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遇見舊識
陳塵在寒冷的河流中浮出水面，僵硬的四肢還有條不紊地划動着河水，一轉頭遠遠望去，只看見一個白衣男子一手舉着一個柳枝盾，一手正將一把劍刺入了與柳枝盾相連接的藤球中。
藤球中頓時暗淡無光，隱約間陳塵看到了一條外貌奇特的魚在藤球中不斷掙扎，那條魚正是他此行的目的，但他並沒有沮喪，因為他貌似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他的救命恩人。
恩公？不，他怎麼可能在這裏…陳塵艱難地游到岸邊，甩了甩衣袖上的冰霜，順手將頭髮上的冰霜抹去，立即從懷中拿出一個刻有龍紋的面具戴上，望着眼前的白衣男子，心中不由得生起一股熟悉感。
而此時的柳麟正在努力的將文魚困在藤球中，可文魚在藤球中不斷掙扎，撕咬着組成藤球的柳枝，柳枝補給的速度根本跟不上文魚撕咬的速度，不一會就咬出一個大洞。
文魚想要趁此機會從中逃脫，可插在文魚身上的劍已經貫穿了它的腰間，插在了藤球上。文魚轉過頭，一嘴咬在劍鋒上，早已被染紅的劍鋒上更紅了幾分。文魚猛的一拔，將破劍從體內拔出，蔚藍色的鮮血隨之噴涌而出，被染成血紅的絨毛四處飄蕩。
柳麟見此情形趕緊用柳枝封住口鼻，並伸出柳枝將破劍撿回來，陳塵與其他兩人也各自用衣物捂住口鼻，文魚趁機跳出藤球朝着河岸旁的密林逃竄。
柳麟趕緊追去，可文魚速度極快，靈敏度也不是一般人可及，他又怎麼可能追得上呢。
“乾”“巽”“離”“兌”“坎”……柳麟正施展着身法，身旁一道身影閃過，剎那間他看見了一道刀光在文魚前閃過，可惜文魚動作靈敏地一個九十度轉身躲過那一刀。
隨後幾道刀光接踵而至，形成了一道弧形，雖然文魚靈活地全數躲開，但此時地上的刀痕將它與密林隔絕，每當文魚轉頭沖向密林時，都會有一道刀光在文魚與密林之間閃過。
柳麟看向那把奇異的刀，雖然刀身是普通的唐刀，可刀身後所連接卻是一個肘關節，而肘關節的主人正面無表情目光獃滯地用嘴叼着一隻手，鼻子上還粘着一些文魚的羽絨，但他還在有條不紊地揮舞着那隻肘關節連接着唐刀的手臂。
他的腰間掛着一個腰牌，腰牌上刻有一個龍紋，與陳塵面具上的有些相似，但也有不同之處，龍頭上多了兩根龍角。
過了一會，那人似乎有點不耐煩了，直接將唐刀刺入另一隻手的手腕，將小臂整條挑了出來，露出隱藏在小臂裏面的唐刀。
“噗呲”文魚的頭落在地上，藍色的血液從脖子斷口處噴涌而出，陳塵趕忙拿着一個羊皮袋子走到跟前裹住了文魚的脖子，裝住了文魚的血液。
“諸位，談談這些東西怎麼分吧。”陳塵將羊皮袋子密封封好，拿着文魚的屍首走到岸邊盤坐下來。
“只要你們能救他，我願意將鹿蜀讓給你們，但是鯥和文魚務必要給我們，那是我和他拼了命換來的，這對我們太重要了。”白衣女子抱着赤裸的男子走來，將他輕輕放在地上。
“抱歉，我和無都不懂醫術也沒有攜帶藥物，或許你可以問問他。”陳塵伸手攔住了剛把兩條小臂撿回來的男子的腳步，他用另一隻手指向柳麟。隨後陳塵慢慢拔出插在唐刀上的小臂，幫男子裝上。
“我對醫術也只是一知半解…”柳麟觀察到男子的生機正在消退，忽然他的目光與白衣女子對上，不知為何他似乎在女子的眼裏看見了一絲奇異的淡光。
“今日他若是死在這裏，我就讓你們陪葬！”女子臉如死霜，右手拔出原本佩帶在腰間的鐵劍，鐵劍在不斷地發出陣陣劍吟。
柳麟站在原地不動，思索了一會，邁開腳步踏在河面上，每踏邁出一步，腳下都有一抹不易察覺的綠色從河床中伸出來將他托住，他很快便來到對岸。
“我接下來對他的任何舉動，如果你覺得不合適，隨時可以叫停。”柳麟蹲下身子，修長的雙手伸向男子，雙手忽然一頓，似乎想到什麼，於是便抬頭與女子說道。
隨後柳麟閉上雙眼，雙手輕輕地放在那男子的胸膛上，細細地感受着他的生機，隨着他體內的生機緩緩流逝，柳麟感受到了與平時不一樣的東西。
平時感受到的生機都只是一整團閃耀的光芒，可如今，因為男子體內生機的流逝，那一整團生機分為大大小小的十團生機，除了最大的一團存在於他的頭顱中，而其他九團都存在於胸膛，腹部之中。
胸腔中有三團，兩側的兩團生機光芒以及大小都十分相似，中間那團比起其他八團（除去頭顱中的那一團）都要耀眼。腹部中的六團大小各異，但光芒卻是同樣閃耀。
所有的生機都與頭顱中的那一團以及胸腔中間的那一團相連且息息相關，它們通過骨骼以及筋脈（神經以及血管）相連，骨骼與筋脈同樣相連。
忽然柳麟將目光投向男子的鼻腔，山間的靈氣首先從男子鼻腔進入他的胸腔，然後通過他胸腔兩側的生機進入到筋脈之中，再由筋脈流到腹部的一處生機，當靈氣遇到生機時，那生機又明亮了些許，而靈氣也隨即化作了靈力在筋脈流淌着，靈力沿着筋脈環繞全身，每當靈力經過那幾團逐漸暗淡的生機時，都會讓它們再明亮一些，但也僅僅只是延緩了生機消逝的時間。
“快動手救他！”女子抽出劍橫在柳麟的肩膀上一寸，對他遲遲沒有開始救治感到不滿，眼神中還透露着一絲鄙夷。
“再等會。”柳麟伸出兩指將寶劍緩緩推開，兩指在觸及劍鋒時，兩指指腹都破開一個小口，小口發出了瑩瑩綠光露出了指腹中還未成形的綠色血肉，他連忙收回手，轉過頭看看男子。
柳麟又低頭看看眼前受傷的指腹，他的瞳孔中多了一絲震驚，不是因為女子的寶劍划傷了他的指腹，而是他竟感覺到了疼痛，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明明他從未體會過的真實傷痛。
他將目光從指腹上收回，雖然這種痛感他從未體會過，他很想多去感受一會，但他知道他不可以，因為眼下的事情相比痛覺更加重要，他要在眼下的事情里知道生機逐漸衰竭與重新變得充沛的過程，以及人體筋脈走向，即使他可以在書中找到這些相關知識，但也不如自己親身體會，“親眼”看到的更為透徹。
柳麟稍稍運氣，讓指腹的小口閉合，隨後就再將手放回男子的胸膛上，觀察着他靈氣的運作，將他體內的筋脈與人體筋脈圖一邊做着對比一邊默默記下。
許久，男子的生機逐漸枯竭，他的肌肉開始變得僵硬，胸膛的起伏越來越小，體內運行的靈力也宛如陷入泥潭一般，身體裏那一團一團的生機變得暗淡無光露出了光芒內一個個的內臟，唯有將靈氣轉化為靈力的生機還有些許光芒，讓柳麟看不清它的原貌，但它也只是藉助靈氣讓暗淡的速度比別的生機慢一些，若是再過三息，想必它也會露出原貌。
但柳麟可能沒有這個機會端詳它的原貌了，男子的元神正在脫離他魂海。一旦男子那位於眉心的元神徹底脫離了他的魂海，離開了他的眉心，那麼即便柳麟有至尊境的修為也無法將此人救起。
柳麟趕忙將靈力緩慢地注入男子體內，他的肌肉慢慢地變得柔軟，體內的十團生機都緩慢的明亮起來，筋脈中的靈力緩慢地重新運作起來，元神也在此時被魂海拖回。
許久，柳麟的手不再散發出瑩瑩綠光，他一拍腰間的袋子，手上多出一件上衣，幫男子穿上上衣后，站起身來。
“怎樣了？”女子着急地問道。
“稍等片刻，他自然會蘇醒。”柳麟走到鹿蜀跟前衣袖一揮，將鹿蜀收入儲物袋，隨後走回對岸，又將鹿蜀放在岸邊。
“既然如此，文魚給你。”陳塵將文魚放入儲物袋扔向對岸，女子隨手接過儲物袋，將儲物袋掛在腰間。
“他若是沒有醒來，我依然會將你的頭顱砍下。”女子緩緩將男子背起，走到鯥旁將鯥收入儲物袋，便離開了。
“前輩，貴姓大名？”柳麟轉過身來，陳塵抱拳問道。
“免貴，姓柳。”
“不知柳前輩可曾在柳國邊界救過一位劍修？”
“不知公子問此作甚？”
“柳前輩與前兩年救過小子的一個前輩相似，但不知是不是同一人。”柳麟聽到此話眉頭一皺，他想起了一些書中記載的知恩圖報的故事。
“先將這鹿蜀分划好，再談此事。”
“聽前輩的便是。”陳塵抱拳一拱，他哪會不懂其中的含義，心想無論此人是否曾救過他的前輩，都一定要拉攏一番。
“不知公子覺得這鹿蜀應如何處理？”
“這鹿蜀皮糙肉厚，若是沒有專業的工具，恐怕難以將其分割。還請前輩先看守好鹿蜀，等小子回去將工具帶來。”陳塵低下頭思索了一會，與柳麟約定好明天見面的地點后，就帶着如同木頭般站在原地的同伴迅速離去，他面具下的眉頭時而舒展，時而緊皺，心裏似乎盤算着什麼。
柳麟雖不清楚陳塵的打算，但他多少還是猜到一些。不過在他眼裏，相比於那些勾心鬥角，還是眼前的鹿蜀更能吸引他的注意力，畢竟這可是一個難得的試驗品，一個可以減少他在嘗試中所犯的錯誤的活物。
柳麟將一臉痛苦的鹿蜀收進儲物袋，看到了地上那個被鹿蜀壓出來的深坑。深坑中間還有一個朝地底凹陷進去的地方，那裏還有一攤暗紅血跡。
柳麟走到密林深處的一棵柳樹旁，將鹿蜀從儲物袋中放了出來，隨後又放下儲物袋，緩步走向柳樹樹榦，就在他即將撞到樹上前一瞬，他那靠近樹榦的額頭如同娟娟流水一般，流向了樹榦，隨着他腳步的邁進，他的身子各部分都像他的額頭一樣，化作流水融入了樹榦，就連衣物也一同融入。
“回來了。”柳麟看了看自己的手，即便那只是幾根柳枝組成的一雙不像手的手，但他感到無比的親切，因為這是他剛睜開眼就看到的手，這是他自己的雙手，一雙真正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