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白雲悠悠
我和方詩雅猝不及防地出現,讓眾人又驚又喜,他們沒有料到,我們竟會這麼快就摧毀了明教神器。
老煙槍說道:“不是說好需要兩年時間嗎?直娘賊,現在一年半都還沒到,明教神器就被摧毀了,老子還能說什麼,只能佩服得五體投地!”
阿尼提老大哥雙目有些異樣,他伸着手臂在人群中摸索,顯然要找到我。
我慌忙奔過去,緊緊地拉住他的手,悲傷地說:“老大哥,你的眼睛……”
阿尼提空茫茫的眼睛裏滾落出幾滴淚水,握着我的手搖晃不止,說道:“小兄弟,是你回來了,當真是你回來了嗎?我天天為你們感到擔心,回來就好啊!我的眼睛快看不見了,真是可惜,不能再看一看你的風采……”
說著,他把另一隻蒼老的手放到我的臉頰上,細細地撫摸着我,嘆息道:“小兄弟,你可是消瘦不少啊!”
我不由自主地流下熱淚來,阿尼提摸到我的淚水,一個勁地說道:“別哭,回來了是好事情。我的眼睛不礙事,能跟小兄弟相識一場,這輩子也算值了。”
方詩雅帶着刑天走過來,笑着對阿尼提說道:“阿尼提老大哥,我們在聖墓山前找到一頭野駱駝,它渾身雪白,沒有半分雜質,漂亮得很啊!”
“野駱駝?”阿尼提驚喜地叫道,急急忙忙讓我帶着他走到刑天跟前,而後仔仔細細撫摸着刑天,激動地說,“是一匹好駱駝,肌肉發達,四肢有力,皮毛還非常柔順光滑。小兄弟,你們就是騎着它走出大沙漠的?”
我便把刑天的來歷,以及它日行百里的神奇之處一一講了。阿尼提聽了以後,更加歡喜和驚奇,感慨道:“野駱駝是神物,只要這樣的神物才配得上小兄弟啊,你們可要好好珍惜。”
阿尼提老大哥對刑天的喜愛之情溢於言表,他說刑天奔馳了那麼長時間,應該給它喝一些鹽水。
一個手下便用塑料盆裝來一盆鹽水,刑天低下頭去,吧嗒吧嗒喝了起來。
“呸,你們給老子喝這麼鹹的水,要齁死人嗎?”朱克己大聲抱怨道。
人們被嚇了一跳,阿尼提尤其感到震驚,一骨碌跪到地上,磕頭如搗蒜地說道:“神物啊,神物開口說話啦!老天爺保佑我們羅布人,今生竟然能遇到神物顯靈,老天爺沒有放棄我們羅布人嘛……”
我哭笑不得地將阿尼提攙扶起來,詳細地講了朱克己魂魄附到刑天身上的事情,人們也都啞然失笑。
阿尼提老大哥卻非常嚴肅,他說不管怎麼樣,刑天都是老天爺派下來的神物,讓我們切勿怠慢了它。
我詢問了幾句關於李神棍狀況的話,得知他正卧病在床,不由得嘆息不止。我本想立即去看望李神棍,但老煙槍讓我和方詩雅先去洗一洗身上的風塵,只得暫且作罷。
我和方詩雅在沙漠中待了那麼長時間,身上確實需要好好地洗一洗。方詩雅向來喜愛乾淨,她能忍受到今天,實屬難得,犧牲很大。她洗了將近兩個多小時,才從浴室里走出來。
我們洗完澡以後,阿尼提已經煮好了羅布麻茶,喝着滾燙香甜的茶水,我渾身上下說不出的輕鬆。
喝完茶以後,我走進李神棍養病的房間,走到床前,只見他枯瘦如柴,臉色蒼白,心裏頓時五味雜陳。
李神棍在睡夢中還不時地咳上幾聲,我靜靜地站在床前看着他,暗想他肯定是勞累致病,心中很是過意不去。
不想李神棍卻醒了過來,他模模糊糊看見我,慌忙揉了揉眼睛,掙扎着坐起來,卻又劇烈地咳嗽着。
我倒了一杯茶給他喂下去,拍着他的背說道:“李副幫主,你不要緊吧?”
李神棍露出歡快地神情,釋然地說道:“老夫剛才做了一個夢,夢見大明王和聖女回來了,想不到睜開眼睛就看到了你,真是無巧不成書啊!大明王不要擔心,老夫不礙事。是不是你們已經將明教神器徹底摧毀了?”
我重重地點點頭,示意他少說話。李神棍更加高興,有些渾濁的眼睛裏迸發出灼熱的光芒,嘆息道:“好啊,禍根已除,從此天下太平啦!老夫就算現在死了,也能瞑目安心啦!”
老煙槍私底下告訴我,李神棍進出沙漠太頻繁,感染上了風寒,但他不肯休息,為了給我和方詩雅運送補給,一直苦苦支撐着,後來風寒加重,得了肺病。
“哎,真是辛苦他了!”方詩雅動容地說,“想不到李副幫主如此盡職盡責,我們以後得悉心照顧好他。”
考慮到阿克蘇縣城中的醫院條件簡陋,我們打算將李神棍帶回西安,再慢慢幫他治病。
老煙槍為了給我和方詩雅接風洗塵,趁我們跟李神棍、阿尼提寒暄的時候,特意去市場上買了一頭大肥羊回來,今晚眾人就吃涮羊肉。
李神棍很是抱歉地說:“可惜老夫身體不適,無法親自下廚,要不然真該給大明王和聖女做一頓羊肉全席!”
我和方詩雅急忙表示不礙事,讓他不必心懷愧疚,只管安心養病就行。
朱克己聞到羊肉的香味以後,又在庭院裏扯着脖子大喊大叫,嚷道:“我也要吃肉,親哥哥,好嫂子,哪怕給我扔一塊羊骨頭也行啊!”
席間,眾人心情大好,敞開肚皮大吃大喝,只見觥籌交錯,熱鬧異常。
老煙槍趁着酒勁告訴我,那一幫特務分子的審判結果已經出來了,高建國以貪污受賄、殘害人命、顛覆國家的罪名被判處死刑,可能過了年就會執行。
而龍哥因為檢舉有功,從輕發落,判了三十年的有期徒刑。至於那一幫特務分子,也都鋃鐺入獄,至少要在監獄裏待上二十多年。
無面怪苦心經營起來的地下特務組織,被各地的警察連根拔起。聽老煙槍說,一共逮捕了好幾百人,潛伏在大陸的國民黨特務就此被一鍋端了。
跟我的猜想一樣,老煙槍被任命為027機構的新領導,小張也被提拔成了連長,頂替了老煙槍以前的職務。
我放下酒杯,說道:“惡有惡報哪,只是龍哥服刑完畢,已然垂垂老矣,他今後的人生之路可就全完了。塵歸塵,土歸土,塵埃落定,留下來的就是無限的滄海桑田。”
“老子想好了,等龍哥出獄以後,就把他接到身邊來,由我來照顧。”老煙槍紅着眼睛說道,“畢竟是二十多年的戰友啦,而且他最終幡然悔悟,也立下了不少功勞,不能讓他晚景太凄涼。”
我們深以為然,老煙槍如此重情重義,龍哥應該感到欣慰。
距離過年還有一個月的時間,李神棍的肺病不能再拖延下去,我們就打算離開阿克蘇,前往西安。
現在就剩下阿尼提老大哥還需要將他安頓好,我和方詩雅都說,阿尼提眼睛不方便,不如將他一同帶到西安頤養天年。
可阿尼提老大哥卻打死也不願意離開自己的故鄉,他鄭重其事地說道:“小兄弟,你們的一番好意,我很感激。但我一輩子都生活在沙漠附近,去了別處,會不習慣的。聽不到沙漠中的風聲,聞不到沙塵的氣味,我就不是羅布人啦!”
我們大感為難,話雖如此,可他現在孤身一人,以後要是雙眼全瞎了,生活肯定非常困難不便。
阿尼提執意不肯離去,險些生了氣。最後我們只能聽從他的意願,將他送到了省城交到他兒子手裏。
李神棍拿出五萬塊錢,算是給阿尼提的嚮導費,還說今後阿尼提老大哥的生活開支,明教會承擔一部分。
阿尼提本來不想收下這一筆錢,但在我苦口婆心地勸說下,終於收下了。
這一天天氣放晴,陽光揮灑下來,天上白雲悠悠,一派西域大好風光。眾人收拾好行囊,與阿尼提老大哥在火車站作別。
“小兄弟,我活不了幾年啦,你要是有時間,一定記得回來看望我,記住沒有啊?”阿尼提抓住我的手,久久不願鬆開,對我千叮嚀萬囑咐。
我感傷不已,回答道:“阿尼提老大哥,你儘管放心,我還要回來陪你一起喝羅布麻茶,一起抽麻黃煙呢!你安心養好眼睛,如果我要結婚了,還得讓你來參加酒宴,並好好地看一看我當新郎的樣子。”
阿尼提哈哈大笑,眼淚卻順着蒼老的面龐滾落下來。一片白雲從他頭頂飄了過去,陽光被遮擋住,我心情更加落寞了。
目送着阿尼提和他兒子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我們這才轉過身走進車站,坐上火車朝西安進發。
一路上荒涼廣闊的風光不斷倒退,在塔克拉瑪干沙漠和羅布泊中的探險行動,終於像夢一般遠逝了。只有天上的白雲不住翻卷,變幻出千姿百態的樣子。
“白雲千載空悠悠!”我腦袋靠在車窗上,低聲說道,“胡楊樹魂分魄散,鞭王和方詩堯命歸黃泉,還有很多兄弟們都被黃沙掩埋了,人生一世,到頭來不過如此。人永遠無法把握住永恆,只有在永恆面前看清楚自己的渺小和卑微。”
半個多月以後,我們終於來到了西安城。老煙槍早就給阿央、小張、五爺等人寫過信,他們也緊趕慢趕來到了西安,與我們團聚在一起,準備過一個歡快幸福的除夕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