場景定格住了，賀成只感覺身體有些異樣，腹中飢餓感極其強烈，他環顧四周，白色能量光柱早已經乾涸消失，黑色的氣體也不見蹤影，這祭壇周圍是凋零破敗的場景，他遠遠望出去，在遠處是無盡的黑色，唯獨這間屋子，籠罩在光芒之中。
回到現實了？幻境消失了！
賀成下意識走了兩步，卻顫顫巍巍，幾乎要跌倒，雙腿乏力，他眯眼細看，雖說餓得頭暈眼花，但是他確定自己腿上沒有傷口，在之前的幻境之中，自己為了保持意識清醒，給了自己一刀，那看來幻境之中自己做的事，大都是假的。唯獨小女孩的存在，一定是真的，只是以什麼方式存在着，就不得而知了。
賀成慶幸，若真是入這道境回到數十年前，那才真是恐怖。
有粗糙刺耳的聲音從祭壇中的裂縫裏傳出來，一隻青灰色的手從裂縫中伸出來，那隻手有些粗壯，幾乎相當賀成身體大小，青灰色的手有四根位置奇怪的手指，只見那隻手一用力，一個龐然大物從裂縫之中跳了出來，賀成在地上往後爬了幾步，他定睛一看，只見密密麻麻十來具乾屍橫亘在這東西外。
準確點說，是無難以計數的乾屍組成了這個怪物，先前伸出來的手，正是一局屍體，而賀成以為的手指，實則是這具屍體的四肢！
青灰色的東西開口，兩隻手臂組成了它的嘴唇：“這麼多年，終於打造出能承載業障的身體了，人類啊，你們加諸我身上的痛苦，我會讓你們好好感受的！”
怪物的聲音乾澀沙啞，它邁開由幾具乾屍組成的雙腿，衝著賀成就走了過來，它俯身彎腰，對賀成開口：“啊，人族的一層鍊氣師啊，拿你當開胃菜是不是不太夠啊。”
碩大的腦袋低下來，兩顆骷髏在眼眶中旋轉，像是在打量賀成：“雖說你若了些，但你畢竟是第一個見到我面目的人，你有資格成為我的開胃菜！”怪物伸出右手，抓向賀成，其上竟然有符文在閃爍，只是眼看要碰到了，乾屍組成的手臂卻又僵住。
這時候又有個聲音在賀成耳邊響起：“小哥哥，快走啊，這是吃人的怪物！”是那小女孩的聲音。
賀成來不及細想，他深吸一口氣，趕緊爬了起來，拖着疲憊飢餓的身軀就開始逃命，一頭扎入黑暗，耳邊又出現了小女孩的聲音：“小哥哥往左走！”
亡命奔逃的賀成，沒有發覺那怪物在身後陰惻惻的笑，怪物張口，猛地一吸，籠罩着亞腦道境大部分區域的黑氣滾動起來，黑暗正在退去，危險正在降臨。
而此時的亞腦道境，無數天驕正在從入口處進入，同白天師說的那樣，幾乎是人滿為患。在這之中，赫然就有戎州的哪一位，阿莫西林。
阿莫西林目光陰沉，天璽城那一夜的事情對他打擊很大，甚至當晚他就同自己的師父回到戎洲了，也因此錯過了烏拉山頂的大屠殺。阿莫西林打聽到，那太元家是順利逃出來了的，心中更是沉鬱，他發誓，只要見到那個一層鍊氣師，一定要他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