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斗酒

第二章 斗酒

悟林的目光掃過她緇衣上的污痕,心裏不由得發酸,嘆息一聲,說:“靜怡,為師想過了,你塵俗之氣未了,還不能入得佛門。”

靜怡慌了,抓住悟林的手問:“師傅可是想把我趕走?”

她年幼喪失雙親,一直乞討為生,直到遇到悟林師傅,她的生活才有所改變,現在她唯一的親人就只有悟林師傅,若是她不要自己了,那自己該怎麼辦呢?

悟林搖頭,“只是想讓你去紅塵之中看看,這世間的悲歡離合是苦,卻也是甜的,你從未看過這紅塵,又怎麼能真的頓悟紅塵呢。”

在靜怡的記憶力,悟林師太一直都是一個虔誠向佛的尼姑,她想不到悟林師傅會說出這番“有覺悟”的話來,她竟然不但不勸她好好修佛,反而勸她走出佛門。

這是為何?難道是因為師傅對自己失望了嗎?

“我走了,誰去化緣?打掃庵堂?”靜怡說。

“難道沒了你,為師我就生活不了了?”悟林師太語氣已變得生硬。

“師傅,”靜怡眼眶紅了,她一直在南塵庵生活,無聊時也想過離開這裏出去闖蕩遊玩一番,可事到臨頭,她又捨不得離開師傅,終究不舍與悟林間亦師亦母的情誼,撒嬌道:“我不走。”

悟林拉住她的手,目光在她的面容上凝住,嘆息一聲,說:“靜怡,以前覺得庵堂太簡陋,想着以後帶你到蘭臨寺請高僧為你授戒,總這麼想着就耽誤了,你若是真的誠心向佛,就前往蘭臨寺吧,正好蘭臨寺的蒲行大師和我相熟,我一會就寫封推薦信給你......”她長長嘆息了一聲,又說道:“若是,你不想授戒,那也罷了。”

“我只想要和師父生活在一起。”

“你越發任性了是不是?師父白把你養這麼大了?我的話,你都不聽了嗎?”悟林臉色忽然嚴厲起來,“今晚早些休息,明天一早就下山去!”

她拿走木魚和佛珠,轉身不再理她。

第二天一大早,悟林已為她打好了包袱,給了她一封帶去蘭臨寺交給蒲行大師的推薦信,又往她包袱里塞了兩錠銀子,然後一直送她出了山門。

一路上靜怡始終悶悶不樂。

“還生師傅的氣嗎?”悟林問她。

問話時她的目光中似帶着依依不捨,靜怡抬頭對上她的目光,心頭一顫,微微搖頭。

“好,那你走吧。”悟林師太輕輕拍她,催她前行。

靜怡只有轉身而行,雖然不舍,但她並沒有回頭。

所以,她沒有看見悟林眼裏蓄滿的淚水,也沒有想到,這次一走,再見師傅已經是許多年後……

靜怡一路向北,朝着龍江城蘭臨寺的方向走去,她並不是想去授什麼沙彌戒,她只是想去看看,然後早些回來,至於授不授戒,她全不在乎,對於她而言,只是去蘭臨寺完成師傅交給的一項任務。

第二天中午時分,她本想去用些齋飯,這才發現包袱里錢財不知何時被賊人給偷走了,她身上已是毫無分文。

無奈之下,她只好拿出缽來一邊化緣一邊前行,可一路上偏偏奇迹般得毫無收穫。

好在經過一路上得不斷前行,此時又餓又累之際,她終於看見了龍江城的城門牌匾。

龍江城因城中的龍江而命名,是個邊陲小城,遠離政治文化,經濟也不甚發達,歷朝來別說有學士高官在此誕生,就連一個小小的進士舉人都沒有過,於是漸漸被許多人遺忘。唯有它盛產的美酒“香泉玉露”遠近聞名,酒風盛行,故當地人不好讀書,而對釀酒獨有情鍾,品酒賦酒被看作最為風雅之事。

城內各個小鎮對酒聖、酒王等名號之爭為每年的盛事。

到了這樣的地方,便是茶館裏也飄散着一股濃冽的酒香。

靜怡來到城門外,在城門不遠處的一家茶館裏坐下,她已經餓了一天了,所以壯着膽子來吃白食。

不敢多點飯菜,她僅僅只要了兩個饅頭,一疊素菜,便狼吞虎咽得吃了起來,心想若是老闆人好,肯施捨最好,若是不然,也只好挨些打罵,無論怎樣總比餓死要強得多。

和她拼桌而坐的是一個衣裝樸素,卻很整潔的男人,那人頭上帶着斗笠,布簾垂下擋住臉龐,看不清他的相貌。

也不知他在想些什麼,飯也不吃,只是用筷子隨意戲耍着盤中的小菜,看來心思全不在飯菜上。

靜怡偷偷地瞥了瞥茶館裏那位賣酒的中年掌柜,把最後一口饅頭用力地塞進嘴巴里,想要逃跑,又怕被抓住毒打。

想了又想,她最後終於鼓起勇氣,朝掌柜走去,囁嚅着說:“掌柜施主,小尼包袱里除了換洗的緇衣納帽,別無他物,還請掌柜施主......”

她話還沒說完,身子忽然被人粗魯的拉開,一個聲音她在身邊響起:“李老二,是不是你對從林城來的客商說我家的龍鳳祥比不上你的香泉釀?害得老子失了生意!老子告訴你,今天非得討一個說法!”

掌柜的瞥了來人一眼,“誰的酒好,誰的就不好,用得着說的嗎?高老頭,你的龍鳳祥上月才賣了二百壇酒,我小小的茶館,香泉釀就賣了五百壇,有本事,你也賣個五百壇來看看!”

“你奶奶的!老子還真是不服了怎麼樣?”高老頭一腳踢翻了一張桌子,嚇得靜怡往一旁縮了一縮,險些跌倒。

對面的男子穩穩地扶住她,壓低聲音輕笑說:“小師傅小心些,兩個莽漢打架,傷了人不知道會不會認賬。”

“你說什麼?”不想高老頭年紀雖大,耳力卻極好,他向這邊看來,本就狹小的眼睛微微眯了眯,然後一把抓過靜怡,“剛好,這兒有個沒喝過酒的,就讓這尼姑喝喝看,究竟是你的酒好還是我的酒好!”

掌柜的瞪了高老頭一眼,走過來拉開了靜怡,說:“高老頭,你我的恩怨不要牽扯別人。小尼姑,一共五文錢,結了帳就走吧。”

靜怡窘在原地,不知如何言語。

高老頭也不笨,立刻看出端倪,扔出五個銅板,說“小尼姑,就喝兩碗酒,”他又往靜怡手裏硬是塞了一錠銀子,“兩碗酒,這錠銀子也是你的了。”

靜怡向佛之心素來不夠嚴謹,聽說有錢賺,本想答應。

可她還沒來得及說話,她對面的那個男子已經代她接話了。

那男子譏笑着說:“聽過有逼良為娼的,還真沒聽過有逼尼姑喝酒的,須知強扭的瓜不甜,兩碗酒下肚,莫非想把人灌醉了,好行不軌之事?”

在場眾人響起一陣大笑,高老頭臉色漲紅,惱羞成怒,伸手就要往男子頭上扇去。

男子身子歪了歪很巧妙地避開了,只是頭上的斗笠卻被他一掌打中掉落在地。

掌柜李老二伸手攔住高老頭,怒道:“你繼續在這裏撒野,我就不客氣了!”

那男子撿起斗笠,拍了拍土又戴在頭上,卻並不惱怒反而笑嘻嘻地說:“我代小尼姑喝這兩碗酒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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祥雨敲窗疑是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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