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五章 小小少年（中）
野曠天低樹，江清月近人。
不知不覺，時間已經來到了深夜。
楊柳下。
王伯看着一旁昏昏欲睡的陳天眼中滿是慈祥，他用手揉了揉陳天的腦袋道：“天兒，你可是真的要修道？”
陳天聞言眼皮翻了一下，轉過身去，把臉朝向一邊沒有接他的話。這老頭廢話真多，他當然想修道了。但家裏窮的連根毛都沒有，去跟誰學？跟你嗎？
王伯似是知道他心中所想，微微笑了一下道：“天兒，想不想看月亮？”
陳天翻身坐了起來，嘴裏不知何時含了一根狗尾巴草，用手指向天空道：“有啥好看的，不就在那裏嗎？”說罷便是頭也不回的朝茅草屋走去，這老頭的腦袋指定是喝酒喝壞了，不然為何說一些不着邊際的話？
下一瞬，一聲撕心裂肺的驚吼響徹雲霄。
陳天只感覺隨着一道破空聲在耳邊響起，自己的身體被一個強勁有力的臂膀夾在腋下，隨之而來的就是一種失重感。他努力的抬起眼皮看了一下，卻是什麼也看不清楚。因為這人的速度太快了，風吹在自己的臉龐上像刀割一般的疼，他連忙又將眼睛閉上。然後大聲叫道：“前輩前輩，我不值錢的，我什麼也沒有，我身體又瘦又小，一點也不好吃。前輩還是把我放了吧。”雖然驚慌不已，但嘴裏的那根狗尾巴草卻是死死咬住。顯然，他是認為這人想把自己擄走，然後做一些不好的事情，但具體做什麼，他就不知道了。
王伯忍俊不禁的看着腋下的小陳天，這小傢伙雙眼緊閉，渾身都在顫抖，顯然是嚇的不輕，心裏不僅升起了一絲邪念作祟的念頭。
“哼！你沒錢？真是浪費老夫時間，看來只好把你扔下去了。”王伯故意把聲音變得嘶啞。
“不要啊不要啊，前....前輩我雖然沒錢，但是我知道有一個人他特特特別有錢。”陳天四肢不停的胡亂揮舞掙扎着，他此刻心裏害怕極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亂七八糟的說了一大堆。
“少給我鬼扯，你這個小滑頭，告訴老夫那個有錢的人叫什麼？在哪？”王伯此刻已是停了下來，落於雲端之上。從這裏向下看去，幾乎可以看見神武國的全貌，此等高度，怕是有數萬丈！
陳天忽然覺得這人講話的語氣有點熟悉，但這人的聲音自己卻是從來沒聽過。難道是他？不可能，絕對不可能！那糟老頭子整天除了喝酒就是睡覺，怎麼看也不像是一個世間強者，但他心裏還是有點疑惑。他沉默片刻道：“那人叫王伯，就在剛剛的那個茅草屋裏。”
王伯一聽這話，差點氣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咆哮道：“你這個小王八蛋！虧我這麼多年一泡屎一泡尿把你喂大，你就這麼報答於我？”說著就是一巴掌對着陳天的屁股狠狠打了下去。
陳天也是不甘示弱，怒吼道：“我就知道是你這個老不死的，快放我下來！你剛剛說什麼？一泡屎一泡尿喂大的？”
王伯貌似沒聽到陳天罵他老不死，只是狐疑的看了一眼腋下的陳天嘴角一咧道：“什麼？放你下來？不放，老夫就是不放！你能怎麼著？”
“你快放我下來，我要和你決鬥，你這個糟老頭子！從今天開始我們一拍兩散。我走我的獨木橋，你過你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這個老不死的！救命啊！”陳天話還沒說完，就被王伯直接扔了下去，速度比來的時候更快更猛！連嘴裏的狗尾巴草都是沒了蹤影。
王伯一臉壞笑的看着像炮彈一樣飛出去的小陳天大聲道：“是你自己讓我放手的啊！還什麼獨木橋，老夫又沒有逼你，再見！”
“啊啊啊啊啊啊，我再也不敢了，爺爺救我啊！我要死了啊！祖宗救我啊！我不想死啊！”王伯剛剛還在得意忘形的打算要好好教訓一下這個小子，聽到這話一個踉蹌差點摔了下去，老臉一陣抽搐，暗道：“你是我祖宗！”轉瞬便是接住了陳天，如果再不把他拉起來，天知道他還會說些什麼鬼話。
王伯一隻手抓着陳天的衣領，瞬息之間便是又回到了雲端之上，抬手就是把陳天扔在了雲彩上，隨後轉身負手而立。
陳天剛落下就抱頭慘叫道：“你還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了好半天，他發現自己還在雲彩上，一點事也沒有。隨後便是躺在了那裏，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渾身不斷顫抖着，一張小臉煞白煞白的。顯然是嚇得不輕，就差口吐白沫了。
王伯似背後有一雙眼睛能看得清楚陳天的慘狀，頗為不屑的道：“哼！就這點定力，你還想修道？還是隨我乞討去吧，別丟人現眼了。”
陳天聽聞此話，隨即雙手支撐着身體，折騰了好一會兒才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可雙腿還是不聽使喚的一直打顫，但好歹站了起來。他使勁搖了搖腦袋想使自己鎮定下來，又過了片刻他才看向眼前的王伯吼道：“我覺得乞討才是最丟人現眼的！”
“為何？”
“君子絕不食嗟來之食！”
“哈哈哈哈哈哈哈，好一個君子不食嗟來之食，很不錯，很有骨氣！我還是那個問題，你可知修道者最重要的是什麼？”王伯此刻的聲音不帶一絲感情，冷漠的完全就像一個陌生人一般。
“信仰！”陳天的小臉充滿了倔強。他不知眼前的這個老人為何總是說乞討不丟人，他在外乞討之時，可沒少受人奚落。
“還有呢？”
“不知道”
場中一陣沉默，陳天就那麼死死盯着眼前的這個背影。剎那之間他彷彿有一種錯覺，這個人好像突然變得無比高大威猛，似茅草屋前的那顆楊柳，像一個頂天立地的巨人一般。
“你是為誰而修道？又是為誰而活？你可知？”
“我知道！我是為了自己而活，我想每天都能吃的上肉！我想讓自己變得強大，再也不受人欺辱！”說到這裏，陳天的雙眼突然爆發出一道璀璨的光芒。
“唉，你還是不懂，你以為我讓你去乞討，就只是乞討嗎？乞討也是一種修鍊，一種心境的修鍊。你明白嗎？”王伯轉過身來，看着眼前的陳天，眼裏滿是複雜的神色，頓了頓又道：“我知道你心裏怨我，你問過我多次，為何我總是不讓你修道，不讓你學習知識。為何我們明明可以去城裏立足，哪怕是找一個酒館打雜，也會比現在過得好很多倍，可我依然選擇帶你在這山上待着。而我現在只能告訴，你還太小，不應該知道那麼多的事情，否則對你沒有半點好處。”
陳天很是不解，他站在原地想了很久很久，也沒能想出個所以然。他把頭轉向一邊：“我就是要知道，現在就要知道！不然我從今以後再也不和你說任何一句話！我要離家出走！”
“天兒乖，我可以教你修道，但我們的生活還是得向從前那般。可好？”
“我就算成為了一名修道者，也得向從前那般？”
王伯看着他默默的點了點頭。
“為何？為何我修道之後有了實力，還是要向之前那般軟弱退讓，讓人肆意欺凌？”陳天的小腦袋更加的不解了，他完全理解不了這到底是為了什麼。
“先不說這個，你仔細再想想，你在乞討時，可學到了什麼？”王伯趕緊打岔，讓這小鬼頭的思路往着其他方向引導。
“嗯~~~~，南邊趕在集市的時候才能要到好吃的，北邊天天都可以要到好吃的，但是不好進去。還有~~~~~~一定要裝的可憐一點，比如...”陳天掰着手指頭，一臉認真的說著，話還沒說完就被滿臉黑線的王伯應聲打斷：“停！小東西，停下來！老子天天讓你去乞討，你就給我學這個？”
“啊~？可是我就是學了這些啊，有的還是你教我的呢。”陳天的大眼睛眨啊眨，充滿了狡黠的神色。
王伯雙手捂着臉，顯得悲痛欲絕心裏暗道：“這要是讓主人知道了，還不得打死我。這到底是個什麼妖孽，真是氣死老夫了。”片刻之後，王伯的手顫了顫指着陳天的鼻尖：“你就學了這些？其他的呢？還有沒有？”
“有啊，你不是不讓我說了嗎？你聽我慢慢跟你說哈，不僅要裝的可憐，還得學會看人乞討呢.........”陳天又是一副準備滔滔不絕的講下去的樣子，吐沫星子噴的老高，也不知道是跟誰學的。
王伯聽到這裏，想吐血的心都有了，臉瞬間變得陰沉無比，一張老臉一直在抽搐。
陳天看到此幕，剛想脫口而出的話又是硬生生的憋了回去，連忙道：“其實我還學到了其他的東西，比如~~~~~~~~~隱忍。”
王伯雙眼微眯暗道：“這小祖宗終於肯說真話了，不瞎胡掰扯了。”頓了一下道：“隱忍？你給老夫仔細說道說道。”
陳天歪着小腦袋稍稍整理了一些思路道：“乞討的時候，人家都會對我投來異樣的目光。憐憫、鄙夷、不屑、噁心、冷漠等等，但都是以負面情緒居多。更有甚者，輕則對我進行言語上的奚落，重則把我打一頓之後揚長而去。”
王伯聽到這裏眼睛不經一陣發酸，他看着眼前這個才六歲大的小陳天，心裏像打翻了五味瓶一般，說不出來的難受。陳天可是從未在他面前說過這些。想到這裏，他連忙反問自己這五年來是不是做錯了？
陳天並沒有注意到王伯的異樣，繼續道：“一開始我還會對那些罵我的人進行反抗，他們怎麼罵我，我就怎麼罵回去。那些打我的人，我逮到機會就要咬他一口。後來.....”陳天停頓了一下看向王伯沉默了一會兒又說道：“後來我發現自己實力太弱，反抗起來丟人的還是自己，像一個跳樑小丑一樣。所以我選擇了隱忍，不管他們怎麼罵我打我，我都忍着。實在忍不了了，我就離開那個地方。”
“哈哈哈哈哈哈哈，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啊哈哈哈哈哈。”陳伯笑到眼淚都出來了，也不知是開心的淚還是傷心的淚。
“隱忍，不是弱者才會做的事情嗎？王伯為何還笑的如此開心？”陳天頗為不解
“既然你能知會到這一步，那麼剩下的就由我來與你說吧。”王伯眼神里充滿了讚賞，揉了揉陳天的小腦袋又道：“修道一途講究隨心，心之所向皆為道。你去乞討，修的就是心，心修好了才可修道。那麼乞討為何是修心呢？正如你所遇見的，別人欺你、辱你，你自知實力不足，而是選擇隱忍，不與對方糾纏。這並不是懦弱，而是退一步海闊天空！你想一下，如果你跟人死磕到底，最後吃虧的是誰？還是你。男子漢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這才是根本所在！你如若與對方死磕到底，極有可能丟掉性命，而你退一步呢？你損失了什麼？不過是一時之氣而已，但你的未來就又出現了無數的可能，對嗎？這只是第一層而已，還有更深層次的意義。你方才說你是為自己而活，那就不是為了別人，我這樣說可對？既然是為了自己而活，那麼何須去在意他人的看法呢？他人看法與我何干？如果人家說你穿白色衣服好看，你就去穿白色衣服，那麼你還是你嗎？我想吃就吃想睡就睡，想幹什麼就幹什麼。我今天去種樹，明天去砍樹，誰能說我什麼？即使是說了，那又能如何？在規則和道德的約束範圍之內，隨心所欲，遵循本心！即可！”
陳天猶如醍醐灌頂一般瞬間清明了思緒，之前那些籠罩在內心深處的陰影與困惑迎刃而解。而這一刻，他的身心從未感覺到如此的輕鬆自在！
陳天狐疑的看着面前的老人，彷彿發現自己第一次認識他。隨即裝作滿臉驚恐的表情道：“你怎麼突然變得如此厲害了？你是不是被人奪舍了？你究竟是誰？啊啊啊啊王伯是不是已經死了？可憐的王伯啊，我還沒來得及為他養老送終就已經...已經...”說到這，陳天已是泣不成聲。
“小兔崽子，你是不是皮又癢了？找打！”
“王伯啊，你好慘啊，好慘啊！”
“你一會兒會比我更慘！小兔崽子，給老夫死過來！你跑慢點，小心掉下去啊。”王伯聲音彷彿充滿了氣急敗壞，當然更深的還是擔憂。因為他不知道，小主人如若踏上修道一途能走多遠呢？
茅草屋前的河面上不知何時落下來了一根狗尾巴草，快落至水面時，一條魚兒忽的鑽了出來，一口吞下之後便是沒了蹤影。唯有水面在微微蕩漾着，彷彿在述說著剛剛的那一瞬。
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咱們都是凡夫俗子，誰又能真正的做到：隨心所欲，遵循本心呢？
唉。。。。。。。。。。。。有感而發不喜勿怪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