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早打開院門,寒風直往屋裏灌,先掙扎未掉的葉子一夜之間也全掉了。衣裳里早就加上了夾襖,卻似乎依舊擋不住瑟瑟秋風。
何霜降緊了緊身上的衣服。
“我爺叫你爹去一趟哩”賀三郎從遠處一路小跑過來,把人推進去“別站外面,仔細受了寒。”
也不知道是出了什麼事情,她爹這樣急慌慌的跟着走了。
等回來以後才知道,原來是村子裏有家人要賣地,且必須得是兩畝水田搭着兩畝地一起才肯賣。
這價兒比前些年可貴多了,兩畝水田是上等肥田,八兩銀子一畝,地是砂土地,比下等田還不如,不肥就算了,還難伺候,四兩銀子一畝,這都貴了。
總就是二十四兩銀子,全買下,也就掏空了家底。
“不能只買水田,不要那旱地嗎?”而且還是種不出什麼東西的砂壤土,張氏皺眉,能種的東西少,買回來於一家人只能算做累贅。
“那家賣地的老太太說了,想買水田就必須搭着旱地。”
“買吧,買吧,總得紮下根”有了地,就有了根基。
何大牛把罐子裏的錢全都掏了出來,讓大郎跟着一起,他認識字,買地的文書給他看一眼才叫人安心。
何霜降也想跟着去,不過被張氏訓了一頓,乖乖歇了心思。無所謂,現在有了新的樂趣,就是教石頭念書。
賣地的那戶人家姓朱,掌事的是那家的老太太,一人拉扯大了四個兒子。等家裏過得漸漸好起來了,就讓幾個兒子供小兒子讀書,這小兒子也不負眾望,年紀輕輕考上了秀才,朱寡婦自詡她家小兒是文曲星下凡,明年必定高中,金榜題名。
小兒有本事,他的要求這朱寡婦自然也必定滿足,說是開春要去揚州書院上學,好準備明年的秋闈,府城花銷巨大,束脩交夠了,日常花費卻湊不齊,缺少銀兩,朱寡婦只好想着賣幾畝地,等日後她小兒高中,有了本事,再買回來也不是難事。
何霜降他們初初來的時候,去他家問過路,結果被趕出來了。
原本以為還要有一番扯皮,結果朱寡婦一看是這些人,立馬就拍板了。原因無他,若是村子裏其他人家要買地,哪怕他小兒高中,想重新買回這些田地也要費上一番功夫,但這些外來戶就不一樣,哪個族老長輩都不會替他們說話。
朱寡婦暗自思忖,那些沙壤地,不要也就罷了,但那兩畝水田,賣掉了可真真是剮她的肉哇,每年產出可不少呢。
來辦手續的依舊是那天的里正,還記得何大牛,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畢竟塞了二兩銀子不是。
何大牛誠惶誠恐“今日又要勞煩您了……”
“小事,都是小事。”那裏正也很客氣。
朱寡婦心滿意足的拿着錢,何大牛拿着按了手印的地契,走起路都踏實不少。
那四畝田地都去看過了,水田的確是上好的肥田,不過那砂壤地比他想像的還要差些,但認真伺候好了,都能有產出。
滄州二十畝地,為了湊路上的盤纏,賤賣了十五兩銀子,這麼低的價兒,都沒人願意買,也對,就算有百畝肥田又如何,種不出東西也白搭。
何霜降依舊是不諳世事的天真樣,每日教石頭念書認字,張氏同何大牛,沒事便去買來的地里翻土,原本想趁着還沒上凍,種一茬蘿蔔試試,結果第二天就落霜了。
霜降霜降,何霜降的生辰也要到了。
往年是能吃上長壽麵的,哪怕似去年那般年景不好的時候,照舊有一碗白面擀的長壽麵。面裏頭卧着香油煎的雞蛋,再撒上蔥花,這就是過生辰最有排面的吃法了。
今年自然是不行,不過張氏還是拿蕎麥麵擀了一小碗面,滴了兩滴香油,何霜降沒想許多,呼嚕嚕吃完,打了個飽嗝,才想起來
“原來今兒是我生辰”
她人還小,一直也不明白大人咋記日子記得那麼清,咋就知道今個是她生辰哩。長壽麵必須得一個人完完全全吃掉,所以哪怕石頭在一邊望眼欲穿,何霜降也沒給他嘗一口,因為她想長命百歲。
“那兩畝地能種什麼?”何大牛頭都快撓禿了,這地種啥都難長出來東西吧,別回頭再瞎了種子。
“爹,種棉花和大豆吧!棉花能做衣服,大豆能做醬。”最主要的是,她想吃豆腐了。
何大牛閉眼思考,這主意還真的可行,大豆好活,棉花也適合這砂壤土,包袱里還有些大豆種,都是精挑細選的,今年春季沒種下,后離家時帶走了。
不過所剩不多,還得再買些其他的種補起來。至於棉花……上次買來做被褥的棉花,裏頭還打出來不少籽,挑一些飽滿的,剩下的再去買一點,應該也差不多。
還是等開春再講吧,這些日子先撒些草木灰,盡量把地養肥些。
霜降一過,就立冬了。
何大牛趁着天冷,日日跟何大郎一起去山上打柴,留足了家中燒的,剩下的都劈成細柴火,一捆一捆碼好,進城去賣,勞累十幾日也就賺個辛苦錢。
張氏看在眼裏,心疼萬分,卻也無法,家中沒有銀錢,萬一有個什麼急事兒,都支應不急。
到冬至一數,已經攢了三百來個銅板了。
原本是擔著柴在城門口賣的,那裏全是賣柴禾的,也都是想賺些辛苦錢的百姓,怕衙役,不敢挑着柴禾進城,所以久而久之,城門口就擠了一圈人,成了專賣柴禾的地兒。
何大牛從前是貨郎,嘴是笨了些,倒比平常百姓懂些人情世故,沒幾天就將來這的人差不多摸熟了,再加上他的柴禾劈得整整齊齊,城中富貴人家的採買自然一眼就能看到他,另外他長得老實,說話不誇大,在這買了幾回,分量都足足的,柴禾也叫他劈的好燒又方便,便只在他那買柴禾了。
久而久之,城裏各府採買便也懶得出城,直接讓他送到府上,送過去再結賬。
基本上隔日一送,他接了好幾家,岔開時間,跟何大郎一起,每日也能賺到不少。
“我今日送完柴禾,買些黃紙回來,給姑老太太和姑老太爺上上香。”
張氏點頭“順便稱二兩肉,晚上包餃子。”
冬至得吃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