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江海去(1)

第17章 江海去(1)

花若離用手肘撐着全身,一點一點挪動身子。每挪一步,小臂就痛得像要粉碎。

於事無補,她不停;那麼多人看着,她也不停。她只想要和南宮煙雨死在一起,只想要自己生命的最後一瞬,與最愛的人在一起。

可是,無論她如何呼喊,南宮煙雨都沒有回應。周圍的人群也沒有回應。她就像一個徹徹底底的局外人,縱然磨爛了手肘,哭啞了嗓子,抓碎了指甲,也改變不了一絲一毫局面。

天空下起了血雨,越下越大,打濕了她的髮絲。

“相公!”

花若離一下子坐起來。

原來是個夢。

接着她發現,自己睡在一張又大又舒適的床上,身上蓋着淡粉色的鴛鴦錦被,屋裏點着熟悉的梔子百合香。

這是泉南王府?自己與相公的卧房?這是夢嗎?她簡直分不清自己到底在夢裏,還是在現實中。

“南宮夫人。”

一個聲音引她轉過頭來。一個穿青灰長衫的男子坐在床邊,眼中七分關切,三分歉疚。

唐歌?

花若離看看窗外。窗外是一片絕望的黑。她忽然記起來,鐵鏈,弓弦,血雨,旗杆,都是真的。一點怒意猛地自心底翻卷到舌根,直直衝出口去:“你不要妄想什麼火器了,我絕不會原諒你們任何人,永遠不會!”一句說完,反手一掌,拍向自己天靈蓋。

唐歌扣住她雙腕,道:“你不能死。”

花若離掙了又掙,突然臉色猙獰,聲音幾近崩潰:“你這惡賊!我要和相公團聚!我不要他一個人走黃泉路!你放開我!”

她的腿若能發力,一定已將唐歌踢死千百遍,可惜她不能。

唐歌臉色看着她,一字一頓地道:“我願意讓你們夫妻團聚,但南宮煙雨一定不願意一家三口共赴黃泉。”

這句話就像黃鐘大呂,轟然敲在花若離心頭。

“什麼?”她怔怔看着唐歌。

唐歌慢慢鬆開手,道:“你竟不知,自己已有兩月身孕了么?”

花若離身子一軟,全靠雙手撐着床鋪,才未癱倒。她半信半疑地看着唐歌:“身孕?我?”

唐歌點頭:“你在聚寶門哭昏了,我將你送回王府,悄悄請了大夫來看,才知你有了兩月身孕。大夫說,你的體質不同常人,根本不適合生養,又受了極大的刺激,能保住這個孩子,是祖宗庇佑。”

花若離靜靜聽着,淚已洶湧。

無怪這些日子以來,她精神不振,胃口全無,竟是有了身孕之故。

她從小體弱,幾次從鬼門關回來,月信也是時有時無。成婚以來,她沒有一次主動要求南宮煙雨同房,因為她清楚,自己的身體並不能給男人帶來快樂。她從未想過,自己竟也會做母親。這本是天大的喜事。可她一想到,這個孩子還未出世,就沒有了父親,甚至父親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心中便說不出的苦悶壓抑。

更可怕的是——

“泉州南宮世家已經被抄,”唐歌有些猶豫,似是不知該不該告訴她,“若有人知道,南宮煙雨還有子嗣,恐怕……”

花若離忽然道:“我是泉南王妃,朱瞻基怎麼沒抓我去砍頭?”

唐歌聽她直呼“朱瞻基”三字,臉色一緊,良久,才吐氣道:“我為你求了情,說你願為朝廷改良火器,以贖前罪。聖上寬仁,免了你的死罪。”

花若離毫無感激之意:“寬仁?是唐大人你太精明罷?”她語聲冷硬,頭腦冷靜,“你隱瞞我有身孕之事,就是要用我孩子的性命,逼我幫你改良火器,成全你們唐家的榮華富貴,對不對?”不知為何,她突然什麼都不怕了。好像潰散的魂靈,重新融合在一起,生出一個比從前更堅強的自己。她看着唐歌,滿眼都是輕蔑:“不愧是唐家堡的大公子,不愧是唐嬈的親哥哥。”

唐歌居然笑了:“我的確不是什麼英雄俠士,自然不會冒險救一個沒有利用價值的人。你若與我合作,我會盡全力保護你和你的孩子。”忽地面色一冷,接着道,“你若不肯與我合作,那也無妨。唐嬈手中有你親手畫的圖紙,大不了,我花上一百萬銀子買回來。至於你,把胎兒墮下,我便放你走。”

“你……”花若離想要握拳,崩壞的指甲卻傳來一陣劇痛,痛得她悶哼起來。

唐歌視若無睹,連擊三掌。卧房外立刻走進一個小廝,將兩碗湯藥放在花若離面前。湯藥都是一樣的濃黑汁水,只是一個用青瓷碗,一個用白瓷碗。唐歌臉色冷然:“青瓷碗是保胎葯,白瓷碗是墮胎藥,請自便。”

花若離愣住。

此情此境,她有什麼資格和唐歌談條件?客觀地說,她該感激唐歌,冒着欺君大罪,為南宮家保住了最後一點血脈。她心中清楚,與唐歌合作是最好的選擇。她不願答應,只是因為恨,恨那個下令將南宮煙雨“萬箭穿心”的人,便連他的臣子,也一概憎惡起來。

可是,愛,對南宮煙雨的愛,對腹中這個可憐孩子的愛,讓她不得不伸出手,顫巍巍捧起了青瓷碗,含淚喝下。

唐歌面色一松,拿起白瓷碗,道:“把這碗也喝了吧。”

花若離又愣住。

“兩碗都是保胎葯。”唐歌淡淡地道,“我雖不是什麼英雄俠士,卻也不是卑鄙小人。你是任逍遙的妹子,若真害了你,唐嬈不但不會賣圖紙給我,說不定血影衛還要取我首級。”忽又自嘲一笑,“我這輩子,怕是被你害了。”說著起身,對花若離深深一揖,正色道,“唐家堡唐歌,恭請天下第一兵器師、白鷺仙子花若離,共研火器改造。”

花若離凝思良久,長嘆道:“唐大人,該我謝你才對。”

“不必。”唐歌直身道,“我的確出於私心,用了些手段。你就當我們是生意夥伴罷。”說著從懷中拿出一把墨玉梳子,遞到花若離手邊,“這是你的,完璧歸趙。”

花若離一把將梳子捧在懷裏,神色悲戚,卻已沒有眼淚。

“相公他、他的屍身……”

唐歌歉然道:“聖上要懸屍示眾,我也無能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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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狂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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