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韓經年

第十三章 韓經年

卻見白衣男子抬起頭來,目光清漠地道,“飛雲宮即可,韓經年,便攪擾陛下了。”

白衣男子,自稱經年。

景元帝大喜,連連點頭,“不攪擾不攪擾,國師能住進宮來,是我的大幸……”

話沒說完,就見李全德從外頭弓着腰走進來,行了個禮,“陛下,九公主跟前伺候的人求見。”

坐着的韓經年握着念珠的手頓了下,接着又轉動起來。

景元帝疑惑地扭頭看去,“是什麼事?”

李全德賠着小心道,“是九公主的乳母,說是給陛下送蜜水來了。”

景元帝頓時想起方才宮宴時,小丫頭在自己耳旁說的悄悄話。

笑着搖頭,擺手,“吩咐個宮女不就成了?怎地還讓乳母走一趟?讓她進來。”

說著,又對韓經年笑道,“國師也知,今日正是前陣子朕讓您批命的那個九丫頭的成人之禮,席上喝多了酒,她知曉朕不愛那醒酒湯的味兒,特意準備了蜜水,真是長大了啊,如今都會心疼人了……”

這邊景元帝語帶悵然地誇讚着自己女兒,對面坐着的韓經年卻只是垂着眸,安靜地轉着手裏的念珠,彷彿什麼也沒聽到。

正說著。

馬劉氏和紅杏走了進來,跪地行大禮。

“皇,皇上萬福金安。”

紅杏舉起蜜水,馬劉氏已經抖了起來。

景元帝一眼就看出不對勁,笑意斂下,掃了眼旁邊的李全德,“怎麼回事?”

李全德笑着躬了躬身,上前兩步,低聲將事情三言

兩語說清了。

景元帝心下想了想夏晚安將人送到自己這兒來的意思。

瞧着那嚇得直發抖的馬劉氏,神色微沉,“這解酒的蜜水是晚安自己配的方子,加了葛花,旁人一看便明,你為何卻要故意喝了?”

“奴,奴婢不敢啊!真的是……”馬劉氏嚇得舌頭都打結了,只顧一個勁地磕頭,砸的地毯砰砰響。

還是旁邊的紅杏伏在地上道,“陛下恕罪,公主氣惱媽媽擅自喝了給陛下準備的蜜水,卻也知曉媽媽是無心之過,故而特意吩咐媽媽到陛下跟前請罪,請陛下息怒。”

旁邊,轉着念珠的韓經年似是無意地朝伏頭貼地的紅杏看了一眼。

景元帝一聽這話,倒是反應過來,點了點頭,接過那蜜水喝了下去,笑着對李全德說道,“晚安這丫頭最是個紙老虎,朕就知曉她是不捨得責罰自己的乳母,又怕朕生氣,所以這是故意將難題丟給朕呢!”

韓經年收回目光,轉着的念珠未停,垂落的一雙寒眸卻有碎雪飄起。

李全德笑着應和了兩聲。

景元帝將碗一丟,笑道,“如此,既是你無心之過,又念在你是晚安的乳母的份上,便罰俸祿兩月,今後不可再犯!”

馬劉氏頓時大鬆了一口氣,連連磕頭,“謝陛下,謝陛下!奴婢再不敢了。”

旁邊的紅杏也笑了下,正要跟着馬劉氏起身退下。

卻忽然聽到景元帝身旁,傳來一道清冽的冷淡之聲,“陛下。”

那聲音很輕,並非音氣輕,而是音色輕,空空靈靈的,像是懸在半空之中的冰,融化了,落下來,卻依舊帶着寒意,丟在人的心湖裏,叫人聽着便覺得渾身發冷。

冷得好像沒有一點兒情緒,卻又好聽得叫人忍不住想再多聽一回。

紅杏下意識微抬了抬頭,又趕緊地趴下去。

聽到那聲音無起無伏地說道,“念因果,得凈土。

若有惡業,當懺悔發願,才能求生凈土。因果罔替,陛下,需慎之。”

景元帝一怔,琢磨了一番這話,帶了點慎重地問:“國師的意思是……要重罰?”

剛安下心來的馬劉氏頓時臉色慘白!

而旁邊,紅杏眼神微動——國師?陛下現在旁邊坐着的,是那位最近宮中一直盛傳的國師么?

韓經年轉着念珠,掃了眼旁邊再次發抖起來的馬劉氏,淡淡道,“行必有因,陛下可曾問過,這婦人擅自動用公主殿下的食用之物,可是第一次么?又真的,會是最後一次么?”

景元帝頓時醍醐灌頂——莫非這才是晚安將這乳母送來的真正緣由?

他皺了皺眉,再次看向馬劉氏的眼神已然不滿。

不等開口。

那邊馬劉氏已經着急忙慌地開口,“陛下,奴婢沒有!奴婢真的是第一次啊!是無意的!陛下饒恕!陛下饒恕啊!”

又戳旁邊的紅杏,“紅杏,你快跟陛下說啊!你說啊!你能給我作證的是不是!”

紅杏被她戳的直晃,咬了咬牙,“是,陛下,媽媽當真是第一次。公主殿下也知曉媽媽的無心之失。”

景元帝卻擺了擺手,“九公主的乳母行為不檢,以下犯上,擅自動用公主的物品,按照宮規,該如何責罰?”

李全德忙道,“回陛下……”掃了眼韓經年,“杖刑十。”

韓經年轉着念珠,神色未動,只不過唇角的冷意似乎淡卻了幾分。

景元帝點頭,“那就拖下去吧!”

馬劉氏大驚,有心求饒,卻被上來的宮人迅速堵住嘴,給拖了下去。

紅杏跪在那裏,不過幾句話的功夫,她的後背已然都濕了。

就聽景元帝說道,“回去告訴晚安,莫要太縱容宮人,她是主子,底下的人隨意動她的東西,還成不成規矩了?”

紅杏忙磕頭,“是。”

起身,要退下時,眼角的餘光卻忍不住朝景元帝身旁一掃。

只看到,一身白衣男子,翩然若雪,幽冷清寒。

心頭一凜,趕緊退下。

景元帝無奈地朝韓經年搖頭,“這丫頭,瞧着是個跋扈嬌蠻的,其實不過只是驕矜二字罷了,心又軟,今日若不是國師提醒,朕對這婢婦亦是輕拿輕放,以後她那宮裏,真是人人都能仗着她好說話和朕的偏寵隨意行事了!”

韓經年轉動着念珠,慢聲道,“公主殿下蕙質蘭心,想來能明白陛下的苦心。”

景元帝笑,“她能明白就好了,一直像個長不大的孩子一樣。朕當真擔心哪天老了,還有誰能護住她……侯府家的小子瞧着倒是對她百依百順體貼入微的,也不知……”

話沒說完,見韓經年按下念珠,站了起來。

忙道,“國師這是要走了么?”

韓經年掃了眼宮中的某個方向,淡然道,“臣明日還需祭天祈雨,該早些回去做準備。”

景元帝連連點頭,“是朕留國師太久了,辛苦國師。那入宮之事……”

“但憑陛下做主。”

一身白衣,寬袖寬袍的男子走到殿外,一個身穿灰白道衣的蓄髮小童連忙上前,接過無機手裏的念珠。

另一同樣衣衫髮飾的小童將手裏的拂塵高高舉過頭頂。

韓經年拿過,搭在肘側。

回身,朝送出來的景元帝行了個禮,“陛下留步,臣告退。”

“好好。”

景元帝諸事順心,看着國師愈發滿意,招了招手,“方園,派一隊人馬護送國師。”

“是。”

夜深星亮,秋日高空闊遠。

幽風中的花香濃郁又沁人。

夏晚安散了頭髮靠在床上,聽着白芷的話,笑了聲,“父皇真的罰了她杖刑?”

白芷手裏拿着個瓷瓶,正在她頭上的傷口處上藥,聽她問,點了點頭,“是,打了十下,現下已送回住處去了。”

紫丹在旁邊燃了驅蚊的香爐,端到床尾繞了一圈,低聲問:“殿下,可要讓人送些傷葯去么?”

夏晚安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怎麼,還替她說話呢?今日因着那蜜水,沒被她埋汰夠?”

後來耳房的小宮女告訴她,紫丹去端蜜水發現不見的時候,還沒說話呢,那馬劉氏就一通擠兌埋汰,差點把紫丹給說哭了。

紫丹一頓,抿了下唇,跪了下來,“是奴婢無能,叫殿下費心了。”

夏晚安笑着擺擺手,“她素來是個愛佔小便宜又愛扯着虎皮當大旗的,那樣作威作福的,從前我也沒在意,叫你受了不少委屈。放心,以後,我替你做主。”

紫丹一下紅了眼眶,跪在腳踏上磕了個頭,認認真真地說道,“奴婢不委屈,公主不必為奴婢生惱,奴婢萬死不敢受。”

夏晚安輕笑,搖了搖頭。

紫丹就是這樣,木訥又呆板,腦子不會轉彎,看着生硬,卻是個最老實的。

想起前世里紫丹的下場。

夏晚安又笑了笑,靠到軟枕上,慢悠悠地道,“行了,我乏了,熄燈吧!”

白芷連忙將紫丹扶起來,又將那香爐擱在窗下,熄了宮燈后,兩人便退了出去。

紅杏正站在外頭,一見二人,忙上前。

白芷卻搖了搖頭,輕笑,“殿下歇着了,姐姐有什麼事,明日再說吧。”

紅杏面露擔憂,朝里看了眼,低聲問:“公主殿下今日……可有說我什麼嗎?”

白芷想到今日夏晚安讓她監視紅杏的行動。

笑了笑,“並未說什麼,約莫是宮宴應酬得疲乏了,姐姐莫要多想,明早再來伺候吧!今夜有我和紫丹就行了。”

紅杏點點頭,這才轉身離去。

內殿中。

夏晚安聽着紅杏離去的聲音,轉過臉,看向棱花窗邊,灑落的幽幽宮燈和朦朧夜色。

景元皇上第九女,夏晚安,生於景元八年九月初一,誕生之日,天有彩光,諸事大吉。

聽聞這首讚美她容顏傾華的詩時,她的大和尚已經不在人間了。

彼時的她,以酒度日,茫茫不知前路。

而此時,她卻躺在紫檀木雕花引百諜紛飛的床上,年華十五。

今日,是她的成人禮。

前世,這場及笄禮上的賜婚本就未成,因為加冠之禮剛要開始時,忽而有南方爆發了蝗災的消息傳來,父皇便匆匆離去。

後來,她的發冠,是太後為她束上的。

她想起,那一次,太後站在高座之上,對跪地的她說:“從今天起,你便成人,從此,該肩負起家國萬民的責任。”

責任?

呵。

她翻了個身,看自己放在枕側的蔥白的小手。

再次彎了唇,輕輕地笑起來——真的是……重生了啊。

暗夜幽靜,窗下的香爐,香煙散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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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與國師組了個C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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