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劉柱子媳婦臉上的笑涼了涼,“不說是吃的就能換嗎,咋這個不行?”
珍珠瞅着她是不高興了,便露了個笑臉,“嬸子,這事兒可能是我三叔沒說明白,咱家換鹹菜只收糧食,鹽巴和菜油也行,但不收乾菜,除非是乾的山野菜。”
“那是為啥?我還想着正好把家裏的蘿蔔乾拿來換給你,你再做鹹菜也能用上。”
“嬸子,各家的蘿蔔籽不一樣,蘿蔔味兒就不同,再做成蘿蔔乾更是千差萬別,所以我做這鹹菜,只用自家的蘿蔔乾。”
珍珠這麼說,劉柱子媳婦也不好再說啥。
順子她奶這時撥拉了兩下柱子媳婦手裏的蘿蔔乾,一皺眉,催促道,“走了走了,想吃就回去拿糧。”
柱子媳婦臉白了白,“我娘說自家糧不夠吃……算了,那就不換了吧。”
等人散了,王氏瞥一眼快得意忘形的老三,轉頭問珍珠,“珍珠你說不收旁人的蘿蔔乾?你姑奶家和咱家用的蘿蔔籽都一樣,曬的時候也是兩家一起弄的,那她家的能用不?”
“那倒是能用。奶,咱家的剩不多了吧?那你跟姑奶說說,把她家的換過來吧。我看我三叔這招兒挺好使,照這樣下去,年前連姑奶家的那些都能賣完。”
穿過來前過得都是銀貨兩訖的日子,倒是把以物以物的交易方式給忘了,要不是她三叔腦子活絡,珍珠還真沒想起來能這麼賣東西。
王氏笑呵兒地答應着,珍珠忽然想起來了啥,“奶,你跟我三叔再換鹹菜的時候注意着點,別像剛才柱子家嬸子似的,那蘿蔔都生霉點了,還拿出來換。”
王氏一愣,“柱子媳婦是個老實的,那肯定是柱子她娘讓乾的事兒……你說這個我還想起來了,咱家乾菜也得倒騰一下,別生霉了。”
灶上那邊珍珠大伯已經把兔子收拾好了喊她去做呢,珍珠應了一聲,急着對王氏說。
“巧了,我也正想跟奶說這事兒呢。我尋思了,只做蘿蔔乾一樣來賣沒啥意思,用鮮的蘿蔔白菜做這大冷天凍了也不好吃,最好的就是用乾菜,茄子干,豆角干,還有山蕨菜,猴腿菜啥的都行,奶你一會就瞅瞅,你那屋都有些啥,吃過飯咱就開始弄。”
王氏樂了,“這些都能做?那行,珍珠你去做兔子,奶這就去給你看看。”
王氏叫瀋水生跟自己回房,在外間把幾個大柳條筐翻出來,裏面是一樣一樣的乾菜,都是秋下曬好了留着吃的,有自家地里種的,也有山上採的。
兩人忙得熱火朝天呢,就聽沈喜荷在外頭喊:“哥,嫂子,在屋嗎。”
莊戶院沒那麼多規矩,沈喜荷喊完了也不待裏頭答應,直接就進屋了,手裏還抱着個大木盆,裏頭裝的是些糧食,上面還放着一包桃酥,一包條糖。
看見水生在家,沈喜荷笑罵了一句,“老三你還知道回來,還記着年關呢。”
瀋水生也不惱,看他姑那一抱東西調侃着,“姑也是來換鹹菜?那你拿得也太多了點,這得換多少回去?”
沈喜荷白了他一眼,把手裏的東西放下,撲撲前襟,“嫂子,秀娘回來了,這不是才到嗎,我就讓她在家歇着了,明兒再讓她過來看你和我哥。”說著又指指那個大盆,“這是秀娘帶回來的,說是孝敬她舅和舅母呢。”
王氏一聽,趕緊放下手裏的活計,“咋回來這麼晚,這天都快擦黑了。說來也巧,水生今天弄了倆兔子,我跟珍珠說好了給你留個腿兒呢,你要是不急就等會兒,等好了一道拿回去給秀娘吃。”
沈喜荷聽了臉色變了一下,“你們人多,嫂子你留着吃吧。”
王氏一瞪眼,“你看你說的,秀娘都想着我,我能不想着她?”說完了就見小姑子神情不大對,王氏低聲問,“咋了?”
沈喜荷支吾了一會,心想早晚都得知道的事,就說了實話,“嫂子,秀娘又懷上了,都四個月了,這不是胎坐穩了姑爺才敢帶着她回來嗎,等過了年身子發沉,就不讓他們回來拜年了。有身子的不能吃兔子肉,吃了生娃就是三瓣嘴,我要是拿回去別人吃她還饞,我看就算了吧。”
王氏一下子啞了。
按理說外甥女又懷上了她應該高興,可她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己的閨女嬌娥,這心裏開始不得勁起來。
但臉上也不能表現得太明顯,就強打着精神哈哈着,“又懷上啦,你看秀娘多有福氣,那這都懷上了,一路顛簸得累了,你就快點回去伺候着,我就不留你了。”
沈喜荷原是想等過兩天再跟王氏說這事,結果提到兔子肉就趕到點兒上了,本來想要點鹹菜也顧不上了,直接跟她哥招呼一聲就走了。
王氏一下子沒了興緻,一地的東西再沒碰一下,直接躺炕上去了。
沈樹和和瀋水生誰都沒敢再吱聲,瀋水生把那些柳條筐收拾收拾送到灶屋給珍珠,也回自己屋找兩個閨女玩去了。
珍珠那邊剛用蔥姜辣椒嗆了鍋,把剁好的兔子肉翻炒得全都逼出了油,準備添水燉呢,他叔就一臉敗興地塞了一堆乾菜給她。
何巧女在往鍋里貼餅子,見他男人那樣,悄悄問珍珠,“你三叔咋了?”
珍珠搖搖頭,“不知道,剛才還好好的呢?我奶罵三叔了?”
何氏趕緊把手裏的苞米面捏好全貼到鍋邊,從櫃裏把珍珠給留的豬頭肉翻出來,“那我先回去看看,這豬頭肉我拿回去了啊。”
沈桃被她娘打發過來燒火,一是叮囑珍珠少放點辣椒,張氏的火牙還沒好利索,二是看着不能讓珍珠偷了嘴。
見到何氏端着肉走了,沈桃滿眼疑惑地看着珍珠,“咱家啥時候買的豬頭肉,咋三嬸都給拿走了?”
珍珠知道沈桃這是又要犯病,就往鍋里扔了兩瓣八角幾片香葉,說,“那是三叔用自己掙的錢買回來的,寶珠想吃我都沒讓,我跟寶珠說想吃的話讓我爹買,三叔買的是給杏兒和蝶兒吃的。”
就是想告訴沈桃,你想吃,也讓你爹買去。
下晌時徐氏跟珍珠說沈桃可憐,珍珠心裏倒也同意這說法,可即便這樣珍珠也不能慣着沈桃。斗米養恩,擔米養仇,沈桃和張氏這性子的人越慣就越貪婪。所以三叔買的豬頭肉,她一片也不會讓沈桃吃。
沈桃這下低了頭,憤憤地往膛里扔了兩塊柴。
張氏把錢把得緊,每次沈金生和沈洪在外頭掙了私房,都不許買一丁點東西回來,也不許往王氏手裏交。所以每次見到二叔三叔給自己閨女買吃的回來,沈桃除了饞得發慌,就是羨慕。然後長着長着,這種兒時的羨慕,就成嫉妒了。
沈珍珠的由頭說得沈桃沒辦法再吱聲,灶房裏就只剩下開鍋的熱氣頂着鍋蓋的噗噗聲。
珍珠把鍋錯開一條寬縫,舀了一小勺湯出來,自己嘗了下又遞到沈桃面前,“大姐,三叔說了那豬頭肉鹵得都不趕咱家鹹菜好吃,你也別稀罕了,來幫我嘗嘗湯,鹹淡辣度行不?”
這打一巴掌給個甜棗的讓沈桃開心了不少,嘗一口湯鮮得直眯眼,“珍珠你做菜可真好吃,俺嘗着挺好,就是好像有點淡……。”
珍珠聽出這句讚美是真心的,把鍋蓋重新蓋上說,“這兔子得把湯收得一點不剩才好吃,現在這鹹度該是夠了,不然再扔勺鹽進去,等湯收干就該咸了。”
沈桃也不懂那麼多,就點頭直附和。
等菜熟這功夫,珍珠把乾菜拾掇了一下。樣數還真不少,除了三大筐是地里種的,其餘的都是山上採回來的。
她先挑了蕨菜和猴腿菜出來泡上。這兩樣菜水發之後有些腥,平時若非實在沒菜了,一般不會吃它,所以筐里的量也最多。要是這兩樣菜做好了能被村民認可,那老沈家的鹹菜就一炮打響了。
又過了會兒,鍋里的水氣越來越少,鍋子裏面發出乾爽爽的聲音。
珍珠把鍋蓋重新打開,告訴沈桃再加柴,用大火使勁燒,燒到兔肉在油里直冒泡,表面都焦黃有些結痂的時候,扔進去一小撮拍好的蒜末,起鍋就成了。
她剁肉的時候就惦記着她奶說讓她給留個腿兒出來,又怕被張氏發現,就只能把腿剁了好幾塊,想着出鍋的時候一塊塊找着拼上。
可沈桃一直在,她也沒法子往外挑,幸好她三叔餓得受不了進來瞧啥時候能吃飯,珍珠就跟沈桃說讓她去叫奶吃飯。
沈桃一出門,珍珠就拿了雙筷子在盆里翻了幾塊腿肉裝在碗裏,瀋水生一看就猜到她想幹啥,就告訴珍珠不用忙活了。
珍珠問為啥?
瀋水生朝王氏屋子的一偏頭,“你秀娘小姑又懷上了,也吃不了兔子肉,你奶正鬧心呢,要不你去勸勸?”
這可是她奶的一大塊心病,珍珠囑咐他三叔把菜幫着端上去,自己擦擦手去了。
剛到門口就見沈桃往外走呢,“爺說咱奶~頭疼,不吃了。”
珍珠點了下頭,“大姐你去端飯吧,我看看奶。”
沈樹和知道王氏稀罕珍珠,也沒攔她,珍珠蹭到炕上一看,王氏的眼睛通紅,正抹眼淚呢。
“奶這是咋了,飯都好了,你聞聞我身上這菜香味,還躺得住?”
王氏抽抽鼻子沒吱聲。香是香,可她真是沒胃口。
珍珠推了推王氏,“奶,啥事兒也得吃飯啊,你要是餓壞了,那等我小姑帶娃回來,那娃跟誰叫姥去?”
王氏一怔,翻身就坐起來了,“你說啥,你小姑有身子了,你聽誰說的?”
珍珠心想隔了二十多里地呢,奶你都不知道這事我上哪知道去。
不過見王氏起身了,她就涎皮涎臉地笑了,“奶,我倒是沒聽誰說,可奶你忘了我有福了?我病着那兩天夢到一個像神仙似的老頭一刻不停地跟我嘮嗑,不但教我做吃食,還跟我說我這次病好后,就是老沈家的福星了。”
王氏哭得鼻音濃重,“你,你這說得都是真的?沒扯謊?”
“我騙奶幹啥?奶你想想,自打我這次醒過來,咱家多少好事了,不但天天能吃上肉,連三叔都能掙錢了。奶你細琢磨琢磨,三叔在外頭晃蕩這些年,攏共掙了幾文回來,這次拿着我做的鹹菜,怎麼一下子就把生意做成了?”
王氏服得直點頭。
對對,她孫女說得都對。
“所以說啊奶,過了年我小姑就回來了,你說她見我親香親香沾沾福氣,沒準回去就能懷上了不是?”
王氏這下終於破涕為笑了,“奶信你,俺珍珠最有福。那個什麼,你明早做了鹹菜讓你三叔給你姑奶送一碗去,別忘了喊你秀娘小姑和姑父明晚來吃飯啊。”
珍珠一聽,嘴一抽抽。
肉都吃完了,明天拿啥招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