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安

不安

也沒跑多遠,就窩在柴房裏不肯出來。

顏以方覺得有些頭疼,那可是他的住處呢,那人要是不出來,他晚上該住哪裏?

但又過了一會,又有了另一件更讓他頭疼的事。

雲清衡今天也沒少幹活,晚上一點東西都沒吃,到了這個點還不吃東西,胃大概要餓得疼了。

果不其然,顏以方使出慣常的絕活——趴在屋頂上偷看,他看到那人正滿臉痛苦的捂着肚子,臉色猙獰。

想了想,他自廚房掏出來兩個饅頭,老舊的木頭門很容易就能摳出來一道縫,他悄悄推開一道門縫,將饅頭放了進去。

沒多久,就聽柴房門傳來吱呀一聲響。

顏以方滿臉驚喜的轉頭,迎接他的是迎面而來的兩個大饅頭。

“滾啊!我才不要你假惺惺!”

隨後,那人又嘭的一聲關上了房門。

顏以方有些苦惱的撿起那兩個饅頭,拍了拍上頭的灰,放到嘴裏嚼了嚼。

月色下,一道陰影出現在了顏以方的頭頂。

他抬頭,看到了同樣端着兩個饅頭的小環。

小環謹慎的朝他擺出了一個“噓”的手勢,他識相的沒有做聲。

小環也跟他先前一樣,端着饅頭走到柴房外,敲了敲門,隨後,從門縫裏將那兩個饅頭遞了進去。

但將那兩個饅頭遞進去后,小環沒走,而是在原地等。

“你還有完沒完!”

也並沒有什麼例外的,小環也得到了迎面而來的兩個饅頭。

顏以方一邊嚼着饅頭,一邊幸災樂禍地偷笑。

不過,又有些不同。

雲清衡一看到是小環,立馬就軟下了神態,將小環拉進了房間裏:“你怎麼樣啊?有沒有砸痛啊?”

顏以方:“……”

小環推開雲清衡放在他臉上輕撫的手,甩手道:“好了好了,不疼的。”

得了饒,雲清衡這才癟着嘴道:“誰讓你跟在那混蛋後頭一道進來的……”只是,話越到後面越發沒了音,應是知道自己沒有底氣說這種話,在將情緒發泄完后才後知後覺得來了一句,“對不起……”

小環見他確實吃了些苦,又真的認了錯,這才道:“你知道的,我最討厭浪費糧食了,你是沒過過沒東西吃的日子,太難熬了。”

雲清衡有些不服:“可那個姓顏的明明也浪費糧食了,你為什麼不罰他?還對他那麼好?”

小環敲了敲雲清衡的額頭:“你當我不知道啊?這些天以來你總是捉弄顏大哥,剛才也是你先捉弄了別人,別人才會還擊的。”

這一敲明明不重,雲清衡卻忽然眼眶含淚,四肢僵硬,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小環,兩人一道僵持着,半天沒人說話,半晌,雲清衡顫抖着嘴唇憋出來一句:“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一句話,簡短有力,擲地有聲。

小環還在怔愣,不知道這話前後有什麼邏輯,卻不想,雲清衡突然就眼淚汪汪的了,他哽咽着:“你是不是,是不是……有了他就瞧不上我了?”

見他突然哭,小環有些慌了,忙不迭道:“哪兒的話?你瞎想些什麼呢?什麼要不要的?你們都在我家住了這麼久了,都是我最重要的家人,我怎麼會趕你們走呢?”

“可我明顯感覺到你最近更喜歡他了,他又什麼都會,我……”到後面,這人就沒聲了。

小環笑道:“那不是正好嗎?我們兩個一起養你這個天天糟蹋糧食的啊。”

“我!你果然是看不上我了——”

“好了好了,你這還是吃起醋來了?你跟他又不一樣,你是我撿來的祖宗,我哪敢不要你啊?”

雲清衡這才咬着嘴唇,好像是被哄好了。

小環又道:“好了,你還比我大呢,怎麼比我還愛哭?”

雲清衡的眼眶又紅了,眼淚開始往下掉:“我,我已經很努力了,怕你有了他就要趕我走,我最近都有好努力的幹活,你看,我的手都起了好多水泡,都破了,可疼了。”說著,那人像個小孩撒嬌一樣的,攤開手心湊到小環面前,確實模樣猙獰,接着,他又一轉身,將上衣剝開,將后脖頸露出來,道,“你看這裏,扛了好多東西,都破皮了,也好疼的,你都不說關心我一下啊。”

小環的眼神放柔了,看着他身上的傷:“呀,傷得這麼重呢,我也沒逼你幹活啊……”

“還不是怕你不要我。”雲清衡哭說,“又不是所有人都是他,我已經很努力的去追趕他了,可怎麼樣都趕不上,那個人就是個變態!我……”終於,那人連個完整的句子都說不出來了,只是縮成一團捂住臉開始哭。

小環哄了好半天也沒見好,無奈道:“好了,你還比我大呢,怎麼比我還愛哭?”

那人吸着鼻涕一抽一抽的:“我覺得委屈……”

小環嘆息着哄道:“好,好,是我的錯,是我這些日子沒有好好關心你,你大人有大量,就別跟我個小孩子置氣啦,嗯?”

“我畢竟只是寄宿在你這裏,跟你又非親非故的,你哪天要是不要我了,還不都是一句話的事,我還能賴着不走不成?”雲清衡口是心非的對小環說。

小環:“這說的是什麼話,我為什麼要趕你走呢?你什麼活也不會幹的時候我都把你留下來了,現在你這麼能幹活,我還趕你走,你當我是傻子嗎?”

可雲清衡還是哭哭啼啼的:“你要是不要我了,我就沒有地方可以去了……”

“放心,我哪會讓你這個祖宗落到這般境地呢?”

那之後,小環又好聲好氣的哄了雲清衡一晚上,到半夜的時候,雲清衡總算是破涕為笑了。

那晚,小環為了哄雲清衡,在柴房同他一道睡了一晚上。

在夜裏,顏以方跑了一趟市集,後半夜下起了大雨,他就在別人家屋檐下站了半夜,等到天一亮,便拿着先前打來的野味換來了一點銀子。

等藥店一開門,他就沖將進去。

約莫待到雲清衡起床后,他便已經冒着雨帶着葯回來了。

小環早早的出門去了,家裏只有雲清衡一個人。

雲清衡一看是顏以方給他的葯,一點好臉色都沒有:“我才不要你來假惺惺。”

顏以方想了想,吸取了一下昨日的教訓,他道:“這是小環讓我去買的。”

雲清衡的臉色立馬就變了。

顏以方又道:“否則我怎麼知道你受了這麼多傷?小環其實很關心你的,你別總想着他會將你趕出去,他也不會有了我就不要你的,否則當初也不會在一無所有的時候還願意將你撿回來。”

雲清衡的臉色好轉了很多,他似乎有些想笑,又極力憋住,於是裝模作樣的道:“那好吧,把葯給我吧。”

“我來給你上吧,背後你也夠不着。”

或許是小環昨晚哄到位了,今天的雲清衡也沒有再多生事端,且從頭至尾臉色都還不錯。

藥膏是冰涼款的,但是遇上傷口的時候,還是會有一些灼傷感,碰到手心的患處時,那人不禁縮着“嘶”了一聲。

“很疼啊?”說著,顏以方就忙不迭的低下頭,替他吹了吹手心。

吹了好久,他才抬頭:“還疼嗎?”

一抬頭,正好撞見了雲清衡一臉認真的盯着他的那雙眼睛。

顏以方都被盯得有些不自在了,雲清衡忽然開口:“我突然發現,你長得還挺好看的。”

心,猛地顫動了一下。

說著,雲清衡又伸出手去,觸到顏以方的睫毛,道:“睫毛比村裡最水靈的姑娘小花還長哩~”

如此近的距離,他能聞到這人衣袖裏傳來的熟悉的好聞的氣味,不是那種一堆香草與熏香混合的味道,而是獨屬於這個人自己的“人味”,而這人掌心溫熱軟的觸感更是讓他的心顫抖不直。

顏以方不自覺的咽了口口水。

無意識間夸人的話,最是觸動人心,因為他往往就最代表着真心。

“我——”顏以方張了張嘴。

就在此時,門口忽然來了一個人,是隔壁的大嬸,她朝着兩人大叫道:“不好啦!出大事了!山崩了啊!有人看到你們家小環好像遭了難了!”

木頭制的藥盒應聲落地。

.

這幾天一直都在下大雨,這個季節時不時就會爆發泥石流。

儘管他們都跟小環說過,這幾天不要上山採藥了,但小環還是不聽:“有些草藥就在這個季節才長得好呢。”

今早上也是天沒亮就起床采草藥去了。

然,意外總在你毫不知曉的時候悄然而至。

前方,一個山體垮塌,將進山的路完全堵住了,甚至,那山體完全有二次垮塌的架勢。

“小環!小環!”雲清衡率先沖將出去,作勢就要衝進泥堆里救人。

顏以方一把將他攬住:“不要輕舉妄動,你現在進去救人就是找死!”

“我死也要救他!”天空還在下着雨,但依然難掩這人臉上的淚水,他一邊抹着臉上的雨水和淚水,一邊慟哭道,“我這條命都是他救的,只要能救他,還他一條命又如何?”

“你傻啊,你要是沒命了,那他當初救你又有什麼意義?”顏以方忿忿的將他抓住,接着,足尖一點,將他抱到了安全的地方坐下,他道:“我去救人,你千萬不要輕舉妄動,放心,我一定把你的小環帶回來。”

雲清衡一臉不可置信的望着他,眼眶含淚,睫毛輕顫。

或許是這人的神情實在太過凄苦,顏以方竟然品味出了一股子生離死別的別理愁緒,他止不住低下頭,在雲清衡的眉心附上一吻,這個吻半是為了安撫雲清衡焦躁的情緒,另一半,是顏以方一定救出小環的信念以及對雲清衡的承諾。

還沒等雲清衡品出不對來呢,他道了一聲:“等我回來。”而後,便頭也不回的衝進了還在坍塌的泥土裏。

他躲開一堆堆坍塌着砸向他的泥土,腳步越來越急,此時,時間就是生命,要是再晚一點,小環就少一分生還的可能性。

忽然,他在一堆烏黑的泥土堆里,看到了一個露出來一節的竹筐!

無緣無故被親了一下的雲清衡正等在原地焦躁的踱着步子,正欲思量要不要當下便衝進那泥堆里。

就在他左右為難,不得其法的時候,一道黑色的身影出現在了他的視線里。

前方,顏以方抱着虛弱不堪的小環,衝出了泥堆,正緩緩朝着雲清衡走來。

看到那兩道身影的一瞬,雲清衡的眼睛都亮了,大喜過望的朝着那兩人沖將過去。

卻在一定的距離后,放緩了腳步。

小環正一副小動物依賴主人的樣子,十分親昵的掛在顏以方的脖子上,抱着顏以方的脖子發抖,整個身體都幾乎要融到顏以方的懷裏去了。

雲清衡愣住了。

顏以方倒沒意識到什麼,剛剛找人那會看到竹筐時可是嚇出了他一身冷汗,現在確定小環沒死後他的身體還有些虛,他朝着雲清衡:“來,搭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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