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緩慢地移步到洗手台邊,許澈摁了洗手液搓手,然後又緩慢地移到餐桌邊,轉頭看到他哥還站在玄關處,正眯着眼睛看他。
“哥,你幹嘛一副見了鬼的樣子?”許澈一反常態地沒有癱在椅子裏,而是直直地坐下去,朝他哥嘴角一彎,“站那兒當迎賓啊?”
苗小小和許母從碗邊抬起頭,“站那兒幹嘛?趕緊洗手吃飯呀。”
脫了外套遞給阿姨,許楊洗乾淨手坐到苗小小身邊,看向對面的許澈,“你頭髮怎麼回事?”
“你剛是看我頭髮看傻了?”許澈往前伸伸脖子,手指撥了下額角的短髮,“帥不帥?”
許楊:“你那頭毛終於正常了。什麼時候弄的?”
“下午剛弄,嫂子友情贊助的。”許澈坐回去,許母端了盅獅子頭放到他面前。
這才像正經年輕人的樣子嘛。
家裏幾個人早就看不慣許澈那頭捲毛了,可又不能說。許家是豪門,要有寬容大度的家風,還得跟得上潮流,總不能從頭管到腳吧。
從高中組樂隊開始,許澈那頭毛就沒正常過,那一腦袋金的、灰的、藍的頭毛,或長或短、或卷或直.....爹媽哥嫂很一致的當沒看見,隨他折騰。
猛地一下換成乾乾淨淨的黑色短髮,露出光潔的額頭和微挑的眉,許澈整個氣質都好像變了似的,變得清爽明朗起來,不知道的人絕對會以為他是個聽話溫順的五好青年。
“怎麼想起來從良了?”許楊抬頭看他弟。
這叫什麼話,什麼從良?誰從良?許二少爺還沒玩夠從什麼良?
許澈聳聳肩膀,“我今天看別人黑頭髮挺好看的,就想自己也弄一個。”
“誰黑頭髮好看?李元慶?”苗小小問。
許澈夾了一口獅子頭,抿進嘴裏,“李元慶?我從來不知道他頭髮什麼顏色,我見他的時候他都戴着醫生帽。”他晃晃腦袋,“再猜?”
“那還有誰?”苗小小問,“電梯裏那個?那人誰來着?”她典型的臉盲,分不清人長得好看不好看,也不在意。就像她對自己老公和小叔子這兩人長相的評價,也僅僅只是一般、還行、不醜、就那樣吧。
“龍科的老大,龍彥達。”許澈道。
“你們上午碰到龍彥達了?”許楊問,“老么,你是看到龍彥達了把自己頭髮弄還原的?”沒等許澈回答,許楊又加了一句,“拿龍彥達當參照物還行,標準挺高。”說完想起什麼似的,忽然盯着他弟。
許澈接收到他的目光,開玩笑一樣地翹着嘴角跟他哥對視。
許楊眼角掃過飯桌上的其他人,嘴型表示,“你別胡鬧。”
你猜我會不會胡鬧?許澈眼睛亮着,毫不示弱。
兄弟兩在桌上眼神唇語一來一去,許楊算是整明白了他弟的心思,趕緊端起碗,三兩口吃完飯,起身打算找許澈好好聊一下。
“老公,我下周一上班去了啊。”苗小小一句話又把許楊摁回了座位。
老婆要大着肚子去上班這事比弟弟胡鬧的事更讓許楊頭疼,許家老大努力保持心平氣和。
“上什麼班?”許楊把椅子搬到老婆身邊挨着,“上次不是答應我,一直呆家裏安胎只到寶寶出來嗎?”許楊邊說邊沖老媽使眼色,“你班上的學生要惹你生氣怎麼辦?你教室在7樓,大着肚子爬樓多累啊,對我們寶寶不好......再說,你用的那些白板筆粉筆什麼的,都是化學的東西,對孕婦也不好。”
許母裝作沒看見許楊眼色,苗小小挺有自己主意的,小兩口的事她可不想多摻和,翹着蘭花指抽了張紙巾擦嘴,“李阿姨約了我打麻將,我先過去了。”起身後揉揉許澈的腦袋,“么寶要不要陪老媽走走?”
許澈撐着后腰站起來,椅子腿滑在地板上,一陣響,“老媽,我今天陪不了你,我得回屋休息。”
“你這腰怎麼回事?我看你老撐着,你嫂子大肚子都還沒撐着腰,你倒先撐上了。”許母關心道。
“對啊,老么,從體檢中心出來你就這樣了,我搞忘記問你了。”苗小小跟着問了一句。
“沒什麼,我體檢的時候在更衣室被撞了一下,”許澈嘻嘻哈哈,“我被青春撞了一下腰——”哼着歌兒上了樓。
對於和自己那場病有關的事情,許澈一直能瞞着家裏就瞞着家裏,最好什麼都不要提及,就算只做個常規檢查也不願意提。
一提這事兒家裏氣氛就挺沉重,許母還動不動抹眼淚,弄得許澈覺得自己好像是個廢人、只能給家裏帶來不安一樣。
如果真的有一天他的病複發了,他都不知道老媽會哭成什麼樣。他怕看到家人哭,老爸、老媽、哥還有嫂子,他知道他們疼他,全都把心都掏出來給他,他怕自己還不上。
於是裝作對什麼都無所謂不在乎的樣子,用全部行動告訴家裏人,我很好,從來不會虧待自己,我這麼愛玩兒的一個人,看我玩地多快活,你們擔心個什麼勁兒呢?
針孔疼是疼,躺個一晚上就好了,李元慶說的,過一夜准好。那還提了幹嘛?說自己做了骨穿,老爸老媽得天天擔心,結果什麼時候出來,萬一有問題怎麼辦?弄得大家一臉愁雲的,算了,沒必要。
進了自己房間,許二少爺並沒有像以前一樣把自己摔進床里,而是小心地先單腿跪在床邊,再往前蹭一下,伸手把枕頭拿過來墊在胳膊肘下,再慢慢地趴到枕頭裏,整個一慢倍速×2。
腰疼,沒辦法。什麼事都幹不了,只有趴着刷手機。
百無聊賴地點開微信,通訊錄上多了個小紅點,輕輕點開,卧槽,龍彥達居然通過他的好友申請了?
許澈在體檢中心簽字的時候瞄到了龍彥達的電話號碼,上回在龍科大樓當面沒要到,這回暗自記下了,回家就往那串號碼發了加好友的信息。
真的僅僅只是想試一試,像龍彥達那種地位、那種性格的人,通過了才怪,拒絕加好友這事用腳趾頭都能想到,肯定的。
可沒想到居然加上了。嘖嘖嘖,龍總裁,您也太不高冷、太沒防備心了吧。許澈下巴擱在自己手背上,搖頭。
龍彥達的頭像是一張孫悟空的圖片,大聖歸來里的那個孫悟空。側着蹲坐在黑色的岩石上、棕黃色的翎子高高挑起、紅色的披風飄在青藍色的海天之間。
許澈把頭像放大,盯着那個落寞又霸氣的美猴王看了好一會兒。然後點開他的朋友圈,一片空白,什麼都沒有,像個殭屍號。
對話框就不點開了,打什麼字都不合適,有些話還是當面說比較好。
接着點開樂隊群的小紅點,一大排消息撲面而來,毛桃在訴苦。
毛桃:她說我不愛她了,今年護士節沒送她禮物,沒陪她過節。
劉平:你媳婦是護士?
趙易:同問。
毛桃:以後是,畢業了就是。
趙易......
劉平:就這點破事還得你飛過去,這不矯情嗎?
毛桃:我TM,正哄着,煩幾把死。
趙易:以前不哄地挺歡的嗎?還說老子們不懂,給老子們科普這叫小情趣。
劉平:咿呀呀,由此可見,你是不愛她了。
毛桃:誰愛愛誰愛,我TM還站在摩天輪下邊,舉兩個氣球,跟個傻逼似的......
趙易:直播一個,看看傻逼。
毛桃發過來一段語音。
許澈點開那個小括號,毛桃抖抖索索的聲音傳出來,“艹,老子快被吹熄火了,真TM冷,不說了不說了,我看到她了。拜拜兄弟們,我明天回來,準備迎接我吧。”
劉平:出息啊,迎接個P,兄弟們臉都被你丟光了。
趙易:P+1。么哥人呢,忙什麼呢這幾天,不見人影。
劉平:么哥,呼叫么哥,你那小丁找我了。
許澈:?
劉平:小丁問我你是不是又看上誰了?算了我發語音啊,打字累。
趙易:為什麼要語音,難道我們不配去宵個夜喝個酒嗎?
許澈:出不來,腰疼。過兩天。
趙易:要不要給你點幾個烤腰子送過來?
許澈偏着腦袋想了會兒,筆直修長的手指在手機屏上點了幾下:宵夜宵夜,過來接我。
劉平:我開車。
許澈:別開你那跑車,商務車轎車都行,我要躺後排。
劉平、趙易:腰斷了?
......
劉平把家裏的商務車開了出來,先接上趙易,兩人家離的近,都住江邊,相鄰兩個小區,許澈在劉平同一個小區里也買了套房,空在那兒,不怎麼住。
然後兩個人再過江接許澈,許澈家在南湖邊,高檔別墅區。
許澈估摸着時間差不多了,起床、趿拉着拖鞋,緩慢地下樓,到樓下客廳里等他們。
下樓的時候看到哥嫂兩人還在客廳里坐着,氣氛不對,一個坐在沙發的這頭,一個坐在沙發的那頭。許楊緊擰着眉,苗小小側靠在沙發扶手上,不緊不慢地講着電話。
許楊走過去,填充了沙發中間的那段空白,扭頭看着許楊,“怎麼不給嫂子按摩擦油了?”
許楊瞪他一眼。
“怎麼了?”許澈問,“跟我嫂子吵架了?”
“你嫂子非要回學校上班。”許楊盤腿坐上了沙發,手指扶了扶眼鏡。
這有什麼的,嫂子想上班就去上啊,她今天檢查情況不挺好嗎?我也沒搞懂你為什麼不讓她上班。
“老么,你腦子缺根弦嗎?我們許家的媳婦,哪有大着肚子去上班的道理?又不缺她那點錢。”
“哥,你這麼想的呀,那你等着我嫂子好好教育你吧,”許澈一副看好戲的興奮神情,“市裏的優秀班主任,教育教育你還不是分分鐘的事。”
“老么,你到底站哪邊兒的?”許楊抬手一巴掌拍在許澈肩膀上。
“我站在正義的一邊。”許澈笑嘻嘻地又開始晃起來,比平常幅度小一點,腰上的針孔影響了發揮。
“我明天回學校。”苗小小放下電話,通知許楊。
許楊勾着脖子看她,“等一下,就算你要回學校也是下周一的事吧,為什麼明天就要回?”
“班上一個小孩給學校遞了個在家裏學習的申請,我得去攔着。”
許楊生氣,“這有什麼好攔的?再說人家要回家學習,家裏大人都不管,你個老師管什麼管?”
“那小孩家裏沒大人,只有一個姐姐,”苗小小擔心自己學生,“再說,現在才高二,回家學習怎麼學?要回家也得等把新課全部上完了再說啊。那小孩學習挺好,985的苗子,不能讓他把自己耽誤了。”
許楊:......
“嫂子,我哥說我們許家的人,不能大着肚子去上班,別人會笑話他的。”許澈閑着也是閑着,眼珠一轉,往苗小小身邊湊了湊,開始煽風點火。
“神經,別理他。”苗小小接着撥了個電話號碼,“鄭主任,我明天早上過來找您銷假......明天先不排課,我想先處理一點事情,後天可以上課。”
許澈看看苗小小,又扭頭看看許楊,他大哥臉上的表情可太好玩了,許家的男人,唉,老婆奴沒跑了。
“嘀嘀嘀”院子外面響起幾聲車喇叭聲,趙易從副駕窗口探出半個身子,“么哥,走了,要我們進來抬你嗎?”
“進來抬。”許澈咧嘴笑着,撐着后腰站起來,回頭跟沙發上的兩個人打了聲招呼,“哥、嫂子,我出去宵個夜,晚點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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