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偷羊奶
德明城南塵庵正值中午時分。
小尼姑靜怡一邊用力地敲着木魚,一邊小聲嘟囔說:“一天到晚就知道要人念經,也不怕吵到佛祖爺爺午睡。”
一個腦瓜崩對着靜怡賞了過去,靜怡“哎喲”一聲捂着頭,手中的小木槌掉在地上,痛得皺着眉。
悟林師太用手指戳了戳她的小腦袋,“出家人心要靜,這木魚和你有仇嗎?力氣這麼好,看來一會兒吃半碗飯就可以了。”
靜怡臉色一變,動作奇快地拾起小木槌,訕笑說:“師父莫惱,我輕輕敲便是,那日化緣,聽見山下阿麗嫂罵她老公說過,‘女人若是經常生氣是會長皺紋的。’師父如果長了皺紋,人家可能就沒那麼大方了。”
悟林師太隨手拿起一根柳條就要往靜怡身上招呼。
靜怡見勢不妙,拔腿落荒而逃。
悟林師太一邊追着打一邊罵道:“你這死丫頭,警告過你不要聽閑話,你可倒好,不但聽了,還學嘴,看我不打死你。還跑?跑啊!再跑你就別回來了,回來看我怎麼罰你……”
靜怡腳步不減,很快就跑到了庵后的樹林裏,悟林師太氣喘吁吁地停下腳步,又罵了兩聲才悻悻離去。
對於一個逃跑慣了的人,追她是件費時費力的無益之事,等天黑了,她又冷又怕就會自覺回來討饒的。
靜怡跑得很遠,無聊之際爬到一棵粗壯的白楊樹上,她站得已經很高,可是被其他樹擋着,她什麼都看不見。
她索性像只猴子一樣,一直爬到了樹梢上,站直了身子,望着遠處的大山怔怔出神。
正感到迷茫之際,只聽肚子不合時宜的叫了兩聲。
她揉了揉腹部,嘆息一聲,心道:剛剛跑得太着急了,還沒吃午飯就跑了,真是愚蠢。
肚裏唱空城計,靜怡只好從樹上下來,她記得山下村子有幾戶人家是養奶羊的,她已準備去偷奶喝。
剛來到山下,她就看見了一個在田裏幹活的男子,那男子皮膚被陽光曬的黝黑,圓臉,濃眉大眼,對她咧嘴一笑露出了一排潔白的牙齒。
靜怡認得他,知道他是阿明,就也朝他笑了笑,心裏開心極了。
她之所以這麼開心,是因為她知道阿明家裏是有奶羊的,她已找好了目標。
她很快就跑到了他家後院,看見羊圈裏的羊拴着脖子,咩咩地叫着。
靜怡在來得路上路過河邊,早就準備好了荷葉,她把荷葉折成一個杯子形狀,準備去偷羊奶,“哈哈,羊施主,你漲得難受吧,讓本尼姑來幫幫你。”
山羊“咩”地慘叫一聲,短短一瞬后,又叫了幾聲。
靜怡已急得滿頭大汗,“難道不是這樣?”她雖見阿麗嫂擠過羊奶,自己卻是第一次動手,本以為光用蠻力就可,可是擠了半天,才擠出不到半杯。
山羊叫個不停,她害怕被發現,雖然只有半杯,但她已經不敢再擠了,匆匆攜奶逃跑了。
喝完羊奶,靜怡便去化緣,到了傍晚時分,她邊化邊吃,不但自己吃飽了,碗裏還剩下了兩個饅頭。
天越來越黑,她雖然害怕師傅責罰,卻也不敢在外面住宿,只好再次返回庵里,心裏祈禱着:佛祖保佑。
本想着師傅也該消氣了,誰想她一張嘴就帶出一股腥膻之氣,反倒勾出了師傅的火氣。
悟林師太直皺眉頭,“你吃什麼了?”
“剛才去化緣,山下大嫂給了我一碗羊奶,我看見裝了羊奶就放不下饅頭,於是乾脆就把羊奶喝了……”
靜怡知道偷盜不對,可萬萬不敢說實話,不然悟林師太還不得打死她。
腿上傳來熱辣辣的痛楚,她向外面逃竄,大叫着說:“師父別生氣,下次我再也不偷吃了,帶回來咱倆一起吃。”
悟林師太氣得臉色發白,追着她打,“死靜怡,你怎麼敢破戒?”
“破戒?我沒有呀。”一不留神,被悟林師太打中手臂,“啊,疼......”
“怎麼沒有!羊奶是出家人能喝得嗎?”
靜怡痛得淚花都來了,“我又沒吃肉!”
“羊奶也是葷的!”
“怎麼會!”靜怡一邊躲避,一邊狡辯道:““羊吃進去的是草,擠出來的是奶,怎麼會是葷的?師父你不講道理!”
悟林師太聽了她的“歪理邪說”,不由一怔,還沒來得及反駁,只聽靜怡又說:“你看佛祖那麼胖,天天白粥青菜能養成這樣子嗎?所以......”
悟林頓時被氣得煞白了臉,不等她說完,手中的柳條就已落下,“為師打死你這劣徒!你竟敢對佛祖不尊?”
這次靜怡沒有躲,她對悟林師傅還是很尊敬的,只是無奈道:“我若真的犯了戒,讓佛祖來夢裏懲罰我就好了,師父不要動怒傷了身子……”
晚上她被悟林師太罰在佛堂抄經。
時至半夜,腹中飢餓,她想起了曾在佛像後面藏得饅頭,她挨打挨罰早就成了習慣,所以時常就會為自己備一點口糧。
左顧右盼,見悟林師傅不在周圍,她躡手躡腳地向佛像走了過去。
她很快找到了饅頭,不過包饅頭的布已被老鼠咬破,饅頭邊上還有着老鼠的牙齒印。
屋漏偏逢連夜雨,吃,還是不吃,這是一個問題。
她很快就想通了,在挨餓和噁心之間總有個先後順序,腹中唱空城計,連嘔吐的資本都沒有。
她將被老鼠啃過的地方扯掉,很沒毅力地啃下了饅頭。
快要吃完的時候,身後傳來了咳嗽聲,靜怡嚇了一跳,差點被口裏的饅頭噎死。
回過頭,她就看見了悟林師太。
剛剛周圍明明沒有人的,師傅走路也沒個聲音,也不知道是不是刻意躲起來伏擊自己的,她心裏那叫一個鬱悶。
“饅頭的味道好不好?”悟林問她。
靜怡急忙搖頭,見悟林臉色不對,又急忙點頭。
悟林師太面色慢慢從皺眉變得和藹,握住她的手,問她:“師傅今天是真的生氣了,手下沒了分寸,你還疼嗎?”
悟林的手很暖,很軟,指腹有層薄薄的繭,像磨砂一樣,握的不算很緊,可是靜怡能透過那貼合著自己掌心的溫暖感受到疼愛。
她搖頭,“不疼了。”這一刻,她忘了身上的疼痛,她覺得,此時她的心和師傅的心,好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