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難自禁(三)
白鷺宮的花園中養了不少巨大的金花鳥,優雅、美麗的鳥兒花園的湖水中清洗身體,舒展它們巨大的白色翅膀。甩動長頸仰天高歌,它們清亮的叫聲,似乎可以驅散苦夏烈日般潤人心脾。噴泉里的水流嘩嘩作響,空氣中散發著馥郁香氣。
格瑞斯女王陛下深深吸入一口空氣,眼角的餘光一直在觀察萊昂內爾。她看出來萊昂內爾的為難,卻沒有透露出半點幫萊昂內爾解決難題的意思。
萊昂內爾當然明白她心中所想,她在等他自己說出來。
“我會說服他。”萊昂內爾說,“艾德里安的情操十分高尚,他會理解並且支持女王陛下的一切決定。明天樞密院例行會議上,艾德里安會出席,並且……他會投贊成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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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不贊成。”溫莎雙手抱臂,冷冷地看着萊昂內爾,“為什麼非得你去不可?你若是走了,情報部非得停擺不可!”
“這是你的預言嗎?”萊昂內爾為他倒了一杯酒,試圖壓下他的火氣。
“我就算是不做預言,我也可以知道。”冰塊在杯中噹啷作響,冰涼的蘋果酒順着食道一路向下,清潤了溫莎的心扉。他一口氣喝完,才繼續說,“所有人都知道,萊昂內爾是情報部關鍵當中的關鍵!如果沒有你,很多事情都沒有辦法決斷。”
“那是情報部結構的原因,”萊昂內爾搖晃着杯子裏和溫莎同款的酒液,“情報部的高度集權比軍情處效率更高,但也容易出現離不開部長的缺點。我現在正在想辦法解決這個缺點——這就是我把我侄子塞進情報部里的原因。”
“所以你還真的要他繼承情報部長職位啊!”蘋果酒剛剛入口時清爽甘甜,後勁卻大得很,溫莎有點醉,搖晃身體走到萊昂內爾身邊,貼在他的胸口呢喃,“你為什麼不在我倆之間的事情上面,有一點私心呢?”
“以後或許會有副部長,兩人或者三人。”萊昂內爾輕輕地愛撫溫莎柔軟的發頂,“現在只能讓助手先頂一陣子。國家這麼大,事情這麼多,可再多的事情也需要一件件解決。我們不能太過於心急。我相信他可以做得很好,你也可以做得很好。你能乖乖呆在家裏,等我回來嗎?”
“萊昂內爾,不要走好不好?”溫莎抬起濕、漉、漉的眼睛,淡紫色的眸子裏的情緒,幾乎都可以算得上是哀求了,“別走,你想要對我怎麼樣都可以。”
“別這樣,艾德里安,我會難過。”萊昂內爾低下頭,在他鼻尖上輕柔啄吻,“我不僅是要保衛我的國家,也是要保衛你的國家。是的,我們的國家。從另一個方面來說,我也是在保護你不是嗎?先要有斯剛第王國,才有金獅公爵和牛頓勛爵,才有我們的家。”
“說得真好聽,無可辯駁。”溫莎評價道,“我真慶幸你不用在我和斯剛第王國裏面,選擇留下哪一個。是的,它也是我的國家,你既然已經做了決定,我會支持你。明天樞密院會有例行會議,我們會站在同一條戰線上。”
“謝謝你,艾德里安。”萊昂內爾開心地捧住他的臉,“尊貴的大人,我的未婚夫。我應該如何報答你的慷慨和愛國情誼呢?”
溫莎無奈地嘆了口氣——。他本來去找過阿爾瓦,讓阿爾瓦動用強大的法力,來解決這件小事。他認為這本是雙全的辦法,卻遭到了阿爾瓦的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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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視者每年八月的聚會結束之後,溫莎難得地要阿爾瓦“單獨倆聊”。他們在浮空塔的金合歡樹下見了面。
阿爾瓦還是那樣優雅而又從容,對於任何問題,都可以遊刃有餘地解決。他們一起坐在長椅上面——這裏是阿爾瓦最喜歡的地方。金合歡樹影婆娑,吹動阿爾瓦的紅髮,弄得亂糟糟。他撩開自己的頭髮,輕輕別到耳後,耐心地聽溫莎近乎於抱怨的提議。
“我們不應該濫用魔力,”阿爾瓦說,“這會對這個世界,造成不可預估的後果。是的,我們是有能力,去削平山峰,擊沉陸地,但那並不意味着,我們就要這樣做。”
“那你為什麼要主張戰爭?”溫莎目光灼灼地盯着阿爾瓦,“阿爾瓦,你變了,我幾乎都不認識你!你變成了另一名布洛姆菲爾德主教。”
對於溫莎的責難,阿爾瓦顯得十分平靜。“我確實變了,變得更傾向於讓這個世界可以穩定地運行。”阿爾瓦說,“你有些擔心過度,長庚星。凡人可以解決他們遇見的困難。並不是每一次都需要‘全視者’出手。”
“你對瑞文可不這樣。”溫莎冷冷地回敬道,“你為他做的一切,遠遠超過你剛剛的話,以及你們的關係。你把他放在身邊,當兒子一樣撫養。為他管理領地,操心他的學業,為他打開仕途,你把他保護得太好了,阿爾瓦。”
“瑞文不同,他還是個孩子呢。”阿爾瓦笑得有幾分甜,“我得替大人照顧他。在他長大成人,成為可以獨當一面的男人之前……”
“如果你對我不放心,為什麼不親自教他?”溫莎尖刻地指出,“我必須得承認,瑞文和他的叔叔確實長得很像,可他不應成為提摩西·崔德威大人的代替品。”
“瑞文就是瑞文,不會任何人的代替品。”阿爾瓦說,“大人是無可替代的,而且,他終將歸來。”他的神色黯然下來,下垂的眼角和睫毛,都顯得那樣疲憊,“或許大人需要一些時間,從迷失大陸脫身,但他會回來的,我也會等他。我們約定好了,大人不會騙我。”
等待的結果,一定會實現嗎?溫莎想,若是未來時間線,再一次發生改變,朝着不可預料的方向發展,那應該怎麼辦?
溫莎不想承認,可他很擔心。他現在一點都不想要萊昂內爾出現什麼意外,任何有危險的事情都想要避免。阿爾瓦說他擔心過度,一點都不假。
他們好不容易才能夠有雲開日出之時,怎麼能夠讓烏雲再度遮蔽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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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德里安,你怎麼了?”
發覺到溫莎的出神,萊昂內爾捏住他的鼻子,讓他無法呼吸,才把他從恍惚當中拉回來。
溫莎捂住酸痛的鼻子,用掛着生理性淚水的眼睛瞪了萊昂內爾一眼,語氣兇巴巴地說:“你就是這樣報答我的?”
“那你想要如何報答你呢?”萊昂內爾滿眼寵愛地看着他,“只要我能辦到的,都可以。你可不許說——不要走。”
“你既然知道我在想什麼,又何必多問呢?”溫莎雙手攀上萊昂內爾的脖子,笑得極具暗示意味,“既然你無法不達成‘不要走’的願望,不如用身體來報答我如何?”
這是最棒的報答方法!萊昂內爾立即點頭同意,並且在整間屋子裏,各個地方,盡心儘力地報答了溫莎一整晚。
並且,從這天之後,每天都報答溫莎數次。
時間就在萊昂內爾的各種“報答”之間,飛快流逝。大部隊出發之前,溫莎又接受了一整晚的報答。當東方露出魚肚白,晨曦刺破黑暗,萊昂內爾才放開已然昏昏沉沉的溫莎。
“艾德里安,你不要去送行。”萊昂內爾低頭親吻溫莎汗濕的額發,用充滿愛憐的暗啞嗓音,在他耳邊低語,“我會儘快回來,等我回來,我們就舉行婚禮好不好?”
溫莎閉着閉着眼睛,紅唇微張,他艱難地喘息了好大一會兒,才睜開眼睛看萊昂內爾。“你難道沒有聽說過,這種話很不吉利嗎?”雙手攀上萊昂內爾的脖子,溫莎笑得十分惑人,“我等你回來。”
“我會的。”萊昂內爾和他換了一個與情、欲無關的吻,安撫性地撫摸他後腦勺的頭髮,“艾德里安,我不在的時候,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我也會的。”溫莎笑着回答,“你也要好好照顧自己,記住你是我的,全部都是。所以你要完整地回來,不要受傷,不要生病,頭髮絲都不許少一根。”
“不掉頭髮可有點難以辦到,”萊昂內爾亦對他報以微笑,“不過我儘力。”
“給我寫信。一天一封,不要太多。”
“遵命,我的丈夫。”
“要想我,每天都想。但只允許你每天想我一次。”
“遵命,我的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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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冬之後,溫莎再次生了病。
戰錘牧師團所有成員都跟隨萊昂內爾出征,包括熟悉溫莎病情的德里文牧師。巨獸大德魯伊伊庫勒照例去了聖山。缺乏照顧的溫莎,每天早上起來都咳嗽得厲害,有時候還會咳血。不知道是因為思念一個人太過於狠,還是因為工作忙碌而疏於對自己的照料,溫莎的病情一直難以穩定下來。
漫漫長夜,一個人躺在床上,點一盞孤燈,反覆讀萊昂內爾的信件,溫莎經常徹夜難眠。似乎是心有靈犀一般,萊昂內爾猜到溫莎生了病,字裏行間裏都是擔心。
北方的冰天雪地,令戰況陷入了焦灼。不光是萊昂內爾的部隊,他們的敵人也一樣要面對凜冽寒風的呼號。可萊昂內爾從來不談在那裏生活有多麼艱苦,戰況有多麼糟糕。關於戰況的報告,都是直接交給格瑞斯女王陛下。即使是對溫莎,萊昂內爾也會對應該保密的事情保密。
溫莎只能通過現在之靈的展示,看萊昂內爾那邊的情況。事實上,他知道的比萊昂內爾以為的還要多得多。
雖說溫莎在信里給萊昂內爾說他身體健康,完全沒有什麼問題。可萊昂內爾從信件中透露出許許多多的擔心。
他不相信溫莎的謊言,不僅僅是因為溫莎不擅長說謊。
就這樣,萊昂內爾一方面要對付敵人,整肅軍隊……另一方面,還要擔心溫莎。他在北方的日子,一點都不好過。
轉眼之間,凱拉爾城迎接新年的氛圍越來越濃。溫莎昏昏沉沉地在床上躺了三天,才有點力氣強撐身體起床。他拄着法杖,來到了凱拉爾城自然教派的德魯伊居所。
在這裏,存放這伊庫勒給他的藥物——只能是緊急情況,才能使用的藥物。
“它會讓你回到身體巔峰狀態,但之後,你會為此還債。”伊庫勒在給溫莎藥物時,曾經如此警告過,“當藥物失效,你會病得比以往更加厲害。所有依靠藥物強壓的病情,會捲土重來,變本加厲。或許,有可能會搭上性命也說不定。”
溫莎垂下眼,在看護藥物的德魯伊教徒那意味深長的目光當中,仰頭吞下整瓶藥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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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地的寒風在枯藤斷蔓之中呼嘯,上次大戰留下的幽靈們在這篇荒蕪之地徘徊。萊昂內爾視察完軍隊,回到自己的帳篷。
大雪已經下了整整十天,沒有片刻停息。所有東西在寒風肆虐當中,都把自己緊緊縮成了小小一團。岩石被凍得開裂,寒風貫穿裂縫,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悲鳴。
自從北地長夜降臨以來,戰爭就開始斷斷續續。不光是萊昂內爾的軍隊,他們的對手——那些被稱作“反叛軍”的賊寇,也同樣要要面臨這糟糕的天氣狀況。人類終歸是渺小而又脆弱的,能力些微,屈服於自然的偉大力量。
萊昂內爾脫下厚厚毛皮斗篷,隨手將它扔在一邊。接着豆粒大小的燈光,他開始重新讀過溫莎那一封封信件。緊皺的眉頭,終於慢慢舒展開來,而後,又陷入了擔心之中。
即使是溫莎在信里說自己很好,但萊昂內爾從他的字跡抖動痕迹看出來,他還是生了病。溫莎向來不願意向自己示弱,就像是他今天在視察部隊時,在雪地里發現的那朵花兒。如此惡劣的環境之下,竟然還有鮮花怒放。實在是令人無法想像。
頑強而又惹人憐愛的花朵,好像一朵睡蓮般恬靜。令萊昂內爾不禁想起了溫莎安靜閱讀書籍的樣子。
他一時間有些出神,想給正在看書的溫莎一個驚喜,從背後抱住那朵花兒。那那朵花兒卻受到了驚嚇,兔子地蹦起來,跑得無影無蹤。
這個情景讓萊昂內爾啞然失笑,也把他從自己的想像當中拉回來。他熄滅防風燈,讓帳篷重歸於黑暗,自己脫掉外套,鑽進行軍睡囊當中。
帳篷之外,不毛之地的寒風還在呼嘯不止,帳篷內,已經響起來萊昂內爾均勻的呼吸聲。
有什麼動物打開了帳篷的拉索,悉悉索索地鑽了進去。萊昂內爾警覺地皺了皺眉頭,從並不深沉的夢境當中驚醒——倒並不是因為灌入帳篷里的寒風。
那動物只是打開了帳篷的拉索,花了不過幾秒鐘時間,又將繩子纏了回去。應該不是什麼野獸之類,它在萊昂內爾面前蹲着,好像一隻蹲在他面前的大貓。
萊昂內爾猛地坐了起來,伸手扭亮防風燈。藉助燈光,他看見的是令他喜出望外的情景。
“聖光啊,我該不會是在做夢吧!”萊昂內爾低聲喟嘆,仔仔細細地上下打量一番蹲在他面前的動物,“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
蹲在萊昂內爾面前的,正是溫莎本人。是他日思夜想的男人,是他在這個世界上,最放心不下的那個男人。
溫莎乖巧地蹲在那裏,兩隻小爪子搭在膝蓋上,下巴則抵在手背。他穿着厚厚的衣物,深藍色斗篷拖拽在地,瘦削的肩頭上積了一層雪。
“我想你了,不行嗎?”溫莎眉眼之間,有着說不出來的風情萬種,“我過來看看你!”
溫莎的嗓音是溫柔而又令人心癢的,讓萊昂內爾根本忍不住想要抱住他。“艾德里安!”萊昂內爾快速地把他的斗篷除去,將小兔子拖拽進睡囊裏面來,“天寒地凍的,你跑這麼遠過來,生病了怎麼辦?!”
溫莎的身體很冷,當萊昂內爾將他擁入懷抱中時,還以為擁入的是一塊堅冰。冷熱相差巨大的溫度,讓萊昂內爾打了個哆嗦。他沒有推開那冰冷的軀體,而是用自己的體溫來溫暖來。就像是,以往在丹古堡時,他一直做的那樣。
只是這次,溫莎的身體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冷。
“我沒生病呢!”溫莎貼着萊昂內爾溫暖的身體,舒服地嘆了口氣,“你看,我不是好好地在你面前嗎?”
寒氣透過溫莎冰冷的長袍,不斷地傳來。萊昂內爾只穿着相對比較單薄的衣物,沒幾下就凍得直發抖。可他還是不願意放開溫莎,放開那個能夠溫暖他內心的南寧人。
溫莎看他這樣,冰涼的頭髮在他頸窩裏蹭了蹭。“尊敬的金獅公爵大人,抱歉讓你感覺到寒意……”他輕柔的聲音,在北地的天寒地凍之中,如同一汪冒着泡的溫暖般令人愜意,“不如我們來做一些,可以讓身體溫暖起來的事情。”
“真的嗎?艾德里安。”萊昂內爾低下頭,看着溫莎認真的眸子,“不,這樣不好。如果你現在同意讓我為所欲為,我很可能就收不住手。”
溫莎啞然失笑,伸出手指逗蜻似地在萊昂內爾眼前畫圈,這動作,無疑是在挑釁那頭已經好幾個月沒有吃到肉的獅子。“嗯……你可以的。”他說,“我沒有問題,我沒有你想像中那麼脆弱。而且,我也相信你的自制力。我們要不要試試看呢?親愛的金獅公爵大人。”
“這是你惹我的!”萊昂內爾坐了起來,抓住溫莎的頭髮,惡狠狠地咬着后槽牙說,“過後你可不要因此而是生氣報復!”
溫莎不甘示弱地梗着脖子,抬頭望向萊昂內爾。他堅定而又緩慢地,一字一頓地說:“誰報復誰是狗、娘、養、的!”
【聖光術】
“不要了……”溫莎閉着眼睛,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連夜趕過來,我好累。”
“抱歉,艾德里安。”萊昂內爾停下動作,輕輕吻了吻溫莎汗濕的額頭。這下兩個人終究不再怕寒風。趁着他們的身體還未褪卻熱度,萊昂內爾將溫莎給抱緊,一起鑽進睡囊里。
溫莎乖巧地把腦袋靠在萊昂內爾健壯寬闊的肩膀,兩隻霧氣朦朧的淡紫色眼睛,有些他失去焦距。看着他失神的樣子,身為男人的自尊心獲得極大滿足的萊昂內爾,也在某些方面感到深深的自責。
“艾德里安,”萊昂內爾撥開溫莎的額發,輕柔的吻,落在他眼角的淚痣,“我們約定一個暗語好不好?”
“嗯?”帶着濃濃的鼻音,溫莎拿脫力的眸子盯着萊昂內爾。“什麼暗語?”
“因為你總是口是心非,有時候我又缺乏判斷力。”萊昂內爾尷尬地咳嗽了一聲,“而且,有時候我確實沒有你想的那麼有自控力。”他頓了頓,繼續說,“那麼,你以後如果你是真的受不住,你可以對我說這個暗語。”
“是什麼暗語呢?”溫莎明顯對這個話題十分感興趣,也恢復了一點精神。
“我們一起想。”萊昂內爾吻了吻他發頂,雙眼盯着帳篷頂開始認真地思考,“嗯,必須是你不經常說的話。不管是在生活當中,還是在床上……你平常難以開口說出來的。”
“我在床上不怎麼愛說話吧?”溫莎沒好氣地看着萊昂內爾,“倒是你,話多得要命。你平日裏也沒有那麼多話,怎麼一到那時候,就有那麼多講不完的廢話!”
“那是因為我喜歡你啊!”萊昂內爾不假思索地回答得飛快,“我連表白自己愛意的資格都沒有了嗎?”
“好,有有有,你當然有!”溫莎無奈地聳聳肩膀,更加貼近了一些,“金獅公爵大人,當然有此資格!我怎麼敢剝奪你示愛的資格呢?我說,你想到好點子了嗎?”
“想到了!”萊昂內爾笑得有點壞,又有點狡黠,“艾德里安真的不願意的時候,你可以說——萊昂內爾,我愛你。”
溫莎忍了又忍,終究還是沒能忍住自己翻白眼的衝動。
看着白眼都快要翻到後腦勺的溫莎,萊昂內爾知道——肯定沒戲。
果然,溫莎緩過來之後,立即表示了反對。“這叫什麼不同意?分明就是鼓勵你!這樣你還可能停得下來?我不相信!”他說,“你就不能想一個別的點子嗎?”
“那好吧,你可以說……嗯……”萊昂內爾抓了抓頭皮,“萊昂內爾最棒了!”
“請你立即原地升天!”溫莎沒好低地喊道,沙啞倦怠的小嗓子,卻沒有什麼殺傷力,“你這是給我挖了一個坑,等着我跳進去嗎?!換一個!”
萊昂內爾立即換了一句:“我好喜歡萊昂內爾。”
溫莎揚手就是一拳頭:“信不信我宰了你?”
萊昂內爾委屈地捂住胸口,可憐巴巴地看着溫莎。“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他一邊揉被溫莎錘痛的胸口,一邊說,“那你為什麼不想一個呢?”
“誰提出的主意,就應該誰想。”溫莎理所當然地說,“給我想一句能夠讓你感到害怕的,立即可以停止下來的話。”
萊昂內爾轉動眼珠,拉着溫莎靠近他。“那好,如果你真的不願意,你可以告訴我……”他湊到溫莎耳邊,用低沉的聲音告訴懷中小兔子,“再不停下,我就拋棄你。”
過了好大一會兒,溫莎才從萊昂內爾的話語當中回過味兒來。最讓萊昂內爾害怕的話,竟然是這樣的話嗎?溫莎本以為,萊昂內爾會說,諸如是“普魯士人入侵啦!”、“格瑞斯女王駕崩啦!”、“貴族們又打起來啦!”、“南境的農民們起、義啦!”之類的話。
再不濟也是普通人害怕的東西,什麼着火啦,敵人來啦,殺人啦(這條可能不會)……之類的喊話。
可萊昂內爾最害怕的,竟然是溫莎不要他。這傢伙是三歲小孩嗎?這話聽起來就像是說“再不停下,媽媽不要你了!”,就和母親威脅調皮小孩子的話一樣。
溫莎忍不住咯咯笑起來,笑了好大一會兒才停下。萊昂內爾抱着他,耐心地等他笑完,才問他說:“艾德里安,你很開心嗎?”
“是的,我開心得很。”溫莎少有地爽快承認說,“既然你這麼害怕我不要你,那麼我也不能辜負你的期望。我們就用這句話吧,你可要記住了,別忘記。”
“關於你的事情,我從來都不曾忘記。”萊昂內爾認真地凝視溫莎,滿眼都是深情,“艾德里安,我好想你。”
“嗯……”溫莎垂下腦袋,把頭靠在萊昂內爾肩膀上,“我也是。真是想不到啊,金獅公爵竟然也有這樣幼稚的一面,我今天要對你刮目相看了。”
“你會看我不起嗎?”萊昂內爾緊張地問,身體都猛地顫抖了一下。
“不會,我覺得你挺有意思的。”溫莎輕笑着,蹭了蹭他的肩膀,這一下差點沒把萊昂內爾蹭的一口老血哽在喉頭,就差把溫莎抱在這裏,就地再來一回。
“我很意外呢,萊昂內爾。”溫莎沒有發覺萊昂內爾的身體僵硬,自顧自地說著,“我還以為斯剛第王國對你來說,是最重要的事情。”
“不,你最重要。”萊昂內爾放鬆身體,抱住溫莎的肩膀,“沒有任何事情比你更加重要。當然,斯剛第王國也很重要。我不必在你和斯剛第王國之間做選擇,這對我來說,是莫大的幸運。我愛自己的國家,可是我更加愛你。”
“希望你也能夠被你的國家所愛。”溫莎閉了閉眼,長出一口氣,“還有,我也愛你。不讓你為難,讓你在我和斯剛第王國之間選擇一個,真是太好了。我們都很幸運,不是嗎?”
“遇見你,是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情。”萊昂內爾緊了緊懷抱,“我還以為我把上輩子的運氣都給用光了。好在還沒有,我還能夠和你在一起,與你結合。聖光啊,感謝你的恩賜。蘇珊娜啊,感謝你的贈予。所有神明,我都感激不盡,感激不盡。”
聽着萊昂內爾的呢喃低語,一陣陣困意在溫莎的身體裏蕩漾。他現在感覺舒適而又安心,靠在萊昂內爾懷中,鼻子裏滿是萊昂內爾的氣味。
“你不感激我嗎?萊昂內爾。”他睡意愈加濃烈,含糊不清地嘟嘟噥噥,“我可是……走了好幾……嗯……來找……哈……我……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艾德里安。”萊昂內爾低聲說,“睡吧,艾德里安。”
帳篷外面,寒風還在呼嘯肆虐。而在萊昂內爾心裏,已然是一片春暖花開。他們在荒野之中的軍中營地,睡着簡陋的睡囊,身下是被凍得堅硬的土地。卻好像回到了秋葉湖,回到了丹古堡的城主卧室。
氣氛溫馨而又美好,萊昂內爾心滿意足地抱着同樣心滿意足的溫莎,兩人相擁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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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溫莎從北地前線陣地回來,已經過了兩個月。他沒有在那裏呆得太久。在萊昂內爾懷中度過一夜之後,第二天溫莎就起身告別。
因為藥效,只能夠持續一天。若是被萊昂內爾發現,那麼他走不掉,還會讓萊昂內爾擔心。
回到凱拉爾城之後,溫莎立即收到了疾病的熱烈歡迎。死神在他窗口徘徊,等着他一命嗚呼之時,收割他的靈魂。小惡魔迷煙難得地表現出悲傷來,它說:“只要主人能夠好起來,迷煙可以晚點時間,再拿走主人的靈魂。迷煙現在還不想和死神爭鬥呢,這是主人的戰場。”
迷迷糊糊之間,溫莎只看見那個高大的黑色身影,無處不在。
死神在他的病房內來回走動,死亡的陰影籠罩了他的冬日。不得已,溫莎只得讓迷煙去請照顧自己的醫生來——但他沒有邀請牧師,這樣萊昂內爾很快就會知道自己的病情。
溫莎病得很厲害,可他依舊還是堅持每天給萊昂內爾回信。因為萊昂內爾曾經說過,收不到溫莎的回信時,內心是多麼的倍感煎熬。
不管溫莎寫什麼內容,歸根結底不過是三個字——我很好。
就算是溫莎病得人事不省,他也會在清醒的時候,躺在床上給萊昂內爾回信。前來探病阿爾瓦看見他這幅模樣,都忍不住深深嘆氣。
“你們之間的事情,我並不是每個細節都清楚。”阿爾瓦說,“但能夠到這種程度,也是少有。若是可以的話,蘇珊娜的祭司們,肯定會把這些事件作為情人之間的範本,用在傳教當中去告誡信徒們。”
“愛情可以令人瘋狂,對嗎?”溫莎有氣無力地笑了笑,他現在渾身一點力氣都沒有,根本不想和阿爾瓦爭辯,“希望不會嚇到那些對愛情還抱有憧憬的人。如此多的糟粕日常,如此多的鮮血淋漓,才能換來情人之間的敞開心扉。這也太難了。”
“確實很難。”阿爾瓦將一瓶葯放上他床上的小桌子,“喝了這個,對你的病情有好處。”
“維克多又要那我當實驗品啊。”溫莎虛弱地支撐起身體,打趣地說道,“嗯,要我給他寫一份使用體驗報告嗎?”
“只是普通的止咳藥。”阿爾瓦說,“不是維克多做出來的,是我給你買的。有一些鎮靜功能,喝過之後你可能會想要睡。你太缺乏休息,看看那黑眼圈,你就只是身上沒有那麼多毛髮而已,不然肯定會被人認為是熊貓人。”
“能夠成為熊貓人也不錯。”溫莎自嘲地說,“好在我不是。謝謝你,阿爾瓦。你幫了我這麼多,我不知道應該如何感激你。”
打開阿爾瓦送來的藥物,一陣濃烈的腥臭從瓶子裏散發出來。一瞬間,溫莎覺得自己的鼻子要給熏壞了,不,是已經被熏壞了!他只能分辨出裏面的蝸牛和罌、粟成分,其他的都伴隨着刺鼻的濃烈氣味,把他的腦子攪、弄得一塌糊塗。
“要感激我,就快點好起來。”阿爾瓦幫他倒了一杯杜松子酒,“我聽說金獅公爵的部隊已經拔營,他們凱旋得勝,即將歸來。時間不會超過這幾天,你不會想讓金獅公爵大人看見虛弱的你,那麼就快點好起來。”
溫莎聽完,毫不猶豫一仰頭,將散發著腥臭氣味的藥物一飲而盡。
站在溫莎身邊的阿爾瓦驚訝地張開嘴,僵在原地,手裏還端着那杯準備給溫莎漱口的杜松子酒。“那……那是……”他磕磕巴巴地說,“一周的分量啊!該死的!你怎麼不問問我,就一口氣全部喝光!”
阿爾瓦把溫莎給說懵了,他無辜地看着溫莎,滿臉都寫着——“你怎麼不早說!”和“那還能怎麼辦?”。
無奈之下,溫莎只得進行人工催吐。三名醫生過來輪流為他治療,折騰了好久,才讓溫莎得以片刻休息。
“說實話,艾德里安。”阿爾瓦拍着溫莎的背部,遞給他他杜松子酒漱口,以緩解口中令人難受的異味,“有時候,我真的不太明白你們。”
“那就不要了解了。”溫莎抬起頭,虛弱地喘、息了好大一會兒,才有力氣繼續說,“我也希望能夠保留只屬於我們兩個人的,別人不知道的那一點點的隱秘。小小的秘密,只屬於我和萊昂內爾的。”
“這我能夠理解。”阿爾瓦說,“好了,快點好起來。”
“我會的。”溫莎堅定地回答,“不管怎麼樣,我都會好起來。”他看着窗外,冬雷隆隆,震撼大地,“我還要去迎接萊昂內爾得勝歸來呢!歡迎他們歸來的隊伍里,一定少不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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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獅公爵大勝歸來的消息,在凱拉爾城掀起了軒然大波。所有人都在談論這個話題,並且打算在二月二十二日這一天——這是金獅公爵帶領英雄部隊們進城的日子——到英雄之路上,夾道歡迎他們。
雖說很快就要到迎春花節,斯剛第王國的國慶節日。可凱拉爾城喜歡熱烈的慶祝活動,每一個節日都會樂此不疲。能夠多一些慶祝節日,對他們來說,是好得不能再好的事情了!誰還會嫌棄節日太多呢?
而且,今年解決了北方的那些強盜和叛賊,肯定會有好多好多的節目。他們或許可以觀看史上最大的行刑現場也說不定。今年的迎春花節,必定比以往年更加盛大和隆重。
兩位女王——前任羅蘭德女王與現任格瑞斯女王——繼位時,斯剛第王國正處於戰爭當中,內憂外患從未停止。就連她們的登基慶典,都顯得比歷屆攝政王來得還要草率,更加比不上真正的斯剛第國王了。
而現在,接住金獅公爵大人得勝歸來,整個王國肯定得好好地慶祝一番——畢竟他們剷除了王國最大的毒瘤,讓國家領土再次得以統一!(說這話的人,肯定沒有想過,在遙遠的東邊,古德斯城還在普魯士人手裏。)
這是天大的喜事不是嗎?
說不定斯剛第王國還有餘力,去收復古德斯城呢!
從此以後,斯剛第王國必將國運昌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