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出殯 永絕患

假出殯 永絕患

山道兩旁榆柳發芽,生機盎然,春風拂面帶着青草氣息,皇城的氣候好過遠在北疆的平王府,祁琬已經十三年沒見過皇城的春天了,她邊走邊欣賞着四周的景色,山道靜謐悠長,空氣清新,這不禁讓她心曠神怡。

祁琬走着走着便哼起了小曲,一手去摘個柳芽,或者彎身去擼一把野花,她玩的正暢快時,南霽庸非常艱難地開了口,“常詹事,我此去是要豁上性命討個說法的,你跟着去多有不便,還不如留在此處踏個青。”

“那不行,公主讓我照顧你,我便要履行職責,大不了去了后你豁你的性命,我看我的戲。”

祁琬嘴裏叼着根草,氣定神閑,因為她知道南霽庸不會死。

‘公主’兩個字一祭出來,南霽庸緊皺的眉頭舒緩了下,便也沒在說什麼,抬頭繼續往永安侯府走去。

兩人斷斷續續走了將近一個時辰才到長寧街永安侯府,府門前扯着白布掛着白燈籠,門前聚了不少人,都在指指點點的小聲議論着。

“聽說這是外宅的嫡長子,宅里的人患了豌豆瘡害公主被染病,整個外宅都被燒了。聽說死狀凄慘,連個全屍都沒有,唉,也是命苦……”

“可不是嘛,自從那侯夫人死去,這嫡長子就被扔去了外宅,不聞不問,生前沒撈着好,現下死了倒好,大操大辦的整起喪事來,也就是做給外人看……”

“噓!小點聲,可別讓人聽了去大做文章,你我就完了。”

南霽庸看着那滿目的白,冷笑了聲,身軀挺得更加筆直,祁琬晃着那束野花在人群中開了道,“大家都讓讓,侯府嫡長子回來了。”

祁琬的聲音不大,卻如平地驚雷在人群中炸開,窸窸窣窣的議論聲立即止了,接連不斷的驚呼聲冒出,門丁驚愣,忙飛奔進府通報。

南霽庸站在府門前放眼打量着侯府前院,自被送進外宅這還是他第一次回侯府,記憶里的侯府有母親的溫柔,母親的叮嚀,有父親的嚴厲,父親的呵護,現在想想,那也只不過是久遠的事了。

忙忙碌碌的僕從丫鬟都在籌備着發喪,眾人嬉笑來往,無絲毫悲傷之情。南霽庸數年未歸,新人也不認識他,只是打量着這個奇怪的外來客,南霽庸頂着所有的視線一步一步往裏走去,家中祠堂的位置他還記得,可還未走到祠堂,他就停在了前院古槐之後。

煌煌日光下,暗黑沉悶的棺材就停在古槐下,對面坐着四個正在打盹的抬棺人,南霽庸撐着竹棍站在了自己棺材面前,抬棺人都是永安侯府的家生子,自是認得南霽庸,冷不晃一打眼,都以為詐屍了,扔了手裏抬棺木哭喊着四處奔逃。

祁琬雙手背在身後,繞着棺材走了一圈,搖了搖頭嘖聲道:“你這棺材還真是簡陋,只是就這麼曬着,也不怕給曬出個好歹來?萬一□□的詐屍了呢。”

遇到這麼糟心的事情,祁琬知道安慰沒用,便想着緩和下氣氛,南霽庸轉了轉竹棍,瞥眼道:“常詹事年紀輕輕就雙手背在身後,含胸駝背,一副老者做派,是否東宮都是如此站姿形態?”

“倒也不是。”祁琬慌忙挺了挺身,將雙手疊在身前,微昂着頭道,“我也是朝氣男兒,怎麼會是老者,再說南公子還有閑心管這些,看來內心很強大嘛。”

祁琬怕被人識出女兒身份,下意識都會含胸,此刻即使挺直了身還是有些許心虛,便又雙手抱在胸前,叼在嘴裏的草嚼得更狂放了些,想以此展示她是不拘小節的男子。

南霽庸倒沒在意,只是略偏頭示意了一下前院門的方向,“戲也看完了,你也該回去了,這不是你該待的地方。”

“戲都沒開始,你就趕我走,不道義。”

兩人正說話間,一名着青衫的老管家急匆匆上前揖身,“二位爺,侯夫人有請,後院已略備茶水。”

二人跟隨管家繞過中庭走廊,穿過鬱鬱蔥蔥竹林往後院走去,祁琬沒想到小小侯府竟如此之大,亭台樓榭散於山石林木間,別具一格頗為惹眼,花開半院,香氣盈鼻。

步入前廳后,丫鬟奉上熱茶點心,老管家道聲“慢用”后,便躬身退出。祁琬打量了眼裝飾淡雅的前廳,忍不住湊在南霽庸身前低聲道:“我以為你是來打架的,沒想到侯夫人如此重禮節並沒有將你我轟出去,看這廳堂風格想必也是一位淡雅女子。”

南霽庸側眸掃了眼祁琬,未言語,但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個傻子。祁琬撇了撇嘴,兀自言語道:“還說我老成,你一個小少年板著臉,倒比剛才那管家還老成。”

從慈恩寺至侯府奔波了這麼長時間,祁琬確實口渴,落座后也不客氣,端起茶杯咕咚了個乾淨,小巧精緻的點心也塞了兩塊進嘴裏,只覺軟軟糯糯馨香滿口。南霽庸只呷了口茶,便不再動。

約莫半刻鐘功夫后,一壯碩男子身着華服打簾而入,居高臨下的掃了眼南霽庸,語帶譏誚的開了口,“小爺當是發生了什麼,前院亂糟糟成一片,原來是我那死去的哥哥回來了啊。”

南霽庸抬眸,憑着身形服飾便斷定出這是南鶴陽,他那繼母蘇氏的長子,現下也是侯府嫡子,沒想到竟長成了這肥豬模樣。他還未開口,就聞見一股濃香襲來,丫鬟們簇擁着一華貴婦人走出,楠木椅搬在廳前,她軟身坐下,雲鬢鳳釵更襯得那容顏妖嬈嫵媚,毫無當家主母的端莊之氣。祁琬咋舌,這侯夫人與想像的還真不一樣。

“好好的發喪之日,我兒怎麼還與一條狗計較起來了。”婦人淺笑着,將南鶴陽攬在了自己身側,眉目間滿是疼愛。

“一條狗?”南霽庸眼眸波動,冷聲質問道,“侯夫人,棺槨置於前院,生前不讓入侯府,死後也不讓入祠堂嗎?”

“哥哥要求別太多,發個喪就不錯了。”南鶴陽嫌棄地皺了皺眉,蘇氏假裝嗔怒道,“我的兒,你哪來的哥哥,可別亂認了。”

南霽庸壓着怒氣,朗聲道:“侯夫人,霽庸此番回來只想求見父親,告訴他一聲,我還活着,讓他心安。”

蘇氏側頭,淺笑轉為冷笑,“在侯爺面前,南霽庸已死,棺槨已備好,侯府今日發喪,你又是從哪裏來的野小子,本夫人見過你嗎?焉知你不是來冒認的?”

南霽庸再也無法隱忍,揚聲問道:“侯夫人這是打算不承認我了?”

蘇氏捂嘴輕笑了聲,媚眼一挑,眼角眉梢俱是凌厲,“侯府人都記住了,可別讓人隨便冒充了侯府的嫡長子,”

廳下所有人唯唯諾諾彎身應聲,祁琬猛拍桌子起身,厲聲呵斥道:“大膽!你們這是欺世枉法!”

話語未落,祁琬身形一晃,眼前一暈,慌忙雙手撐在桌角。南霽庸眼疾手快,順勢一手扶着她臂膀,一腳抬起撐着她的腳踝處。

蘇氏被這一聲呵斥震了下,待看清那不入眼的瘦小之人後,亦拍案而起,氣勢逼人,“從哪兒來的不長眼的小廝,也不看看這可是永安侯府!合著整個皇城都沒敢來撒野的!”

祁琬穩了穩心神,眯眼瞧去,甚是不屑,“一個小小侯府還當自己是天家了?”

“你……”蘇氏一時氣結,她可是當今皇後娘娘的親妹妹,風光無量,還從未有人敢如此嗆白過她,一句嘲諷便激得她氣血翻湧,纖細手指往廳下指去,“侯府南霽庸已死,將前來冒認的這兩人綁起來!”

蘇氏咬着牙,眼神狠厲,似是要即刻把二人綁進棺材。這一聲令下,八名黑衣護衛手持大刀從廳外湧入,南霽庸緩緩站起身橫了眼圍上來的護衛,冷冷掃視着廳上眾人,“侯夫人倒是不怕天打雷劈現世報嗎?聖上因為豌豆瘡燒了我,也未必不會燒了你們。”

一字一句如寒冬霜雪凜冽狂風,刺激得每一個人打了一個激靈。

南鶴陽慌忙抓住了蘇氏的胳膊,“母親,別是他也染了豌豆瘡,他是想來害死我們!”

蘇氏冷眼瞧去,“我兒放心,先綁起來,他若有豌豆瘡即刻放火燒再稟明聖上安楚公主先例在前,定不會怪罪我們。”

南霽庸被氣得渾身哆嗦,眼前猛然出現一絲眩暈,那緊握竹棍的手骨節泛白,他不得已低頭懇求道:“我的事與這位小兄弟無關,請把他放出府去。”

南霽庸開口請求還是第一次,蘇氏怒氣全消,心下舒暢,又軟身坐回楠木椅上,“今日等的就是你,既然與你一道來了,那便也不能走了,只能怪他自己命不好。”

蘇氏抬眼示意,管家已帶人將院門落鎖,清幽後院只余持刀黑衣護衛。

“呵!好大的口氣!難不成皇城侯府里你還想濫用私刑?”祁琬藉著南霽庸手扶的力道,霍然抽出腰中軟劍,對準了廳上人。

長劍抽出,迅猛突然,蘇氏捂着胸口驚呼了聲,然而下一刻祁琬手持軟劍的臂膀軟了下去,整個人亦是眩暈不已。南霽庸感覺到了祁琬的無力,忙道不好,犀利眼神掃過茶盞點心,一股涼意襲遍全身,他早就該猜到侯夫人怎麼可能會安心待客,她只怕是下了猛葯,好在他只是呷了一小口,甚是不妙的是祁琬喝了一整杯。

南鶴陽攙扶着蘇氏,忍不住大笑一聲:“母親好計謀,只是葯下得輕了些,他二人還沒昏死過去。”

“不慌,先綁了他二人,再通知牙儈來後院,此事要隱秘的做。”蘇氏又瞥了眼南霽庸,抿唇一笑,笑聲清泠張揚,“這麼俊俏的白嫩臉皮,遠去南疆當個小倌也不錯,軍大爺們就喜歡這種。”

護衛手持大刀往二人站立處合圍,南霽庸左臂被燒傷的地方已沁出殷殷血跡,祁琬看他發紅的雙眼,知道他今日也是抱着必死的決心來的,那位侯爺被蒙蔽了視聽,此刻躺於榻上,怕是不知道他的嫡長子正被迫消失於世上。

南霽庸以竹棍作劍旋身將祁琬護在了身後,同時以幾不可聞的聲音低語道:“常詹事若還有力氣就抓緊我,即便是死也會背你出去。”

南霽庸盯着周遭的每一個人,右做足了防守進攻的準備。祁琬看着這挺直的背影,心下發酸,如若她沒有跟來,一如上一世,他就要自己一人面對這眾叛親離的侯府一族,寒冽大刀無一不想將他殺之而後快,這一路浴血殺出去也不知他一個人怎麼撐下去的,必是傷痕纍纍,獨自承受。

兩相對峙,為首護衛甩出粗重麻繩,揮着大刀就砍了上來。

祁琬費力撐起身體,手握軟劍,一字一頓道:“南兄放心,小弟既然能把你從死人堆里背出來,這次也能救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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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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