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小孫總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微妙;驚訝,又饒有興緻。
“怎麼,禾小姐這是想跟我搶人?”
禾沐彎唇:“搶青樓的花魁,也是價高者得不是?”
穆青染拿過禾沐手裏的合約,一句一句細細看過去,彷彿是在審即將與公司某個客戶簽訂的合同。
“這份合同並不適用。”穆青染開口,“我沒辦法給你生兒子。”
說完,將合同遞還給禾沐,轉身推門出去。
禾沐怔了幾秒,快步追到走廊,抓住穆青染的手腕,冷笑,“比起我,你覺得給一個已婚的男人做情婦更體面么?還是說你就想給誰生一個兒子?”
因為慣性,穆青染撞進禾沐懷裏,但很快,就後退一步,穩住身形。
禾沐盯着穆青染的眼睛,試圖從裏面看出哪怕一絲不一樣的情緒,可惜沒有。
禾沐強裝鎮定,手上力道不減,“我的東西,不喜歡別人染指。即便用完了,不要了,也要自己親手丟掉。”
她漆黑的眸子有如一個深不見底的旋渦,“人也是一樣。”
穆青染沒有說話,靜靜矚視禾沐,大約是等着她說下文。
“既然你不滿意這份現成的合約,我們重新擬一份就是。”禾沐勾唇,“你放心,我沒興趣讓你給我生兒子。我只要一個聽話的玩具,一年。合約期里,你依然可以穩坐JM的總裁位置,對你來說很划算。”
穆青染的手腕被用力攥着,手背上凸出幾根青色血管。
她看了眼兩人糾纏在一起的手,又看向禾沐的眼睛,淺淡一笑。如同談判場上見到對手,禮貌而疏離。
“與別人談判之前,該先自報家門不是么?”穆青染道,“否則,我怎麼能相信你是比孫總更好的選擇。”
禾沐眼裏驀地迸出一團火,“我就不信你這些年來從沒關注過我。”語速加快,咄咄逼人,“你如果怕又被我纏上,那大可放心,我這些年玩兒過不少女人,不是非你不可。別把自己想得太重要!”
她想儘可能表現得洒脫一點,就好像穆青染這個人在她心裏已經了無痕迹。
但眼角幾根細血絲,以及略帶沙啞的嗓音,還是出賣了她。
事實上,沒有穆青染的日子,她的生活只剩下向前奔跑,不知道時間不知道疲憊不知道跑了多少路,沒有了愛人的能力,更沒有與某個人親密接觸的餘力。
穆青染說,“很抱歉,我前陣子出過一場車禍,很多事情不記得了,人也是一樣。”
她沒有使力掙脫禾沐手上的鉗制,表情語氣都很平和。
彷彿在禾沐心裏濃墨重彩的過去,於她而言,不過是一陣風吹過就可以輕易拂去的輕塵。
禾沐的瞳孔縮了一下,驚訝,更多是懷疑。
“無端對一個人使用蠻力,不是文明社會的做法。”
穆青染的視線落在自己的手腕上,意思很明顯,要禾沐先放手。
禾沐沉聲道:“姐姐,我看起來還是一個好騙的小孩兒嗎?”
以為編出失憶這種蹩腳故事,還能騙到她。
這聲“姐姐”,咬得很重,恍如隔世。
她叫自己的親長姐從來只叫單字,自從穆青染離開,這兩個字就像被封存起來,遺忘在濕冷陰暗的地窖里,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灰。
“你應該,是為JM來的。”穆青染湊到禾沐耳邊,奪走話題的主導權,“想要跟我合作,應該拿出尋求合作該有的態度。”
穆青染從來不像外表看上去那樣無欲且無害,禾沐很清楚。
禾沐默了幾秒,輕笑,“姐姐不愧姐姐。”
這是承認了穆青染的猜測。
穆青染的公司需要注資,但她也需要完成這個收購項目,把錢花出去。
如果不是正巧有青盛資本在背後出陰招,那就該是她上趕着送錢給穆青染。
“我不喜歡玉石俱焚,但是,姐姐,我可以為你破例。”禾沐邁開步子,將人逼到牆邊。
她一隻手扣着穆青染的手腕貼在牆上,一隻手幫穆青染整理耳邊亂掉的頭髮,修剪齊整的指甲掠過對方的耳廓,動作很輕很輕。
禾沐凈身高比穆青染高兩公分,但因為穆青染鞋跟要高一些,兩人目光正好齊平。
“青盛資本想得到JM,不是只有收購孫總股份這一條途徑,我相信他們會很樂意跟我合作。”禾沐說,“青盛資本是個什麼德行,你應該很清楚。”公司落在他們的手上,只會成為一個用過就丟的垃圾。
“我相信你哪怕丟了公司,也可以東山再起。但公司的員工生計呢?”
說出這些禽獸話,禾沐放鬆了許多,她早就不是五年前那朵不諳世事的小白花,她知道,想達到目的就要戳着對方的軟肋,死死卡住,不留任何餘地。
穆青染臉上終於多了點不一樣的表情,但語調依舊平穩:“有能力的人不管去哪裏,都能……”
後面的話沒有說下去,因為她看到禾沐在笑。
顯然,禾沐不打算遵循規則。
“姐姐當初愛我愛得死去活來,怎麼能就這樣把我忘了?”禾沐將手從穆青染手腕移開,貼上她的掌心,五指扣進指縫,竭力控制,才沒有將穆青染的手骨捏碎。
這兩句,都是謊話。
前段時間穆青染出車禍的事她知道,也知道穆青染沒受多重的傷,死不了。具體傷成什麼樣,她沒有多問,現在看來,除了所謂的失憶,其他沒什麼大礙。
其實,聽到穆青染說不記得自己,那一剎那她竟感到輕鬆,甚至有一絲竊喜。
猶如意外得到一塊珍貴的遮羞布,得以蒙住過去在穆青染面前的狼狽、卑微。
但矛盾的是,她不能容忍穆青染將她徹底從生活中抹去。
她愛了穆青染那麼久,又恨了她那麼久,早已超過半生時光。
不論是討厭還是怨恨,只要能有獨屬於她的情感牢牢佔據穆青染的心,她都會為之努力。
奪走孫總那可笑的合約簽上自己的名字本來只是一時興起,但現在,她改變了主意。
“你想做什麼?”穆青染問。
“你要相信我有能力封殺你們公司所有人,讓他們無處可去。”禾沐將鼻尖抵在穆青染側頸,閉上眼睛,嗅了嗅。
穆青染沒有噴香水,但頸間散發著獨特的香氣。那味道源源不斷鑽進禾沐的鼻腔,令她短暫失神。
縈繞在鼻尖的氣味,她曾迷戀過許多年,如今,比五年前更多了一絲熟韻。
良久,“我又能不能相信,你可以做一個合格的情人呢?”禾沐緩緩道。
“你在威脅我。”穆青染說。
“如果你連驗貨這一關都過不了,那恐怕被我威脅的資格都會失去。”禾沐笑。
意思很明白,如果穆青染不好好取悅她,那就是在拿自己公司所有人的未來開玩笑。
穆青染與禾沐對視將近一分鐘,垂在身側的右手抬起,勒住她的腰,使勁壓向自己,似乎在強壓怒意。
“如你所願。”
……
停車場距離俱樂部正門有一段距離,禾沐站在門口的羅馬柱前,等穆青染開車過來。
禾沐沒有駕照,在家裏的時候都是司機接送,現在剛到南城,還沒找到合適的司機。
她以前報過駕校想學開車,但不知道為什麼,只要握住方向盤,就覺得心慌,根本沒辦法駕駛。
那時她才意識到,其實每次坐車的時候,胸口也會發悶,但沒有那麼強烈。
一般情況下出現這種癥狀,常見的原因,是經歷過車禍之類的事故所造成應激反應。
可她的記憶中,連磕碰都很少,更別說車禍了。
她只能將自己這種表現歸結為比較罕見的暈車。
晚上的風微涼,禾沐身上的風衣敞着,很快便開始打哆嗦。
她要在穆青染面前呈現出迷人的形象,系扣子是不可能的。
努力想保持風度的人將手放進口袋裏,脊背挺得筆直,兩條腿扎在地上一樣,穩如鋼柱。她不冷,不冷。
這時,一個老奶奶朝這邊走來,兩隻手上都提着花籃,步速很慢。
“小姑娘,在這裏等男朋友啊?”老奶奶眼角笑出幾條很深的皺紋,“買幾枝花給男朋友吧。”這年頭,跟過去不一樣了,興女娃娃主動,往常都是女娃娃來買的多。
老奶奶說著話,把花籃放到地上,從裏面小心抽出幾枝小雛菊。
禾沐見這個老奶奶滿頭銀絲,看起來有七八十歲了,臉上的表情瞬間垮下去。
她莫名很生氣。
她想知道,這個奶奶的家人在哪裏,為什麼讓老人家這麼大年紀還要這麼辛苦。
可是想一想,她哪有這個資格?在所有人的眼中,她從出生起,就什麼都有。
老奶奶看到小姑娘的表情變化,以為對方不耐煩她這個老婆子,做錯事一樣,垂眼笑笑:“不買也沒事,姑娘這麼俊,就是不買花,男朋友肯定也特別稀罕你。”
說罷,便提起籃子,打算離開。
“等一下。”禾沐叫住老人家,“我都……”要字還沒說出口,一輛黑色寶馬停到她幾步遠的地方,車燈有些晃眼。
禾沐懸在空中的手猛地定住。
她不想要穆青染看到自己同情心泛濫的模樣。
世界上生活困難的人那麼多,這樣的行為在很多人看來不過是為了自我感動的“善舉”。
更重要的是,她剛剛還在以最可憎的面目威脅穆青染,現在又假惺惺裝善人,太可笑了。
正當她猶豫不決的時候,穆青染打開車門下來,手裏拿着現金,“都給我吧。”聲調很平,聽不出情緒。
兩分鐘之後,車子重新發動。
禾沐坐在後排,兩籃花排排坐在旁邊。
禾沐又不懂了,穆青染是看出她的窘迫,還是僅僅像她一樣,只因為沒辦法無視別人的困苦,才做一些舉手之勞的事。
她希望是後者。
她希望穆青染真的能永遠忘了以前那個天真愚蠢的妹妹。
……
禾沐沒打算在南城久待,公寓是隨便在中心商業區租的。
極簡的裝修風格,家居以白色為主,沒什麼生活氣息。
開門進屋,穆青染很有自覺,無需金主開口,便將人抵在玄關鞋柜上,嘴唇輕觸她的耳廓,順着弧度,來到耳垂。
剛從室外進來,禾沐的耳朵還裹着涼意,冷不丁撞上穆青染溫熱的呼吸,牽動神經,整個身子都顫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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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是個小奶包黑化的設定,希望姐姐身體強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