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張氏這一嗓子喊出來,寶珠眨巴眨巴眼,雖然她才六歲,也覺得她姐手裏那塊餅子似乎跟大伯娘的話有牽扯,於是怯生生的問,“姐,咱這不也是紅豆餅么?”
珍珠把手裏的餅掰成四份,給寶珠遞了一塊過去,“這餅是學堂的周娘子送給姐的,可不是興兒的,你別怕,吃吧。”
寶珠又看了她娘一眼。徐氏嘆口氣,“那就先別吃了,珍珠跟娘出去看看咋回事,寶珠跟你爹在屋裏獃著。”
不多會兒,幾房人都聚到堂屋裏。
張氏抱着沈興,沈興哭得鼻涕都淌到下巴上了,自己舔了兩下覺得還是癢,便扯着他娘的棉衣袖子擦了兩下。王氏一偏頭,真是沒眼看了。
何氏男人不在家,倆閨女沈杏和沈蝶一個8歲,一個6歲,模糊聽到大伯娘喊那句話裏帶着“餅”字,就吵着也要跟過來。一進門,大一點的沈杏就問張氏,“大娘,啥是紅豆餅啊。”
聽着就挺好吃,可三房倆閨女別說吃了,看都沒看過。
張氏沒理沈杏,一邊摩娑著兒子臉蛋,一邊忿忿地跟王氏說著鬧起來的原由:“娘,中午學堂那頭給興兒他們做的是紅豆餅,一人發了兩個,興兒也是頭一次吃這好東西,沒捨得一下子都吃了,就留了一個想晚上解解饞。結果剛才回屋去找,才發現那餅子被人偷了!可憐我們興兒,累死累活的念書,就想着以後能給老沈家光宗耀祖,結果就這麼點好吃的都有人惦記着,還狠心跟着搶,這良心都讓狗吃了!”
她一說紅豆餅,老沈頭心裏一動,後頭又想到徐氏來給他們老兩口送餅的時候說了是周娘子給的,還一下子給了兩個,而沈興那兒丟的是一個,數兒也對不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老二家的都沒說話,老沈頭也就沒多這個嘴。
王氏可不信這家裏出了賊。老沈家雖然窮,家風還是好的,要是誰願意幹些雞鳴狗盜的事,早被王氏給趕出家門去了。
王氏問沈興,“興兒你好好想想,是不是放錯地方想不起來了?”
沈興一邊哭一邊蹬腿,“沒有,奶,我就放在裝書的那布包裏頭了,回家來就放炕上了,誰也沒動過。”
“這不奇了怪了么,你下學回來跟誰都沒提你那包里有紅豆餅,哪個會知道你那屋有好吃的?”
沈杏和沈蝶聽着大家一口一個紅豆餅地說著,饞得口水都流出來了,站在旁邊直咬手指頭。
珍珠看在眼裏,心疼了一下。她這兩個堂妹,因為自己娘活得卑微,她們兩個在家裏也活得像透明人。她們爹又不着調,不疼閨女媳婦,弄得倆丫頭純像沒爹沒媽似的那麼糙。
她走過去,把堂妹的手指頭從嘴裏拿出來,說了句,“別咬手,臟。”
結果沈蝶鼻子尖,一下子抓住了珍珠的手,“二姐,你這手上啥味,咋這麼香。”
沈珍珠:“……”
她剛才掰餅子來着,一着急沒洗手就過來了。
堂屋裏一下子安靜了。
張氏把沈興放下,走了過來,抓起沈珍珠的手一摸,滑不溜丟的透着油香,在燈下還泛着光。沈興順着她娘的意思追了過來,湊過去聞了一下,哇地一聲叫起來,“娘,就是這個味兒,這就是紅豆餅的味,二姐,是二姐偷了我的餅。”
沈珍珠使勁甩手,架不住她這小身板太瘦,哪是張氏的對手。徐氏一見,上前來拉,“興兒你弄錯了,你二姐沒拿你的餅,餅是我們自己的。”
張氏一聽,果然啊!更是拉着沈珍珠不放了,回頭去喊王氏,“娘,你快看看,這就是家賊,偷了我們興兒的餅還不承認,連她娘都跟着一起扯謊。”
沈興也跟着上躥下跳開了,“奶,我想起來了,下學的時候二姐幫我拿書包來着,一定是那時候二姐把我的餅給偷走了!”
沈珍珠都要噁心死了。我幫你拿書包,還拿出罪來了?
既然掙不脫,她乾脆不掙了,任張氏拉着她,只是昂着頭,一字一句地告訴張氏,“大娘,我娘說得沒錯。我是有紅豆餅,但那餅是我自己的,是周娘子給的,不是沈興的。”
張氏一拍大腿,眉毛都快豎起來了,“周娘子給你的?這謊話你都編得出來,人家憑啥給你那好東西,你不承認你偷了興兒的餅,那你敢起誓不,說誰吃了興兒的餅誰就遭瘟病爛腸子,生出來孩子沒X眼!”
徐氏怕張氏把珍珠的小細胳膊扯壞了,有心護着,可張氏長得人高馬大,徐氏也不是大嫂的對手,只能求助地看着王氏和何氏,“娘,老三家的,你們快來勸勸,珍珠沒扯謊,說的都是真的。”
何氏哪敢參戰。眼前這事就是因為自己閨女沈杏多了一句嘴才鬧成這樣的,她恨不得把沈杏的嘴縫上,心裏又怕二嫂怪罪自己,嚇得帶着兩個孩子早躲到牆角去了。
倒是王氏拿出了婆婆的威嚴,厲聲吼了一句,“行了,都給我撒開手,有事慢慢說,幹什麼跟個潑婦似的!”
張氏不情不願地鬆了手,嘴上還是不饒人,“珍珠你要是真的沒扯謊,你就給我起誓,你敢嗎?”
“我敢!”沈珍珠覺得自己的胳膊都快被張氏卸下來了,一生氣也吼了一聲,不過冷靜下來還是覺得不妥,“大娘,我沒做虧心事,不怕起這個誓,不過大娘想過沒有,要是興兒的餅真被這家裏的人吃了,我起這個誓,傷的不還是自家人嗎?”
“你少在這兒扯沒用的,你要是不敢起誓,說明餅就是你偷的!”
老沈頭這時候實在看不下去了,“老大家的,咱老沈家人不起那惡毒的誓,你也不用急,珍珠不是說了她的餅子是周娘子給的么,趕明兒去問問不就知道了。”
沈珍珠點頭,“爺說得對,周娘子能給我做證。”
張氏一看沈珍珠臉上沒一點懼色,心裏倒不託底了,又不願意這樣偃旗息鼓,一時支支吾吾不知道說什麼好了。這時,沈興拉了下張氏的衣襟,“娘,我那張餅有記號,二姐偷了我的餅,她跑不了的。”
張氏樂了,“乖興哥,快說說你那張餅有啥記號?”剛說完又想想不對,“傻兒子,你有記號又能咋地,你二姐就愛吃獨食,上次兩個雞蛋她就自己吃了,估計這會兒那餅早進了你二姐的肚子了,還上哪兒對記號去?”
沈珍珠也樂了,“大娘,我那餅還沒吃,在屋裏放着呢,你倒是讓興兒說說,他的餅有啥記號?”
“我咬了一口!”沈興指指自己的牙,“這就是記號!”
沈興的門牙掉了兩個還沒長出來,咬餅子的牙印就跟旁人不同。他那個餅本來想留着晚上吃,可因為太香了,下學前他沒忍住又咬了一口。
沈珍珠這下心裏有底了,朝沈興招招手,“那你跟二姐過來,看看這餅是你的不?”之後又把王氏和何氏都叫到了自己屋裏。
一進門,沈杏和沈蝶就吸着鼻子小聲說:“娘,二娘屋裏這是啥味,真香啊。”何氏連忙把她倆拉到身後,瞪了一眼,“少多嘴,看我回去怎麼收拾你倆。”
寶珠正坐在沈木生懷裏,爺倆大眼對小眼,看着碗裏的餅,結果呼啦進來這麼一屋子人,寶珠覺得不好,忙把碗端起來,藏到沈木生身後。
張氏更覺得事有蹊蹺了,跟王氏說,“娘你看,寶珠小不會撒謊,她分明知道那東西是偷來的,怕我們搶回去。”
沈珍珠哼了一聲,哄着寶珠把碗拿了回來,往王氏手裏一放,“奶幫着看看,這是興兒那塊餅子不?”
碗裏的餅已經掰成四塊,王氏用手拼了一下,正好是個完整的餅子,哪有缺口啊?王氏的臉冷下來,把碗恨不得戳張氏臉上了,“老大家的你看看,這是你兒子那張有記號的紅豆餅不?”
張氏一看,驚呆了,“這,這咋回事?”一張紅豆餅活生生擺在眼前,可怎麼看都沒有沈興說的那個記號,這缺口還自動長上了是咋的?
她不死心,低頭問沈興,“興兒,你真的在餅上咬了一口?”
沈興個頭太小,看不到她娘碗裏的餅是張不缺胳膊少腿的,只當那一定是自己的,信誓旦旦地說,“娘,我真的咬了一口,順子也知道這事,我咬那一口時給他饞懵了,他還說下次再發餅他也留一個晚上吃。”
張氏:“……”
王氏臉色鐵青,把碗搶了回來塞到珍珠手裏,“老大家的,這回信了?快回去好好問問你兒子,是不是自己個兒吃了又給忘了吧。”
沈興一看餅沒了,躺到地上就打滾,“我沒吃我沒吃,是二姐偷的!周娘子憑啥給她餅啊……”
沈珍珠被沈興吵得頭疼,使勁力氣把他拉起來,“你二叔給學堂送柴,常常多給兩捆不要錢的,周先生和娘子心裏過意不去,就送了我兩塊餅子,不成?”她沒說指點周娘子給屋子通風的事,怕自己露餡。
沈興第一次見沈珍珠這麼硬氣地說話,嚇得哭聲一下子憋回去了,回頭看着張氏,“娘,那我那張餅呢?”
張氏沒心思想這事,只是從沈珍珠的話里聽出些旁的來,問道,“兩張?那張呢?”
王氏一哼,“那張給我和你爹吃了,吃前瞧過了,整張的,沒缺口!”
張氏臉一紅,“娘,你看你說的,我不是那意思。”
“那啥意思啊,還不快帶着沈興滾回去,大半夜的攪家,不氣死我你是不算完吧!”
王氏甩手走了,張氏鬧個沒臉,扯著兒子回了屋。
何氏帶着兩個閨女貼着牆跟出要出門,沈杏沈蝶止不住回頭,眼巴巴看着寶珠手裏的碗。
沈珍珠到底不忍心,叫住何氏,分給她兩塊,讓拿回去給兩個堂妹吃。何氏一下子哭了,“珍珠,三嬸對不起你,要不是杏兒多嘴,你也不能被你大娘冤枉一頓。”
珍珠心裏也不落忍,“三嬸別這麼說,杏兒說那話不是衝著我來,是我大娘想多了,杏兒的話沒毛病。”後來又安慰了好幾句,才把何氏送出門了。
張氏帶着沈興回屋,又翻騰了半天,還是沒找到餅子。沈興哭個不停,快背過氣兒去了,張氏一把將沈桃從被窩裏拉出來,“睡,就知道睡,我問你,看見你弟的紅豆餅沒!”
沈桃心虛,不敢看張氏的眼睛,“啥紅豆餅,你不是帶着興兒出去找了嗎,還沒找到啊。”
張氏這時才猛然覺得不對。她這屋子,除了自己個兒和倆孩子,就沒人進來過啊,旁人怎麼把餅偷走?她狠狠掐了沈桃一把,“你給我說實話,那餅是不是你吃的!”
沈桃估計是被張氏識破了,一下子哭了,“娘,那香味兒太好聞了,我就想吃一小口,結果一口接一口停不下了,就全吃了……娘,我錯了……”
沈桃雖然活了兩輩子,可都沒吃過啥好的,上輩子吃的最好的就是煮雞蛋,還被噎死了,這次重生回來,依舊天天餓得前心貼後背,見到紅豆餅,是真忍不住啊。
張氏氣得一巴掌扇了過去,再想想她剛才非要讓沈珍珠起的誓:誰吃了興兒的餅誰就遭瘟病爛腸子,生出來孩子沒X眼……
張氏一下子跌坐在炕上。
這是造了什麼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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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氏:娘,我咋就這麼命苦!
王氏:消停兒過日子不好嗎?作天作地,能不命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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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么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