厭水村（5）

暖橘色的火光照亮眼前的一小部分視野，影子貼在牆壁處，與黑暗融為一體，看上去格外詭譎。唐暇舉高火把，目光在神廟內逡巡。

許久未清掃的神廟，裝飾簡單，略顯髒亂。牆壁樑柱角落處粘有蜘蛛網，牆磚留下歲月的痕迹。供桌上擺放被啃食過的貢品，桌前擱置蒲團，上方或多或少積聚灰塵。

神廟正中央是一個等人高的石像，唐暇走上前查看，發現石像與怪物外形有幾分相似。不同的是，石像擁有人臉。

雕刻的人臉異常俊美，連睫毛都細緻可數。若不是它頭頂上長着的兩個犄角，眉心上水滴形狀的印記，以及眼尾處的某種鱗片紋路，也許唐暇會認為神廟供奉的是真正意義上的神明。

“小暇姐姐，它就是小宇見過的神明。”小宇伸手指向被火光籠罩的石像，開口說道，“它和小宇說過話，讓小宇帶你一起來這裏，很吵。”

唐暇沒有回應，她先是打量周圍，等看到供桌上殘留的蠟燭后，用手裏的火把點燃，再將燃燒的火把熄滅。

目光一轉，她注意到靠在供桌右側的女式背包。

“那個包是小暇姐姐的嗎？”

小宇視線投向背包，出聲提問。

“應該是。”

唐暇蹲下·身，將小宇抱出懷中。她看向背包吊牌上書寫的‘唐暇’字跡，拉開拉鏈查看背包內的物品。

物品不多，除卻露營必備的工具外，還有一本泛黃的古籍《異獸傳》。

書籍微鼓，唐暇根據原主特地摺疊的頁數，翻到指定頁碼閱讀。

【傳聞有異獸，名喚碣澤。碣澤身型約六英尺，膚青紅眸，頭有兩角，外形絕美。

碣澤稀少罕見，惡水，血液致毒。該族不老不死，心為本體，食其心者或可長生。碣澤擅以聲誘人，編織夢境圍困獵物，雄性更精通。】

後面的內容唐暇沒往下讀，她合上古籍，重新塞回背包內。

“小宇，還能和它溝通嗎？”

“唔，不知道……”小宇蹙眉，神色困惑地搖晃腦袋，“一直都是它在說。”

“啊！”

唐暇還沒開口，就聽到身旁的小宇忽然發出一道詫異的驚呼聲。

“小暇姐姐，它讓你碰一下石像。”

“我碰石像？”

唐暇聞言眯起雙眼，仰頭注視石像面無表情的臉龐，並未採取任何動作。

“神明說不會傷害姐姐的，你想知道的答案都會告訴你。但它現在神力衰弱，沒辦法直接和意志力強大的你溝通。”

“嗯，我知道了。”

唐暇選擇相信小宇，她先讓小宇站在原地，然後起身繞到供桌后，停在石像跟前。

手臂抬起，唐暇右手手心剛接觸到石像的手，眼前驟然發黑，數道石像重影出現在視野內。隨即她感覺到暈眩，意識昏沉間往後倒去。

“小暇姐姐？你怎麼了？！”

暈倒前，唐暇恍惚聽見一道跑步聲，伴隨焦急的呼喊。

“呼呼……”

猝不及防醒來，唐暇睜開雙眼。她打量面前模糊不清的白色空間，茫然站起身來。

“唐暇。”

幽幽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唐暇身體下意識動作，反應迅速跳到一旁，然後轉身正對來人。

墨發白袍，俊美如仙，頭頂處與其不搭的兩個犄角，眉心水滴印記，冰冷攜帶殺意的紅瞳凝視她。

“神明？”

唐暇立刻將對方與剛才的石像對應，明白他就是小宇口中多次提及的神明。

“神明，也許汝……你該稱呼我為碣澤。”

碣澤？那本古籍提及的異獸。

唐暇默不作聲，她抬眼看向對方，等他開口。

“唐暇，你貪婪到解開你祖先的封印，吞下我母親的心，大難不死逃走，膽子不小。不過我看到，母親她在你體內沉睡。也是，普通人妄圖長生，就得承擔代價。”

原主吞食異獸的心臟？對方還活着，在這副身軀內。

唐暇從碣澤口中掌握到關鍵信息，右手抵在心臟位置。她並沒有因為對方的話而訝異，迅速接受現實。

“惹怒我的代價，先給你一點懲罰。”

碣澤注意到唐暇片刻的走神，頓時面露不滿。他抬起長袖，霎時間一股颶風憑空出現，包裹住唐暇。

唐暇來不及躲開，便與恐怖的風浪迎面撞上，再度失去意識。

“這是我的種族能力，你逃不掉。我要折磨你，才會徹底消氣。你雖然擁有母親的心，但你學不會自保，那就毫無用武之地。”

碣澤的話產生迴音，在腦海里接連響起。唐暇捂住泛疼的腦袋，將對方的聲音驅逐出自己的大腦。

“喂，沒爸媽的傢伙，發什麼呆呢！”

身子突然被人從前用力推倒，唐暇後退穩住身形，然後抬眸看向對方。

兩股麻花辮，肉嘟嘟的圓臉，一副囂張的神態，是童年孤兒院時、將她關在娛樂室里的、那名阿姨的女兒。

“喂，看什麼看，你這個傢伙！”

唐暇伸出手臂，發現身形縮成幼年期的自己，並未感到害怕。

她清楚眼前的是幻象，根據古籍描述，編織夢境是碣澤的技能。

見唐暇轉身就走，阿姨女兒欲抓住唐暇的手臂，被她及時躲過。

“你幹嘛無視我，我最近看上你的洋娃娃，你將她拿給我玩，等我玩膩了再還給你。”

“已經被你弄壞過，想找的話去後門的垃圾處理地，那裏有。”

唐暇神情冷淡，她看了眼擁有可愛臉蛋的阿姨女兒，轉身頭也不回地走遠。

才剛踏出兩步，眼前景象忽變，不過眨眼的功夫，唐暇發現自己出現在廚房內，緊跟着手裏被人硬塞粘有魚鱗的菜刀。

“啊，魚怎麼變成這樣了？！”身後傳來憤怒的大喊，隨即來人握住唐暇手腕，“唐暇！我不是說過誰都不準進廚房的嗎？！你不僅拿刀，還將魚弄成這樣？！我還怎麼做飯！”

眼前的人與記憶里的形象契合，唐暇斜睨站在不遠處的女孩，注意到她臉上惡作劇成功后的笑容。

“你這不乖的壞孩子……”

唐暇沒等阿姨說完，自顧自轉身走出廚房。感受到手裏的重量，她想起自己還未歸還菜刀。只是她剛轉身，周圍的環境再次變換。

光禿禿的樹墩，腳下是泥沙堆積的道路，天空陰沉昏暗，時不時有驚雷閃過。

“壞孩子就要受到懲罰！”

遠處的阿姨幻化成兇猛的老虎，一個彈跳朝唐暇撲過來。她閃躲到一旁，結果那一側突然冒出另一隻黑豹。

“唐暇，你毀掉了我的洋娃娃，去死吧！”

察覺到危險，唐暇快速往後倒退，卻沒料到腳下一空，沙地猝不及防化成可怖的岩漿。

身子因為重力往下墜落，唐暇當即伸出右臂，將菜刀插.入崖壁上，及時攔住自己下墜的趨勢。

這副身子雖然是孩童模樣，但力氣卻完全不同。而且，她明顯感覺到身體散發的奇怪力量。

“哼，沒想到你竟然能運用母親的能力。不過唐暇，就算你變強，你也逃不了，這是我的專屬領域。”

碣澤的聲音聽起來虛無縹緲，唐暇抬起頭來，目光與懸崖上方的猛虎黑豹對上。

“嗷！”

兩隻猛禽發現唐暇仍然存活，不顧自身安危，從懸崖上不斷往下爬。唐暇見狀，果斷鬆開握住菜刀的手，任由自己向下掉。

這一切都是夢，岩漿只是水，我不會死。

心中默念這句話，唐暇合眸，等待岩漿覆蓋全身。

沒有想像中的滾燙，反而是讓人倍感舒適的溫暖。

唐暇睜開眼，打量周圍，知道岩漿在她的期盼下變成海水。

不遠處海域忽然躁動，唐暇仔細觀察，發現一大群鯊魚擺動身子朝她游來。

視線範圍內的鯊群突然消失不見，唐暇警惕掃視四周，猛地被閃現在眼前的巨大白鯊吞入腹中。

眼前驟然一黑，唐暇心中默念手電筒，然後握住手電筒朝前走去。

這已經不是白鯊的體內，而是一座城堡。

唐暇低頭看向身前拖地的裙擺，拿起與畫風格格不入的手電筒，走在幽深安靜的走廊。

仿若一場光怪陸離的夢境。

唐暇始終保持冷靜，她沒有迷失在碣澤的幻境中，而是思考離開的方法。不過她的能力時而失效，她不能過度依賴它。

“伊蕾雅小姐，大晚上的，您這是要去哪？”

廊柱旁站立一抹黑影，唐暇抬高手臂，藉助手電筒的白光打量對方。

西方女僕式的樸素長裙，和顏悅色的面容，注視她的目光柔情無限。

“晚上出門很危險的，快回您的房間吧。”

女僕淺笑靠近唐暇，眼裏的神色越發溫和。

“不回去是嗎？真為難，那伊蕾雅小姐乾脆去死吧！”

沒聽到唐暇的回應，女僕面目陡然猙獰，化身成吸血鬼外形沖向她。

握緊憑空出現的銀色十字架，唐暇在女僕獠牙對準自己脖頸前，率先將十字架扔進對方嘴裏。

“啊！！”

刺耳的慘叫聲后，對方灰飛煙滅。

唐暇看向跌落在地的銀十字架，沒有撿起來，而是繼續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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