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重逢
許多原來不明白的事,6允淳此刻都已明白了大概,何以這個女子要打傷江南四公子,原來不過是要為主人排除敵手,那麼自己想必也是在目標之列了,自然不會輕易放過,只是究竟會如何對付自己?那女子究竟是何門派手下,卻是難以猜出,一路想着,已到了玄武山莊。
這山莊瞧起來屋宇甚是雄偉,圍牆甚至也瞧不見裏面如何,高高的漢白玉台階通向的朱門卻是緊閉。6允淳已知今天必有一番苦戰,也不再客氣,足尖一點撥地而起,手掌在牆邊一按已經輕輕落入院內。只見院中天井鮮花如錦,自己便正正踏在一株開得正鮮的無名小花之上,其中十餘株寒梅倚欄而植,傳出幽香陣陣。心中正自奇道:此際明明已是冬天,怎地還有這許多鮮花開放?檐上掛着的鸚鵡已經尖聲叫道:“客來,客來!”一瞬間,6允淳倒有些尷尬,心道:別是阮芳芷胡亂指了一個地方戲耍於我!這樣翻牆而入,若是正派人家,真是要斯文掃地了。
但這大宅院中卻是空無一人,任是鸚鵡聒躁,也不見有人出迎,6允淳心中又起疑心,終又釋然,若是正派人家的宅院,如何會是這般情狀!他也知人家既然引自己到此,但自然已有勢在必得的佈置,是以雖然心中焦急,卻也不敢莽撞,當下握劍在手,小心翼翼的沿廊而入,但說了奇怪,他這麼一路行來,已經走進第五進院落,卻依然不見一個人的蹤影。只是每個院落中俱各植了奇花異卉盛放甚美,假山怪石佈置得十分雅緻精美,顯見主人頗具匠心。
這院落越是安靜,他心裏也便越是不安,知道往往殺機便隱伏在這寧靜之後,但這危險究竟在何處,卻是難已預知,他一路反省自己的行為,想找出破綻所在,隱隱覺出自己似乎有個較大的遺漏之錯,但一時之間也想不出問題所在!待再走進第七進院落,猛然看見居中所植的一株巨大曇花,鮮艷奪目正自慢慢凋萎,心中猛然一驚,頓時明白過來:這裏是百草教!即知所在,心中涼意頓升,百草教擅於用毒,每逢殺人時都為對方種下一株曇花,曇花是世間最容易也是最快凋謝的花兒,用來比擬百草教殺人的手段,在他們眼中,人命就如曇花一般,他們想在什麼時候讓其開放便讓其開放,什麼時候想讓其凋謝面能夠讓其凋謝。那麼這一株曇花自然是為自己所植下的了,花兒將謝那麼意味着自己的命亦不久矣,可是他們中卻並無一人與自己動過手呀,心中突然恍然:百草教長於用毒,他們所植花木自然蘊有奇毒,自己這麼一路行來,不知已經吸入了多少毒氣?一時間心灰意懶,竟懶得運功相試,突然間想起自己命喪於此,碧蓮卻正在客棧痴痴等待自己歸來,心中便是一陣凄然:拿不到解藥,她便也要象花一樣凋謝了。一念及此,勇氣又生,心道:拿不到解藥,我也回去同她死在一道,但我曾經說過,只要有一線希望,我便要全力爭取。
他聽說過百草教行事的規矩,知道曇花既然種在此處,那麼敵人自然了便等在了這一進院落,他心中抱了置之死地的念頭,反而坦然,當下朗聲說道:“佳客來訪,可有主人相迎?”
軒窗“呀”的一聲推開,一個他熟悉的嬌滴滴的聲音笑道:“好個翻牆擅入的佳客,世間竟有這等佳客么?”窗子開啟處露出個烏高堆的倩影,不是阮芳芷又是哪個?
6允淳見到是她,不知怎地竟覺出一些喜悅,笑道:“主人閉門不納,佳客只好自入,阮姑娘,你回來得倒快!”
阮芳芷撇撇嘴道:“還不是為了你?接着解藥。”說著縴手一揚拋出一個玉瓶,6允淳微一猶豫還是接住,只聽阮芳芷笑吟吟的道:“我求了哥哥啦,他說女生外向,這也是沒有法子之事,便給了你解藥去救那個俏丫頭罷!”
6允淳沒料到天下有這等掉餡餅的美事,不禁又驚又喜半信半疑愣在當地,阮芳芷說了剛才的話后,臉頰也自微暈,這句話確是剛才二公子笑着所言,不過指的卻是姐姐碧蓮。她也沒料到跟公子一說,公子竟然是十分爽快的答允了,想到6允淳無須送命,心裏不禁十分暢快喜悅。
6允淳覺得自己有種暴富得難以相信的感覺,遂問道:“阮姑娘,你給我的不是假藥罷?”
阮芳芷啐了一口,微嗔道:“呸,誰有心思專門做了假藥給你的小丫環?你以為人人都同你一樣希罕她么?”
6允淳還是覺得難以置信,道:“那,那你家主人……”
阮芳芷截斷他道:“哼,量你那三腳貓的功夫,也不是我家主人的對手,三日後武林大會,他自然會親手料理你。”
6允淳哈哈大笑,料想此言不假,心情大是暢快,笑道:“歡迎之至!阮姑娘,這可多謝啦,在下告辭啦!”
阮芳芷撇撇嘴道:“走吧走吧,瞧你那喜不自禁的傻樣,我可瞧不順眼!”說著縴手一抬,便將軒窗關了。
6允淳拿到解藥,心情大好,也不計較她所說什麼,轉身便即疾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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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蓮獨在房間倚在床上思緒萬千,俗話說知女莫知母,反過來卻也一樣,她同樣深悉母親的性情,知道這次雖然拿到了解藥,不過是因為解藥在弟弟手中。但事情卻決無如此輕易解決之理,若教母親知道自己的現在的身份,斷斷不能善罷干休,她會怎麼樣呢?別說自己,便是6家與弟弟都要受到牽連。即便母親現在不知,但三日後,英雄台上比武,一個是自己的嫡親弟弟,一個卻是於自己有恩的公子,誰能奪冠?誰可以奪冠?若教弟弟勝了,那也還罷了,公子不過失望一陣;可若是公子勝了,那便是給自己與6家惹下了無窮無盡的禍殃。可事情偏又這樣為難,公子對情況一無所知,何況便是知道了,以他的脾性只怕也不肯示弱,更惶論是向邪教低頭了,可是他的武功偏偏比弟弟為高!如若公平競爭,決無敗理,可這勝卻要比敗更麻煩,自己又不能出手相助,一旦破露身份,同樣是天大的禍事。一時間思緒百轉千回,竟拿不出一個妥當的主意。
正自柔腸百結難以排解之際,忽聽窗欞被石子打中之聲,不禁心中一動,急忙打開窗子看去,月色下只見一個少年傲立牆頭,衣袂飄飄,風神如玉,熟悉的面孔正自朝着自己微笑,一時間驚喜莫名,再也顧不得其它,匆匆奔出客棧。
才剛到牆下,那少年早已躍下牆頭,喜道:“姐姐!”
碧蓮心中悲喜交集,攬住弟弟的肩頭,看着弟弟稚氣猶自未脫的俊美面龐,想起六年來分別苦楚,不覺流下淚來,哭道:“弟弟!”
卓冠豪眼中也自有淚,卻勉強忍住了,問道:“姐姐,你性子還是這麼愛哭。這六年來,我日日都挂念你和爹爹。姐姐,你怎麼會同那位6公子在一起?阿阮可什麼都沒說清楚,你是來看我和母親的么?爹爹了一道來了么?”
碧蓮心中凄然,看着喜氣洋洋的弟弟,一時間竟是不忍說出惡耗,低聲道:“你都長得這般高了,越來越象父親……”
卓冠豪笑道:“母親也說我活脫脫似年輕時的父親,父親也來了么?6公子是我未來的姐夫么?你不帶我去拜見么?”
碧蓮再也忍受不住,哭道:“爹爹,可憐的弟弟,你卻再也見不到爹爹了!”
卓冠豪身子一震,似是沒有聽懂她的話,又問道:“你說什麼?姐姐?
碧蓮掩面良久,才輕聲道:“今年春時,長安城中瘟疫流行,爹爹不幸染上……”
卓冠豪大叫一聲,叫道:“不,不會的,爹爹那樣高明的武功,誰都不是他的對手,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碧蓮凄然道:“這是真的……”
卓冠豪怒道:“這樣大的事,你怎地也不告訴母親與我?”
碧蓮搖頭道:“也許對你而言,她還是你的母親,可是對我而言,當她六年前帶着你離開的時候,她便不再是我的母親了。”
卓冠豪震驚道:“你,姐姐怎麼能說這樣的話?”
碧蓮輕輕道:“你難道不知道爹爹是因何而逝么?不,我永遠不會原諒她,是她奪走了我的所有,弟弟,我只承認你是我這世上唯一的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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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允淳是在無意間推開窗子的,也是在無意間看見碧蓮在月下被一個男子按住了肩膀,他們的臉上都有淚水,都有悲憤的神色,但這一切否認不了他們的親密,在這一刻,他的心彷彿變成了紛飛的碎片,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到樓下去的,他只聽到這樣的對話:那男子說道:“以前的事不能當它已經逝去嗎?隨我重新回去罷,我日日夜夜的思念你……”
碧蓮道:“我卻永遠也不能當以前的事沒有生過,當你們離開的時候,便應該知道會有這麼一天……”
那男子把碧蓮擁在懷裏,天地間只剩下碧蓮的哭泣聲,那男子粗重的呼吸聲以及6允淳心腔裂開的聲音,他再也忍受不下去,轉身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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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卓冠豪終於緩緩放開碧蓮,輕輕道:“也許我是早就知道的,姐姐。好啦,別盡顧着傷心,我們說些別的,你是來參加這場武林英雄會的么?”
碧蓮點點頭,卓冠豪又道:“你說,我和你那位6公子,誰會獲勝?”
碧蓮含淚微笑,道:“弟弟,我寧肯最後獲勝的是你!”
卓冠豪卻不會明白姐姐心中曲曲折折的心事,他握着姐姐的手,覺得自己又象回到了幼時那個依戀長姐的時候,輕輕道:“我也希望你看到我站在台上受到別人的歡呼擁戴,母親說,我會勝利的,我必須勝利,為了百草教,也為了父親,也為著母親,還為著你,我盼望你們都會以我為榮!我是卓家唯一的男子,我永遠永遠都記得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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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允淳不知道自己一直奔了多久,他並不是怪責碧蓮,只是不知道該怎麼樣面對她,為什麼?為什麼連她也有欺騙自己隱瞞自己的地方,他的心中一遍遍的重複着他們的對話:你跟我重新回去罷,我日日夜夜的思念你……
日日夜夜么?那麼為什麼要讓她流落到賣身為奴的地步?
可是碧蓮終於還是拒絕了他,6允淳停住腳步,不管如何,她不願再回去了,雖然象她說的一樣,誰也不可能當以前的事沒有生過,但是,6允淳有些酸楚的想:那麼讓我來假裝一切沒有生過罷!
他並沒有留意,碧蓮說的是:當你們離開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