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遺失夢境
“蕾娜？”賀成雙手緊攥那本筆記。
小女孩朝他走了過來，賀成踉蹌後退，心中驚懼，蕾娜作為天璽城女巫的名字，世間之人多有避諱，怎麼可能起這個名字！莫非，這小女孩就是自己認識的那個蕾娜？
賀成心頭暗叫不妙：“偷你棺材的是白天師啊，跟我沒關係啊！”
“小哥哥，你是怕我嗎？”小女孩側過腦袋詢問。
賀成連連搖頭，小女孩淡笑着從賀成身邊走過，她走到門口，靜靜等待了一會兒，回頭對賀成說道：“我要去見姐姐了，小哥哥要一起嗎？”
賀成頭大，怎麼還有個姐姐！他又想到科莉亞所說的，這道境之內有什麼吃人的怪物存在，莫非這蕾娜的鬼魂說的姐姐，就是那個怪物？賀成想要拒絕，這與他所想的不同，他聽說道境之內，都是各方勢力拚死搏殺，搶奪資源，天之驕子極盡潛力，謀求生機。怎麼輪到自己進道境的時候，就成了幻境困束，孤魂野鬼索命的專場了！
可是小女孩又拽上了賀成的手：“小哥哥陪我去看看姐姐吧，姐姐明天就要走了，她要去華夏呢，小哥哥這麼好，你跟姐姐說些華夏的時期，姐姐肯定會記住小哥哥的。”
被小女孩一拽，賀成氣府再次有些不受控制，他硬着頭皮答應了，他將那本筆記放入懷中，跟在小女孩身後，穿梭於相似的走廊之間，賀成透過門窗，望着着各個房間裏擺滿的老式器械，突然想到什麼，低聲詢問：“小蕾娜，今年是哪一年啊？”
蕾娜沒有回頭：“等我過完十歲的生日，就是新年啦，就應該是九州紀元十年了。”
九州紀元十年！賀成聞言，腳下一空，同時他眼睛一花，似乎周圍的環境改變了，他踉蹌兩步，最終站穩。是個台階，自己踩空了，四面環境又恢復了正常。
“怎麼會呢？難道我回到九州紀元十年了？”賀成喃喃自語，隨即否定了這個念頭，絕不可能，這道境若是有此能力，還不逆天，哪還有春秋道境的事兒。
蕾娜熟練地找到實驗區的垃圾回收點，她敲了敲一塊鐵板，很快，外面有了動靜，那塊鐵板被人從外面推開，另一個女孩探頭探腦地鑽了進來，同樣是銀白色的頭髮，卻有着一雙灰綠色的瞳孔，兩個女孩激動地抱在了一起，似乎忽略了賀成的存在，開始各自敘述着，在沒見面的這些天裏，發生了哪些事情。
賀成從對話中得知，那名女子叫瑟曦，比蕾娜年長兩歲，而蕾娜，是九州紀元開啟的那一日，出生的。
瑟曦與蕾娜不同，瑟曦在被選為實驗對象之前，先被沃德學院選中了，學院在華夏的東北區域，沃德是沙俄語言，意思是神明的恩賜，瑟曦掏出一條銀項鏈，她給蕾娜戴上，又從自己懷中拿出一條一模一樣的項鏈。
瑟曦在蕾娜耳邊低語：“姐姐只有這個東西送給你了，但是我的小蕾娜啊，你要相信姐姐，姐姐一定會努力，聽說只要成為學院的第一名，就可以得到降臨者的重視了，到時候姐姐就會回來，把小蕾娜帶走的。”
蕾娜滿臉幸福，緊緊握住了項鏈，又對瑟曦說了什麼，唯獨這句話，賀成聽得模糊，那邊的兩個女孩兒就在拆下來的鐵板那裏地坐下，看着外面的星空，不久，遠處小鎮上傳來了煙花的聲音，小鎮的居民們歡快的歌聲傳了過來。
蕾娜背對着賀成，突然問道：“小哥哥，我是壞人嗎？”
賀成嘴巴一咧，搖頭：“小蕾娜怎麼會是壞人呢，小蕾蕾很好，不會是壞人的。”
蕾娜依舊不回頭，她又問：“那為什麼他們要傷害我呢？他們割破我身體的時候，我真的好疼，但是他們從來不聽，小蕾娜不是壞人，為什麼要被這樣懲罰呢？”
賀成無言，他站在兩個女孩身後，看着兩個簡簡單單的身影，想到了太元司，突然覺得安寧了下來，孤魂野鬼也好，是不是衝著自己來的也罷，賀成都決定，既然是幻境，既然自己也清楚，蕾娜不應該承受那些痛苦，那他要在下一次那些醫生傷害蕾娜的時候站出來，說也好，打也好，反正他是不能同那群人一般，冷眼旁着觀蕾娜遭受傷害。
這時候蕾娜突然扭頭，她看着賀成問道：“小哥哥不來看看嗎？”
瑟曦也扭頭看着他，這一瞬間，賀成又有了那種視野模糊的感覺，四面環境有些異樣，他下意識聽從了蕾娜的建議，邁開步子走過去，可還沒坐下，蕾娜與瑟曦就起身，互相擁抱着告別。
隨後蕾娜反身回去，賀成不明就裏，跟了上去，一路上蕾娜沒有再說話，賀成也不敢多問，他只盼着幻境早些結束，氣府已經趨向飽滿，莫非要在幻境之中破境不成？
蕾娜從始至終沒有再說話，她躺回了那張冰冷的手術台，賀成站在一旁，深吸口氣，想不明白剛才的事，昏昏沉沉，又要睡過去。賀成心頭警惕，他記得上一次睡過去，醒來就發現了提燈的蕾娜，這次再睡過去，可別又回到那片黑暗中，可惜警惕無用，很快，他便靠着冰冷的牆壁安然入睡。
只是這次，不再是無夢的安詳，賀成在夢境之中睜眼，他籠罩在白光之中，看着白光中的另一個人影，蕾娜也看見了賀成，並沒有詫異，只是淡淡的笑，酒窩依舊那麼淺，下一瞬，強大的能量轟穿了蕾娜，她化為齏粉，消失在了白光之中，但是夢境沒有結束，在白光之中，又有一個身影在慢慢形成……
巨大的爭吵聲將賀成喚醒，他倉促起身，手術台上的女孩已經不見蹤影了，時間似乎已經來到了第二日，昨天晚上那個領頭的醫生正在與寫下筆記的醫生爭吵，隨着爭吵的升級，一些華夏語開始被頻繁提及。
賀成甚至能夠聽清楚其中一兩句，領頭的醫生在咆哮：“祭壇已經準備就緒了！”
另一位醫生則憤怒搖頭：“科學就是科學，你不能用神學的那套來解決問題！”
領頭的醫生伸出手指戳着另一名醫生的肩膀：“你難道忘了，那群外族飼養的東西嗎？你靠你的科學，能夠找到出路嗎？用不了一百年，那種野獸就能佔領母星，取代我們！那個小女孩就是希望！她現在已經在祭壇上了，你願不願意都沒用！”
領頭的醫生說完之後，奪門而出，記錄筆記的醫生則看着空空蕩蕩的手術台嘆了口氣，將懷中的筆記掏出來，寫了些什麼，丟在了柜子上，也轉身離去了。
賀成跟着出門，卻不見剛剛出門的醫生了，賀成明白，自己要去祭壇，他隱約感覺到了，蕾娜是這個幻境的核心，找到她才能破境幻境，而今日的祭壇，似乎有着更加重要的意義，他怕夢境中的事情發生，雖然是幻境，雖然他還有些懼怕，懼怕人族真的能夠打着大義的旗幟，將那個小女孩推向死亡的深淵。
實驗區的門通往不同的方向，賀成明明應該很快就迷失在走廊之中，但是他每一次推門轉彎，都距離祭壇更近一步，冥冥之中有股意志在指引者他，走向祭壇，去目睹人類創造出的業障，與悲劇。
在實驗區的中心，歸墟真正意義所在，這是一個千年以前流傳下來的祭壇，自挖出土后就被送到這裏，成為亞腦實驗的核心之一，而亞腦實驗的另一個核心，正在被送過來，小巧精緻的女孩，膽怯地看着周圍的人，他們穿着厚厚的防化服，像是看怪物一眼看待自己。
可是自己什麼都沒做，自己誰都沒傷害，為何會一直被他們傷害呢？
蕾娜小心翼翼地走上祭壇，昨天她剛過完十歲的生日，姐姐送的銀項鏈被她藏在袖子裏，姐姐告訴她，再咬牙忍耐幾年，姐姐就會回來把她接走的，可是今天這個開啟的新實驗，讓蕾娜有些害怕，這個大大的圓盤，像是一張巨大的嘴，而自己，是一塊小小的食物，正在被驅趕往這張大嘴的正中心。
賀成推開一扇門，終於望見了那個祭壇，他飛速跑過來，想要阻止，但是沒有人聽得到他說話，那些工作人員正在交流。
領頭的醫生站在這裏，他問：“確定沒有金屬物？”
很快有人回答：“當然沒有，我們檢查了房間內的東西，沒有缺失，而實驗體一號，也根本沒有機會接觸到金屬品。”
領頭的醫生點了頭：“很好，既然如此，還請神明恩賜我們吧！”
他將手中推桿緩緩推動，賀成站在他身邊大叫，想要阻止，但是自己的手從中穿過，沒有任何作用，賀成回顧四面，在場幾乎所有人都滿臉期待，亞腦計劃進行到今天這一步，成敗在此一舉！可是，除了記錄筆記的那個醫生，沒有人關心祭壇中間那個女孩的死活，那個怯怯的小女孩，只有一個代號。
記錄筆記的醫生突然開口：“你叫什麼名字？”
小女孩開口，聲音有些乾澀：“瑟曦。”
賀成腦中如鳴洪鐘，他突然想起來，昨天晚上，兩個小女孩最後的低語是什麼了。
蕾娜湊到瑟曦耳邊，她不像姐姐那般，能夠帶來好看的銀項鏈分享給她，她一無所有，只剩下自己的名字：“姐姐我把我的名字送給你吧。”
瑟曦點頭，摸着自己妹妹的腦袋：“好啊，那以後我就叫蕾娜了，你叫瑟曦。”
祭壇之上，光芒匯聚，賀成渾身發抖，無能為力，在光芒落下來的剎那，小女孩回頭看向賀成，賀成確定，她看向了自己，隔着數十年。
小女孩對着賀成淡淡笑了起來，她不會大笑，也不知道開心究竟是什麼意思，只知道姐姐說自己這樣淡淡的笑很好看，有兩個淺淺的酒窩。小女孩之所以用這好看的笑，是因為她看見了一個人影，穿着與周圍的那些怪物都不同，她很開心，覺得是自己許下的生日願望實現了，她許願能夠有人來拯救自己，不論多久，自己都能等，只要能將自己救出去。
白光落下，賀成心臟幾乎驟停，他頹然倒地，腦海中是小女孩最後的笑，和她淺淺的酒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