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意

惡意

小環沒什麼大礙,只是受了點皮外傷,還憋了點氣,可能還傷了點腦子,躺家裏休息了幾天便好多了。

原來小環雨天也要上山採藥的原因是去給雲清衡採摘治皮外傷的草藥去了。

雲清衡聽了感動得稀里嘩啦的,抓着小環的手嗷嗷哭了好半天才好,晚上睡覺也要抱着小環才能睡得好。

一連幾天,縱使大雨連連,雲清衡也要背着竹筐去給小環採藥,怎麼勸都不肯聽。

顏以方怕他遭逢小環這樣的事故,只好陪着他一道去。

他亦步亦趨的跟在那人身後,恍惚間,彷彿時光倒流回了小時候。

那時候,他也是這樣亦步亦趨的跟在這人身後,這人一要離開,自己能夠跟上好遠好遠的路。

“當心——”

恍惚間的記憶交疊,顏以方伸手抓住了一條自樹枝上落下的蛇,一如幼時初見時,雲清衡也曾這樣為他擋下過一隻飛身撲來的餓狼。

那人明顯被嚇了一大跳,“呀——”的大叫了一聲,跳離顏以方好遠。

“沒事,沒什麼毒的。”顏以方隨手將那蛇扔遠了,蛇落地后還有些暈暈乎乎的,好半天後緩過神來,很快便隱在了草叢之中,跑遠了。

雲清衡這才長舒一口氣:“你膽子也太大了吧?剛剛都沒捏他的七寸,不怕他回過頭來咬你一口啊?”

“它不敢的,掐住它的時候,我就已經用氣勁將它震暈了。”

“……”雲清衡嘴角抽了抽,“你……蠻厲害的啊……”

顏以方笑笑:“沒有,勉強夠討生活而已。”

雲清衡在前頭走着:“說起來,你來這裏多久了?”

“三個月吧。”

“三個月啊,你來之後,我跟小環的日子都過得好了好多,要放在先前,我們連口肉都吃不上呢,現在肉都要吃膩了,可真多虧了你啊。”

顏以方滿足道:“我也沒做什麼事,我還要多虧你們給了我一個落腳的地方,讓我不必顛沛流離。”

雲清衡點點頭:“你也不用這麼謙虛,你是真的幫了我們很多,要不是你,小環可能命都沒了,說起來,小環也真的挺喜歡你的,你紮實肯幹活,為人又不錯。”

“那——”顏以方頓了頓,待到雲清衡停下腳步轉頭看他,他才道,“你呢?你是怎麼看我的?”

雲清衡一愣,然後笑了起來:“哈哈哈家裏來了你這麼個不要錢的長工,我當然是開心的啊。”

顏以方沉默了一會兒,就在雲清衡要以為他這個玩笑是不是看得不太對的時候,顏以方忽然囁嚅道:“我看你先前好像一直不太喜歡我。”

“那時候是不了解。”雲清衡舒了一口氣,道,“現在接觸得多了,發現你這人還挺不錯的。”

顏以方欣慰的抿了抿唇。

“呀——”雲清衡突然被前方的一物吸引去了注意力,那是一顆果樹,還很小,都不如他們高,雲清衡摘了一枚野果,放到了嘴裏,滿意的咬了一口,他眼睛一亮,又摘下來一枚果子,猝不及防的遞到了顏以方嘴邊:“你嘗嘗看。”

顏以方咬住了他遞過來的果子。

接着,他整張臉都皺起來了:“酸……”

“哈哈哈傻!”雲清衡笑着,又將他自己咬了一口的果子遞到了顏以方嘴邊,“嘗嘗我的。”

顏以方一怔,眼睛盯着雲清衡剛剛咬過的部分,舔了舔嘴唇,而後,他俯身下去,就着雲清衡剛剛咬過的邊緣,咬了下去,他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滿眼笑意的望着他的雲清衡,就好像,他現在在吃的不是什麼野果,而是——雲清衡。

果子很小,他的嘴唇一動,舔到了雲清衡的手指。

冰涼的觸感帶着熟悉的芬芳一道侵襲過來,他且緩且慢的輕舔了一下,這才心滿意足的咬下那口果肉:“確實甜一些。”

“是吧?小環也喜歡這個。”雲清衡隨意的吃掉了剩下的部分,又將目光投向了遠方:“呀,你看那兒也有一棵樹呢!我們過去那邊看看。”

雲清衡要去的地方是在高處,顏以方為防他出事,連忙跟上去了,顏以方覺得,他最近表現得實在是很不安分,將人唬得幾乎團團轉。

還別說,那人平常干起活來總是想方設法的偷懶,這會看到果樹的時候卻跑得飛快,顏以方使了些勁才跟上他。

“你看,這邊的果然要熟一些。”說著,雲清衡就要伸手去摘那山崖邊上的果子,卻因為雨後路滑,他又跑得實在太快,他一個腳滑,身子一歪。

“小心——”顏以方沖將上來,眼疾手快地抱住了一個腳滑就要掉下懸崖的雲清衡。

久違的,久違的觸感。

他已經不記得有多久沒有抱過這人的腰了,比起記憶中的手感要敦實了一些,沒有先前那麼硌得慌了,軟綿綿的,非常舒——

就在顏以方還在心神蕩漾之時,下一刻,他卻忽然瞪大了眼睛,心都於那刻同身體一起懸吊了起來!

他為什麼,要推我?

於電光火石之間,就在顏以方抱住雲清衡腰的一瞬,那人一個錯身,手中猛的一使勁,將顏以方推下了懸崖!

身體急速下墜時,有一種整個人都飄起來的錯覺,朝懸崖落下的顏以方滿臉不可置信的望着山頂上,那一臉屠夫姿態,滿眼怨恨的望着他的雲清衡。

顏以方掉下了懸崖。

.

夜半三更,更深霧重,顏以方躺在崖底,半晌無法起來。

不是傷得有多重,事實上,除了被樹枝颳了一些皮外傷外,他幾乎沒受什麼內傷。

雖說是從百丈高的懸崖上掉下來的,若是凡人,那必定是必死無疑,但他不一樣,他畢竟有翅膀。

他無法起來,不是受了多重的傷,只是他想不通,心上傷得厲害。

他為什麼要推我?

難道說,他是已經恢復記憶了?

可他若是恢復記憶了,會不知道區區懸崖並不能奈我何嗎?

他已經琢磨不清那人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唯一清晰的是,那人是真的想要他死的。

他墜崖前看到那人臉上猙獰的殺意不是假。

他搞不清楚,琢磨不明白。

他覺得心頭有些苦澀。

如果,那人真的恢復了記憶的話,兩人的決裂幾乎是必然,更重要的是,他也需要去向那個人道歉。

那人真就這麼恨他嗎?恨到要再度殺了他?

他確實騙了雲清衡,還害得他一無所有,可雲清衡先前也騙過他一次啊,他不過是以牙還牙罷了,這很公平。再說,說什麼公平不公平的,就算騙過雲清衡一次,可他現在也都已經在彌補了啊,他拯救了整個人間,這難道還不夠嗎?

也許,是不夠的。

不是因為顏以方做得還不夠,只是雲清衡要的東西太多。

所以,你現在做過的所有補償,對貪心的他來說,都是不夠的。

若是如此,若是他還是如此恨你,那麼,他剛剛對自己的那些好意,全部都是假的嗎?全都是為了讓他放低戒心而做的偽裝嗎?

看來,雲清衡還是雲清衡,在這一點上,從未變過。

日暮降臨,顏以方終於從地上爬起來了。

他需要去搞明白,無論事實如何,他都需要去面對。

道歉也好,決裂也好,他不能這麼不明不白的就此消失在那人的世界裏。

至少,他要得到他親口下的判決書。

他“回家”的時候,雲清衡跟小環正在吃早飯,熱騰騰的蒸汽冒出來,一派和樂融融之姿。

“顏大哥怎麼還沒回來呀?”是小環的聲音。

“哎呀我不是都說了嗎?他說他見着了一個像他師父的人,就先追上去了。”雲清衡眼睛滴溜溜的轉,“不過要我說啊,他那種大人物,也許哪天悄沒聲的離開我們了也說不定呢。”

“不會吧?顏大哥應該不是那種不告而別的人吧?”

雲清衡道:“那不好說的啊,畢竟別人是大人物呢,跟我們可不同。”

聽這些話,難道,他還沒有恢復記憶?

儘管還未完全弄明白,顏以方的身體卻已沖將出去,到了小環跟那人跟前:“我回來了。”

能看到雲清衡眼裏明顯的驚愕。

“顏大哥!你回來了!”小環興奮的放下筷子,猛地站起來。

“啪”的一聲,碗噹啷落地,碎了。

小環尖聲朝雲清衡叫道:“呀!你又浪費糧食!”

雲清衡魂不守舍後退一步,臉色煞白的望着顏以方:“你……你怎麼……”

小環也順着雲清衡的視線望向顏以方,隨即,小環好生焦急的沖將上去,托起他手上被樹枝刮傷的部分:“呀,顏大哥你受傷了!怎麼弄得啊?”

“嗯,被奸人陷害,受了點皮外傷。”說著,顏以方便將目光投向了雲清衡。

正在撿着地上碎瓦片的雲清衡手指一顫,而後,指尖滲出血來。

小環咋咋呼呼的:“哪個王八蛋害了你啊?走,我們去報官!”

顏以方直勾勾的盯着雲清衡,那人的臉上現出驚恐,他半張着嘴,似乎想要為自己狡辯一下,卻無處着手。

他緩緩開口:“已經跑了,抓也抓不住了。”

小環急得不行:“該死的混蛋,他總會有報應的。”

顏以方笑笑。

“算了算了,人沒事就好,你要是出事了,我傾家蕩產也要將那兇手給找出來!”

“傻小子,說什麼胡話呢?你家能有點什麼是值得別人惦記的?”

“也是。”小環靦腆的低下頭。

“對了,不是說你去找你師父去了嗎?沒找着嗎?”小環問。

“我可沒這樣說過。”顏以方望向雲清衡,道。

雲清衡的臉色刷的煞白。

顏以方微微一笑:“我說的明明是一個熟人。”

雲清衡長吐了一口氣。

“那你那個熟人呢?”

顏以方悲傷的低下頭:“就是那個熟人害了我。”

雲清衡的身體微不可見的動了動。

小環尖着嗓子大叫道:“這是什麼熟人啊,竟然這麼沒良心?”

顏以方點頭,望着從頭至尾一句話都沒敢說的雲清衡,道:“我也覺得,他很沒有良心。”

小環又一拍腦袋,道:“對了,顏大哥,你還沒有吃早飯吧,來來來,我還是多做了你的份的。”

顏以方在小環的招呼下,徑直坐到了雲清衡旁邊。

“我……我吃好了。”顏以方剛一坐下,雲清衡就慌忙放下了筷子。

“呀,你今天才喝了一碗粥呢,待會有沒有力氣幹活的?”小環簡直就成了這個家裏的奶媽。

“沒……沒事……”雲清衡放下碗,磕磕絆絆的出門去了。

“你還想跑?”顏以方忽然出聲。

正要逃出門去的雲清衡的背影猛地一顫。

他緩緩轉頭,看到了正一臉奸笑的望着他的顏以方,顏以方拍了拍旁邊的凳子:“今天的活可重了,不再吃倆饅頭,我可不准你跑,要不然你待會沒力氣,活不都歸我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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