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春秋 第一百一十九章 落子之前
“怎麼可能!”羅什摩單手撐着地面,他低着頭,不敢相信這戰果,剛才的交手之中,自己完全被碾壓,毫無還手的餘地,並且看那迦爾什納的表情,似乎對方打得十分愜意。羅什摩抬起頭來。死死盯着站在不遠處,雙手負在身後的男子:“你別逼我,迦爾什納!”
迦爾什納不語,只是淡然看着他,羅什摩握拳起身,他不相信迦爾什納在修道路子上也能勝過自己一頭,此人謀略超凡,但何時有修道天才的名號了?自己才是修道路子上的天驕!方才交手,必然是自己大意了,羅什摩如是想,不再有猶豫,合掌震動靈氣,御氣而行,踏步走上空中,每走一步,周遭靈氣便隨着他雙手的震動凝聚出一團圓面,雖未徹底成型,但迦爾什納知曉,這便是完整的八面般若,也是羅什摩的底牌。
隨着羅什摩最後一步落定,那八張神色各異的面孔完全顯現出來,以八個角度懸在空中,每面之間又有靈氣勾陳,紋路顯現,是一面古奧的大陣,被羅什摩背負在身後,羅什摩俯視着下方的迦爾什納:“你我本同為降臨者,為一個卑如螻蟻之人,何至於此!”
迦爾什納面對那滔天威壓,笑了起來:“羅什摩,事已至此,有些話我也就說出來了,你每次動用這八面般若的時候,我心裏都在想,這麼丑的招式,你怎麼受得了呢?遠遠看起來,你就像是一隻背着殼的王八一般,你沒有過這種念頭嗎?”
羅什摩表情幾經變化,最後鐵青着臉:“家族裏的長輩都說你小子謀略過人,你也不必想着激怒我,我不會上當的。不過我倒是奉勸你小心一點,畢竟我也想看看,你到底能不能擔得起天才的名號!”
八面律動起來,隨着羅什摩,右手捏訣緩緩推出去,他身後的八面各誦一音,宛若梵唱,隱約間,羅什摩所在空中,竟呈現出一尊佛陀的模樣。
面對這等場景,迦爾什納悠悠然打了個哈欠:“哪有鍊氣師的底牌是靈陣的啊,羅什摩,你這修的是哪門子道?”
“休想動我道心!”羅什摩喝道,恍惚間如金剛之怒。
但迦爾什納接下來的動作,讓羅什摩遲疑了。只見迦爾什納伸出一指,遠遠點向羅什摩與他身後的八面般若,只是這麼一指,驚雷四起,羅什摩陡然發覺,天上地下,四面八方,都是滾滾雷霆,他甚至來不及推掌出去,就被這駭人天威徹底震懾住,這不應該是自己這個層次的水平。
揮舞指點間,迦爾什納彷彿是這片天地的主宰,他甚至不需要動用言語,只需要意志,就能操控着一定範圍內的道則為他所用!
羅什摩壓住懼意,強行運轉自身的道則,想要發起攻擊,但迦爾什納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那四面八方席捲而來的雷霆瞬間動了起來,雷霆閃爍,並不理會羅什摩,而是直接襲向他身後的那八張面孔,雷過之處,構成八面的靈氣脈絡悉數斷絕,羅什摩一口血吐了出來,自己只是起了個架勢,甚至沒有真正進攻,這八面般若已經被毀,還拿什麼與迦爾什納一戰!
雷霆散去,羅什摩轟然落地,盤腿迅速調整氣息,雷霆雖然不曾傷害他,但八面般若乃是緊系自己道則的招式,回饋而來的傷害,讓羅什摩氣血難平,他怔怔地看着依舊淡然的迦爾什納:“你?”
“早在來這顆星球之前,我已經達到上位修道者層次了。”迦爾什納知曉羅什摩想問的是什麼,不等他問,先行回答。
羅什摩面色變得煞白,又變得灰暗,隨即平靜下來,開口又問道:“可是,不對啊,你若是上位修道者層次了,為何在巋巍道境之中,我動手搶奪地圖,你不攔着我?”
“不管那地圖是真是假,不管誰先登上巋巍山頂,只要拿到卑雷木就行。你出手想要搶功,又不觸及我的底線,我自然不會動手。”迦爾什納依舊平靜。
羅什摩頹然,原來自己在迦爾什納眼中,一直都是個跳樑小丑,他循着迦爾什納的話,又問道:“這麼說,此次,觸及你的底線了?”
迦爾什納一步跨出,四面盤踞未曾散去的雷霆接天而起,在此地上空聚攏成一面半圓的穹頂,覆蓋此處,不允許外界探聽穹頂之中的交談,迦爾什納點頭道:“很不幸,但你說得對,你要動賀成,那就觸及我的底線了。”
“為什麼?他一個元門境界的鍊氣師?”羅什摩心中不甘,自己不過來碾死一隻螻蟻,怎麼就惹到迦爾什納了!
“若我找人是單看修為,何不去找雲上二十一天的那些供奉?或是家族中隱藏的老怪物,我所看重的,自然不是這修為。”迦爾什納淡淡地看着羅什摩,兩人都清楚,這一次交手之後的結局,勝者生,敗者死,所以都不着急結束交談。
羅什摩搖頭:“那是什麼?這個藍星上成長起來的小鬼,背負着什麼宏大的命運?還是能夠給你提供一枚道果?”他笑起來,卻又急促喘了起來,道則受損,一時半會兒還緩不過來。
迦爾什納不答,反倒是走到羅什摩面前蹲坐下去,他問道:“羅什摩,你的家族,也是附庸於雲上二十一天的家族,你小時候也做過陪讀?”
羅什摩眼睛一眯,拿捏不明白迦爾什納這個時候談這個是什麼意思,他點了點頭:“是的,雲上二十一天的大家族賜予無上榮光,我得以作為陪讀,在雲上的‘望天’里學習了十年,這八面般若,便是‘望天’中的道法,我在機緣巧合下得到,修習至今,卻還敵不過你一根手指。”
迦爾什納不理會羅什摩話語中的不甘心,又問道:“那你可曾在雲上的學堂中聽過,諸如世人生來平等這種話?”
羅什摩愣了愣,略帶譏諷道:“迦爾什納,你別告訴我,你真信了那些鬼話!”
“為何不信呢?”迦爾什納偏了偏頭:“其實,我一直很疑惑,為何許多東西,雲上二十一天說了,卻不做,那些高高在上的傢伙們,告訴你要這麼做,但他們做的,卻是另一套。是人都知道什麼是對的,在學堂里,先生們教你要待人誠懇,可出到這萬里宇內,你卻要處處藏心眼才能活下去,你不覺得奇怪嗎?羅什摩?”
迦爾什納徐徐嘆了口氣,羅什摩開口道:“這有何奇怪,學堂裏面的大道理,終極只是書本上的東西,真正拿來用的,自然不同!”
“不同?”迦爾什納伸手捏住眉心:“那為何要教呢?教你,不就是想要你那般去做嗎?”
羅什摩張嘴,卻說不出半句話來,他被迦爾什納問住了,但依舊不願意認賬,搖搖頭:“盡扯這些沒用的幹嘛!”
迦爾什納不理會他,繼續自言自語:“後來有一天,我想明白了,並非是先生們教的東西無用,人人都知道什麼是對的,都知道應該怎麼做才是好的,但是沒人去做,因為最上面的那雲上二十一天,他們不願意做,他們知曉眾生萬族生來平等,卻又不甘心看着新生的力量將自己取而代之,所以才會這般,說一套,做一套,才會不斷壓榨剝削其他種族。他們啊,才是罪惡的根源。”
羅什摩回想起之前自己的話語,看着迦爾什納,有些獃滯:“你,你當真是赤軍的人?”
“現在?還不是。”迦爾什納搖搖頭,再一次將目光放到羅什摩身上:“羅什摩,從什麼時候開始,你覺得自己高人一等?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你覺得旁人的性命無關緊要?”
羅什摩再一次被問住,答不上來,只能再把話題扯回到賀成身上:“所以,那個元門境界鍊氣師,你有什麼打算?”
迦爾什納從地上緩緩站起來:“雲上二十一天,安穩地太久了,他們自以為是這世間的主宰,以為掌控着十多枚道果,就能握住永恆,就能顛倒是非,就能枉顧其他生靈的性命,他們口口聲聲,眾生權力均等,卻一再壓迫着其餘族群,他們做的錯事太多了,需要有人站出來指正這世間之理。”
“你,你當真要反!”羅什摩心中莫名激動起來了,他自知今日必死,但現在聽得迦爾什納的話語,心頭不由得愉悅起來,自己就算死了,這迦爾什納一旦踏上反抗的道路,必然過不了多久,就會命喪九泉。
但迦爾什納搖搖頭,感慨的表情收斂,恢復成了以往的淡然:“錯了,我不會反,我身後有整個家族,現在赤軍陷入困境,聽說連曾經支持過赤軍的君家公子都銷聲匿跡多年了,我又怎麼會選擇在這個時候站出來?”
羅什摩咽了口口水,他終於明白迦爾什納為何非要在羿雲手下保住那賀成,為何他會說動這賀成,便是動他的底線,只是羅什摩依舊不明白:“為什麼,為什麼是賀成?”
“他心性卓絕,我與他說,他與那雲上的天驕相比,是石子比玉,但他坦然接受,怡然不懼,他敢反抗,也想要去挑戰那些天驕,這正是雲上二十一天勢力輻射範圍內的人所不具有的東西。”迦爾什納目光流轉,低瞥羅什摩一樣:“比起你這般,只知道搖尾乞憐的走狗,他太過耀眼,你說,我為何會選擇他。”
羅什摩冷笑:“可他只是一介元門修為,就算是純正的人族血脈,想要與雲上的天驕對抗,想要擔起你迦爾什納的意願,終極還是高閣之物,不切實際!”
“他在元門境界,斬殺了乘靈境界的修道者,他便有資格去挑戰那群天驕,至於你說他擔起我的意願,呵,我相信,他在這宇內走一走,看一看,他也會有與我一般的意願,到那個時候,才是我這一步棋,徹底落子的時候,至於現在,都是落子前的醞釀罷了。”迦爾什納轉過身去:“你可還有要說的?”
羅什摩心灰意冷:“你準備如何彙報我的死亡?”
“畢竟同行一場,我會與羿雲說,你是為了保護他而死,你不必擔心。”迦爾什納身形漸遠,可羅什摩卻聽出了一絲異常。
與羿雲說?羅什摩大大睜着眼睛,看着那消逝在雷光中的身影,他想到了那一日,迦爾什納攔下羿雲的情景,這麼看來,當時羿雲會給一個面子,並非是怕引起混戰,而是因為迦爾什納?這迦爾什納難不成與羿雲,也有交易?
可他來不及詢問,那半圓的雷霆迅速收攏,上位修道者的手段,即使羅什摩半步乾坤,依舊不能抵擋,不過片刻,羅什摩便在滾滾怒雷中,身消,道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