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28 Vanquish
Ⅰ
入口被關閉的瞬間,姬亦韓丟了一張引燃的雷符進去,抓住如澤的手就跑。
邊跑邊解釋:“在祈雲山中還能打開陽關的人,除了我就是妘靳恆或者妘初了,妘初不會害我,只會是妘靳恆那個草包。”
如澤不敢置信,“怎麼會?妘靳恆他分明……”
“我知道,但你被他騙了。”姬亦韓打斷如澤,盡量簡短地解釋:“從頭到尾他只是想利用你把我拽入陽關,你在祈雲山中所做的一切他都知曉,你偷偷練習的陣法是無限制傳送陣這他也知道。在祈雲山中,所有陣法的運轉都受妘靳恆的控制,所以他能輕易改變我們的目的地,如果剛才你真的用了傳送陣,現在我們應該就在陽關道了,一旦我們同時失蹤,妘靳恆也就有理由撇清嫌疑。”
如澤氣憤道:“那他對我說的那些話都是在讓我放鬆警惕?他只是在利用我的感情?!”
虧他還真的想幫妘靳恆!那些晚上,妘靳恆對他敞開的心扉,到底多少是真?
快速移動過程中姬亦韓還有空伸手拍拍如澤的頭,他笑着說:“吃一塹長一智,沒關係,不是還有我么?我不會讓他得逞的。”
如澤想了想,“這段時間我跟妘靳恆的來往,你都知道嗎?”
“不全都清楚。”姬亦韓語焉不詳。
但如澤懂了他的委婉。
就是說,那句話也被他聽去了。
如澤臉上的熱度又升了起來。
姬亦韓停下來,雙手抓住如澤的肩膀,沉聲說:“接下來妘靳恆不會善罷甘休,我來吸引他的注意力,你順着這條路一直往前走,會有一條小路通向墓園,找到妘初的墓,然後用震雷燒開它,裏面應該會有一個重要的東西,把它拿來給我。”
如澤擔憂道:“為什麼不向大家主求援?在祈雲山你的能力大打折扣。”
姬亦韓搖頭,“妘靳恆就是個神經病,他現在腦子裏只有酆都,其它人都管不了他了。現在局面我還控制得住,你快去快回,他不能短期內連續兩次打開陽關,趕來這個地方也需要時間。”
見如澤還是放心不下的樣子,姬亦韓再次勸道:“這件事只有你能做到,所以去吧,我會活着等你回來。”
如澤心中恆量了一下,點點頭,朝姬亦韓指的方向去:“你一定要小心,我很快就回來。”
沒跑幾步,姬亦韓又叫住他:“如澤!”
他回頭。
姬亦韓頓了頓,深吸了一口氣。
“我之前那麼對你說是因為我不想將來用感情牽絆你,我這樣的人,其實每分每秒都走在刀尖上,你還小,有的是機會回頭,我不想等你陷的很深了無法重來了再跟你斷掉。‘那個東西’不是你必須背負的命運,那是我的責任,和你沒關係,所以我希望你能擁有普通人的幸福。這些話,你再好好考慮一下……”那樣不合時宜的話,就這麼被說出來了。最後一句,姬亦韓的聲音低沉了些,“不要因為一時的迷戀而產生錯誤的感覺,也許將來你會遇到更加優秀的人,並且不需要因此而背負沉重的命運。”
“說完了?”如澤面無表情。
“嗯。”
“之前說要陪着我成為合格的適格者是騙我的?”
“不是。”
“那為什麼變卦?”
“……”姬亦韓一笑,電力十足,“捨不得了啊。”
如澤:“……”
小朋友突然跑起來撲向姬亦韓,沒等這個該死的磨人傢伙開口他就迅速用力親了上去,像夢中一樣大膽和奔放,一如他從始至終的渴望。
他心底的野獸發出歡快的吼聲,因為名為“姬亦韓”的珍饈從天而降,他們都從那個不顧一切的親吻中得到了巨大的滿足。
短短半個小時之內,姬亦韓又被震住了,這次是一個吻。
這個小朋友,明明害羞的要死卻強裝鎮定地來親他,以為他感覺不到對方身上的熱度嗎?
不過,也不壞。
如澤退後一步,紅着臉,咬唇,說:“再說除了‘捨不得’之外惹人討厭的話,我親到你斷氣!”
姬亦韓一愣,哈哈大笑。
如澤深呼吸幾次,然後認真地說:“很早以前我就說過,我要的只有‘現在’,我用我的‘現在’爭取你的‘現在’,預定你的‘未來’,我自認不是一個脆弱的人,我只是…在面對和自己重要的人有關的事時比較容易手忙腳亂,但那並不代表我很脆弱。我不知道你怎麼看待自己、自己的未來的,但在我眼裏,你就是我的神,我會賭上一切去捍衛你保護你,這些我都心甘情願,這些都會讓我得到幸福,我不需要你們給我劃定的未來,我只知道我想要的未來里一定會有你!所以……”
如澤苦笑,低聲道:“也沒有什麼‘所以’了,雖然我一直像個痴漢一樣想跟你有點什麼,但其實我的內心深處只是希望你能平安快樂。我求的不多,只要,只要你以後,可以多‘捨不得’我一點,就夠了,喜歡不喜歡的,沒關係。”
姬亦韓聽完這些話,心中難以自抑地揪在了一起,這孩子也太招人疼了。
他跨步上前再一次親上了如澤的唇,糾纏不休地深入,用力爭奪,不一會兒小朋友就開始喘。
姬亦韓捧着他的臉,眼底是內斂的柔情蜜意,“乖寶貝,當然喜歡你。”
如澤激動地又開始涌淚,他一把抱住姬亦韓,把臉埋進他懷裏。
其實表面上誰都能很大方,但內心,他一定是渴望着姬亦韓的“喜歡”的,為了那一份感情,他從一開始就在付出生命。
“真是兵荒馬亂的告白啊……但也值了,”姬亦韓感慨,他捏了一把如澤的屁股蛋,心道還挺翹,接着鬆開他,“好了,說開了就能安心了,你快去吧。”
如澤點頭,跑出幾步又回來緊張兮兮地問:“我們這樣,是在一起了,對嗎?”
“還問?不然再親一個?”
如澤大喜,但也沒被喜悅沖昏頭腦,知道事情輕重,連忙給姬亦韓甩了一個飛吻,然後樂顛顛跑了。
在陰森寒冷的林子裏,兩人生生把這裏填滿了粉紅色的泡泡。
姬亦韓看着如澤離開的方向,嘆了聲氣。
如果是你的話……我願意賭那1%。
Ⅱ
“看夠了?”姬亦韓回眸。
黑暗中緩緩走出一個瘦弱的身影,妘靳恆搖着扇子,冷淡地看着姬亦韓,“知道我來了,不怕我動手?”
姬亦韓一笑,“不要太自信,一對二你沒有勝算的。”
妘靳恆皺眉,如澤離開的方向可以通向墓園,雖然不知道姬亦韓在打什麼主意,但肯定對他不利。
他打定主意,浮生旋即出現在他手中。
“原本以為那孩子對你執念挺深的,結果不過如此。”
“這就是妘先生眼光不行了,他只是喜歡我而已,又不是個神經病。”姬亦韓不忘呲噠他。
妘靳恆目光一冷,鐮刀在空中劃出一道滿含殺意的月輪,刀尖折射出冰冷的青光。
林中開始翻湧黑色的霧氣,那些是極為濃重的陰氣,他知道姬亦韓的弱點,只要加以利用,他同樣能有很大的贏面……可笑,果然還是被那些傳言干擾了么?他手握世間唯一一把神器,為什麼還會覺得姬亦韓有機會贏?
黑暗中亮起一線微光,僅僅是眨眼一瞬。
妘靳恆目光凝滯,他看見了,那些陰寒的霧圍繞在姬亦韓的身邊,彷彿他周身有一圈無法入侵的領域。他看清了,姬亦韓的手臂橫亘在胸前,手中握着一柄短刀。
雷切!
姬亦韓飛躍進霧中,妘靳恆很快感覺到一絲涼意迎面吹來,他揮刀阻擋,空氣中頓時爆發出兵刃碰撞的聲音。如燭光般的火花在黑暗中閃爍,浮生和雷切對擊數次,難分難解。
即使浮生幫他卸走了大部分的攻勢,但妘靳恆還是被逼的後退了兩步,沒辦法,體術上他一直都不太行。可能神器也很無奈吧。
這本是一場毫無懸念的對戰,可姬亦韓卻在不能視物的霧氣中戲耍般的和妘靳恆周旋,手握雷切的他所向披靡,即使妘靳恆有浮生也不能算作是對手。
兩人過了十幾招,妘靳恆漸漸體力不支,他撐着浮生,咬牙道:“姬亦韓!你答應過我的!”
“是啊,那你來拿啊。”他無恥的聲音突然從妘靳恆的背後傳來,妘靳恆經不住嚇,直接手比腦快一刀揮了過去,砍空了。
“我在祈雲山這麼久,妘先生總是不慌不忙的樣子,我以為不急呢。”姬亦韓一笑,聲音又變了方位。
妘靳恆閉上了眼,將浮生橫在了胸前,刀刃向後圈住他。
姬亦韓魚躍而出,妘靳恆猛然睜眼,地面突然出現兩個圓盤大小的黑洞,裏面各竄出兩條半米長看不出材質的黑色長鞭,纏住了姬亦韓的腳腕,用力下扯。浮生橫腰切來,姬亦韓順勢向後下腰,浮生的刀刃貼着他的睡衣扣子掃過去。
姬亦韓割斷腳上的束縛,四肢着地如同蜥蜴似的靈敏移動。
他的生理活動已經降低到了最低水準,所有能暴露他位置的氣息泄露都被牢牢控制。
雖然妘靳恆這種角色還不值得他全力以赴,但為了穩妥起見他還是稍微認真給予了對手一定程度的尊重。
妘靳恆不是傻的,他的體術上比不過姬亦韓自然要好好保存力氣,不然就會被姬亦韓玩死,反正只要有浮生在手,姬亦韓就殺不了他。
姬亦韓仔細分辨空氣中的因子,腦中分析妘靳恆可能出現的地方。
突然他腹部的土地一陣鬆動,有什麼東西要破土而出,他敏捷地跳開,果不其然在他跳開的那一秒那裏就衝出了一條頂端尖銳的黑色長鞭,發現沒有穿透姬亦韓它又迅速縮回了地下。
姬亦韓離它很近,這一次清晰地看到了它的模樣。從外觀上而言這些東西柔弱無骨,彷彿蛇類的身軀,它們也確實很像蛇類,剛才姬亦韓的腳踝被抓住的時候明顯能觸到鱗甲的感覺,堅硬如鋼,要不是姬亦韓在野外活動的經驗豐富,切斷它們的時候雷切的刀刃是逆向的,不然他也不會逃脫的那麼快。
姬亦韓冷靜地想,原來妘靳恆也和他一樣,其實都不能準確把握對方的位置,但又因為某種原因能感知到對方隱匿的方位。
姬亦韓冷笑,他當然不能準確把握,不然不會只有那不痛不癢的一擊。
持久戰對他很不利,姬亦韓四肢並用爬上了樹。
這些霧經久不散,必然不只有之前放出來的。
他掃視了一圈,沿着霧的擴散方向推斷出妘靳恆的位置,接着笑了,說:“我之前在墓園裏碰見妘先生的故人了,他跟我說一定要阻止你,別讓你犯傻。”
腳下的濃霧翻滾,黑色長鞭怒氣沖沖地卷上來,將整棵樹團團圍住,銳利的尖端對準姬亦韓襲來。
姬亦韓高高躍起向妘靳恆虎撲而去,手裏的雷切早已待命,瞄準的是妘靳恆的喉嚨。他當然不會殺了他,妘靳恆最後的判決該由庭園會議下達。
“叮——”雷切的刀刃擊中了豎直漂浮在空中的浮生,黑霧的中心竟然空無一人!
旋即姬亦韓意識到自己被算計了,浮生上的青銅鈴鐺突然放出光芒,在那光波延展開接觸到姬亦韓的那一剎那,那些接觸到的皮膚立刻撕裂,鮮血從斷裂的血管中源源不斷地垮下來,劇痛襲擊大腦,姬亦韓有瞬間的失神,這時他的腳邊又出現了兩個黑洞,他很快反應過來往前一撲,躲過了差點到來的束縛。
緊跟着他脖頸一涼,似乎有刀刃架在那裏,很快妘靳恆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姬亦韓,別……”
他話還沒說完,姬亦韓卻像什麼都沒聽到似的,不顧利器的威脅轉身,鋒利的刀刃立刻陷進了他的肉中,鮮血如噴泉般射出。
妘靳恆被嚇了一跳,他實在沒有預料到姬亦韓的反應,通常被這樣威脅了誰不是乖乖停手?
姬亦韓一躍而起,動作快到讓人難以置信,轉瞬之間雷切就穿透了妘靳恆的肩膀,他被姬亦韓躍起的巨大動能撲倒在地,雷切的刃尖順勢插的更深,死死將他釘在了地上。
“哈,抓到你了,小不點。”姬亦韓狂狷地笑,絲毫不關注自己的傷勢,眼中滿是得意。
妘靳恆狠狠盯着他,姬亦韓握着刀柄,他抓着姬亦韓的手,紋絲不動。
他從一開始到現在所有的算計都被這個人識破,而就在他以為自己馬上要成功之時,這個人又用意想不到的方法把他打醒了。現在浮生距離他的頭頂只有不到兩步的距離,可他竟然毫無辦法。
“教你,只有疼痛才會讓人感受到威脅,只把刀架在脖子上,那些不畏懼流血的人是不會怕的。”姬亦韓煞有其事地授課,臨了還憐憫地用滿是鐵鏽味的手拍打妘靳恆的臉。
妘靳恆只感覺一陣屈辱,他朝着姬亦韓惡啐了一口。
“喂喂喂……”姬亦韓掐着妘靳恆的脖子,把他提了起來,就像提起一張薄薄的紙,“小不點,你可沒資本任性。”
妘靳恆捶打着他鋼鐵般的手臂,臉漲的青紫,突然他的目光驚駭無比,不是錯覺,姬亦韓脖頸上深刻的裂口竟然在蠕動!那塊地方的肌肉竟然會像有生命似的不斷張合,似乎是什麼怪物的口器,因為吃到了滿意的食物而發出喟嘆!
還有剛才,他分明已經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往下割了,然而那時他卻只感覺自己刀下的皮膚彷彿層層累疊的鋼板,再用力也只在姬亦韓的脖子上留下了一公分深度不到的口子。
……怪物!
他極度驚恐起來,更加劇烈地掙扎着。
姬亦韓鬆了手,轉而抓住了妘靳恆的兩隻手腕,將它們控制在妘靳恆的身後,似乎就這樣打算帶他離開。
“我們的賬得要好好算算,我想想,從哪……”姬亦韓不經意地抬眸,卻發現他的眼前空無一物,一陣冰冷的吐息撲到他的臉上,帶着冰原的料峭寒意。
姬亦韓身體快過反應拉響警報,他鬆開對妘靳恆的桎梏快速後撤了五米,同時俯身,全身的肌肉緊繃到了極致,像是一頭因自己的領地被闖而蓄勢待發的獅子。
整個戒備過程不超過兩秒。
有多久了,他有多久沒有感受到這樣的威脅了?
姬亦韓面容陰沉,身體的每一個細胞卻開始隱隱興奮。
妘靳恆半跪在地上,而他的後頸連着一絲黑線,末端接着一片漂浮的遊魂,它全身都被裹在黑袍子中,讓人看不清路數。
剛才就是因為它悄無聲息的出現,姬亦韓才沒能防備和它極近距離地打了個照面。
“嗯?抱歉,嚇到你了嗎?”黑袍人無辜道,徹底從妘靳恆的龍骨處鑽了出來。
“……意料之中吧。”姬亦韓一愣,沒想到對方竟然這麼開場。
“啊…你流了好多血,要收拾一下嗎?”黑袍人體貼道,但下一句卻令人毛骨悚然:“不是我弄的,很礙眼。”
姬亦韓沉默了幾秒,然後笑出聲,他直起身子,懶懶道:“嘿,我們是不是在哪見過?”
“是吧,可能還一起喝酒泡妞。”
姬亦韓一哂,“你是來跟我喝酒的么?”
黑袍人搖頭,幽幽道:“我是來接我的朋友的。”
姬亦韓偏頭笑的燦爛,“希望不是我,我可是剛有對象啊,不想被誤會。”
話音剛落姬亦韓就消失在了原地,過快的移動速度讓他無法被任何視網膜捕捉。而黑袍人也是眨眼間失去了蹤跡。
妘靳恆掙扎着站起來,一步步蹣跚着朝浮生走去。
他把整個身體的重量都倚在了浮生上,大口地喘氣。
大量的失血讓他很是頭暈,明明姬亦韓流的血比他還要多,但為什麼姬亦韓還能精力充沛地再戰一場?
……兩個怪物。
大風漸起,樹冠大幅度搖擺着,像是要被這場妖風連根拔起。
妘靳恆抬頭一望,他的眼睛只能看見空中赤金和黑色的殘影相互碰撞又快速彈開,時而耀眼的電光會在雲層中閃爍,高溫的氣浪可以衝擊到幾百米外。如果妘靳恆不好好抓住浮生,只怕就會被氣浪吹跑。
尖銳的破空聲傳來,黑霧籠罩的刀劍從空中掉落插進地面,迅速被黑霧分解彌散,似乎是被彈開的流劍。
十秒之後,兩道黑影在雲中分散,緩緩降落到地面。
“嘶——”黑袍人吐出森然的寒氣,他的腳下凍結了一層厚厚的冰晶,在空中彎折的草葉變得透明,堅硬如剛。他身上的黑袍已經變得破破爛爛,到處都是孔洞,彷彿是被什麼灼燒過,從袍子中飄出來的黑霧也變得稀薄,更加通透。
而不遠處的姬亦韓也好不到哪裏去,他身上出現了許多細小的傷口,手上的雷切刀刃甚至缺了個口子,一身睡衣跟破布條似的掛在身上,鮮血在他腳下積成了一片小窪。
姬亦韓看着黑袍人,一動不動。
黑袍人緩緩飄起來,遺憾道:“果然,沒掐準時間么?”
“咻!——”
黑袍人面前的透明屏障突然閃了閃,擋下了一柄長劍,“嗯……剛好。”
而對面的姬亦韓胸膛突然出現一點紅色,逐漸擴大,染紅了整個胸腔!
鮮血噗嗤地撒着,姬亦韓緩緩倒了下去。
猩紅瀰漫,他血流不止。
妘靳恆瞠目結舌,姬亦韓,竟然……輸了?
這個黑袍怪物,竟然對自己釋放殺意好迷惑姬亦韓的感知?
但無疑這種瘋狂的做法成功了。
妘靳恆驚詫至極的目光和姬亦韓的對上,後者朝他眨了眨眼,眼球極其緩慢地挪到了自己的手背上。
“妘先生,不拿回你的東西嗎?”
黑霧的聲音把妘靳恆拉了回來,他定了定神,抓起浮生走到姬亦韓身邊,刀刃對準姬亦韓的手。
只要刺進去,作為神器的浮生自然能割裂姬亦韓的魂魄而不遭到任何反噬,酆都的一半神格就能到手。
可為什麼,都這時候了,他卻下不去手?
因為什麼狗屁的道德廉恥么?不,不是的,他長這麼大有過那些玩意?
那是因為對姬亦韓的恐懼么?
妘靳恆目光一暗。
這一刀下去姬亦韓身上的平衡必然會被打破,一旦平衡被打破,姬亦韓變成了凶神,那妘初他……
突然一個推力,浮生的刃尖狠狠刺穿了姬亦韓的手背!
黑色的魂印瞬間浮現,卻被浮生切成了兩半!
“司!”妘靳恆扭頭怒吼。
黑袍人背對着他聳聳肩,一副“我什麼都沒幹”的樣子。
姬亦韓的左手抖如篩糠,整個左手的皮膚開始腐爛,肌腱萎縮,露出白色的指骨。黑色的字虛虛地浮在他的指骨上。
既然如此……妘靳恆心中一狠,浮生又下陷了一分。
姬亦韓的指骨呈爪狀抓進了泥土,整條手臂都因為鑽心的疼痛而上提,卻因為浮生而動彈不得。浮生的刃尖溢出絲絲霧氣,它們如同一隻只微小的手,抓住了魂印的邊緣,然後用力往上撕。
姬亦韓頓時睜大了眼,瞳孔縮成了針尖大小,眼白上的血絲因過大的眼壓而爆裂,血淚滾滾下落。劇烈的疼痛讓姬亦韓的臉都變了形,但他卻一絲聲音都沒有發出來。
魂印逐漸被提起來,它的背面拉扯着赤金色的光線,閃爍着溫暖的光芒。
那是……姬亦韓的靈魂。
浮生刃尖中伸出來的手越來越多,提拉魂印的力量驟然變大!
赤金的光線斷裂了一根,姬亦韓渾身一顫,喉頭冒出微弱的聲音。
魂印繼續被拉扯,隨着它離妘靳恆越來越近,那些赤金色的光線就斷裂的越來越多,每一次斷裂都會換來姬亦韓的一次劇烈的痙攣,他身上的傷口因此而一一被撕裂,血涌如泉。
黑袍人飄在姬亦韓的身上,低下頭聚精會神看着這個過程,赤金的微光無法照亮他身上的任何部位,彷彿光線都被他身上的黑洞吸收了。
寬大的兜帽中有如射出兩道寧靜的目光,他盯着那些赤金的光線,感慨道:“啊……好溫暖的感覺,不愧是你啊,偉大的‘天樞’。”
……真討厭。
最後一根線斷裂時,姬亦韓終於發出一聲低吼。
他手背的皮肉瞬間將指骨包裹,但不可避免地留下了一個魂印的痕迹,但看他手背皮膚蠕動的狀態,恢復如初應該也是時間問題。
魂印飛到妘靳恆的手背上,巨大的刺激讓他幾乎都站不穩。
強大的能量順着他的手背流入四肢百骸,它們雀躍不已地在他的身體中遊動,修復他的所有傷痕。每一個細胞都猶如新生,散發出茂盛的生命力。
他能看見這世間的更多細節,空中繚繞不散的陰氣,飛舞的塵埃,從地面緩緩升騰卻又馬上被黑霧撕扯吞噬的泥黃之炁,從樹葉的經絡中飄逸而出的青之炁。
浮雲彷彿是一塊巨大的海綿,它駁雜不堪,無數炁體在它的身體中穿行,熔煉在一起透出一種深沉的灰色。而月光不再潔白,它包裹着一層淡然的青光,但始終都照不進這片樹林。世間萬物都具現出它們原本的姿態。
妘靳恆獃獃地看着自己的手,每一根經脈每一縷肌腱他都了如指掌。
這就是,神格?
他的目光挪到姬亦韓的身上,這個傷痕纍纍的人身上的金色已經變得非常暗淡,彷彿狂風中即將熄滅的燭火。
而紅黑色的暗物質從姬亦韓心臟的位置汩汩流了出來,隨即跟着體循環被運往身體各處。
“你該走了妘先生,你的情人可還在等你。”黑袍人說道。
妘靳恆冷冷地俯視姬亦韓,沒有說話。
“我會解決他的啦,不會髒了您的手,到時候不會有人懷疑是您做的,您大可以和情人高枕無憂。”
妘靳恆還是沉默。
當他眼中,姬亦韓身上的紅黑變成更加刺目的顏色之後,他緩緩開口:“韓少緊要關頭讓如澤去墓園應該是發現了什麼吧?神格只有一半,韓少深謀遠慮,必然早就有了打算。”
“咳、咳,你個…半吊子,”姬亦韓低聲嘲笑,“去吧,你還有最後的機會翻盤。”
“……”妘靳恆收回目光,抓起浮生離去。
他原以為姬亦韓早已陷入昏迷,畢竟被撕裂魂魄的痛楚能使人喪失理性,可他沒想到姬亦韓竟然還能開口說話。
騰空而起,他回眸最後一次注視姬亦韓的身體,腦中閃回那時的情景,心中霍然覺得不對。
穿胸而過對姬亦韓而言並不能算得上是重傷,他變態的癒合力妘靳恆早見識過。
但為什麼…為什麼他卻這麼容易就拿回了魂印?
妘靳恆突然回憶起姬亦韓那時的眼神,難道……
姬亦韓是故意把魂印給他的?
妘靳恆的目光中透露出驚駭,如果是這樣,姬亦韓是瘋了嗎?
不遠處,逐漸升騰的遠古威壓讓妘靳恆心中一震,他加快了速度離開。
再如何,也不關他的事了……只要能抓住阿初。
“喂。”姬亦韓無神的低垂着頭,右手卻攢住了黑袍人的衣擺。
黑袍人頗有興緻地蹲下來,“嗯哼?”
“跟酆都說一聲,”姬亦韓低喘着笑,“他所想所願終會實現,但希望他別後悔。”
黑袍人一笑,好奇道:“你怎麼知道我要去找他?”
“你不是來接朋友的么?”姬亦韓反問。
黑袍人繼續笑,“我可沒說他是我的朋友。”
姬亦韓鬆開手,極度疲累,他的意識即將沉眠,“我知道,你去吧,但要記得回來參加葬禮。”
黑袍人一愣,看着從黑暗中緩緩走出的人,沉默了數秒。
然後,黑袍中伸出了一隻極為美麗的手,摘下姬亦韓食指的鈦戒,喃喃道:“我可太喜歡你了。”
“……”他無聲地念出一個名字。
黑袍人飄遠,空氣里還回蕩着他的聲音,“秦寧,別忘了你妹妹啊!等這單結束了,我們把世界冰封,然後在世界的盡頭看海哦!”
秦寧立如磐石,面如刀割,漠然看着黑袍人離去的方向,若有所思。然後移下目光,冷冷地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姬亦韓。
剛才的一幕幕他都收入眼底,司答應了會把姬亦韓的命留給他,可現在這算什麼?
他現在過去殺了那人,怎麼能填滿他心中的空洞?怎麼餵飽他身體中的惡魔?
怎麼,祭奠秦凌的孤魂?!
秦寧的周身捲起寒風砭骨的氣場,他赤手空拳走到姬亦韓面前,居高臨下。
在他的記憶中,從不曾有這樣對姬亦韓居高臨下的時刻。
這個強大如神的男人從來都頂天立地,慣於翻雲覆雨玩弄全局。
他們初遇時姬亦韓還是那個萬人之上的庭園天樞,他們之間隔着一道厚厚的玻璃幕磚,那時他虛弱的只能讓別人隨意擺弄自己的身體,注入能要他半條命的針劑,而姬亦韓就在不遠處看着他,那時他只能模糊地看見一抹影子,腦子裏的第一反應是“真漂亮啊”。
等他半死不活地被推出來,這個漂亮的“姑娘”開口問他的住處,他才意識到這個人是個男人。
男人推着他回去,把他弄上床時摸到了他的手腕,那一瞬間他彷彿被千萬根針扎進手腕中,血管中的液體又開始暴躁起來,爭先恐後往手腕涌去,好像十分渴望得到男人的觸碰。
秦寧極力壓抑自己的反應,並很快意識到這個男人的可怕。
……
他原以為,這個男人很可怕。
可事實卻與他的想法背道而馳。
他們很快相見的第二面,姬亦韓就表現出了無比的善意,雖然他的話很少,有些方面還很呆,但不能否認,秦寧從他那裏得到了尊重和友善。
秦寧長到那個年紀,活的十分艱難,他的人生收穫的善意和幫助很少很少,少到後來只要別人稍微對他好,他就能記住一輩子。
姬亦韓是為數不多對他好的人,可惜那時候他還小,從不放鬆對這個世界的戒備,所以輕易將姬亦韓擋在門外,也將更改結局的機會擋在了門外。
時至今日,秦寧偶爾會幻想,如果當時抓住了姬亦韓的手,那一切會不會被改變?
……答案是肯定的吧?
那時候,姬亦韓的手是那麼溫暖,臂膀是那樣有力,如果是姬亦韓的話,一定能給他和秦凌另外的選擇吧?如果他能更信任一分,那麼……
可惜這個世上從沒有如果。
冥冥的命運把他們趕上了各自的道路,演變至如今的結局。
秦寧動了動嘴唇,眼底隱隱黯淡。
原來,這就是他們的結局嗎?
原來,這場宿命的重逢。
我的……朋友。
再次相遇。
我們,迎面就是刀鋒。
※※※※※※※※※※※※※※※※※※※※
啊……秦寧。
拜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