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第二章 峰迴路轉

一晃高建修已經吃了一個多月的牢飯了，跟牢裏的囚犯們打成一片了。監獄裏的監獄友們基本上都是人渣，有小偷、走私犯、海盜，還有一個犯了事的通事，沒有一個蒙受了冤屈，看來萬惡的封建社會的司法也是很公正的，當然自己的案子除外。范老五就是個海盜，是這個牢房裏人渣的頭，當初高建修剛被扔進牢房的時候，被老囚犯聯合修理，他看高建修身板身手都不錯，打倒了兩個囚犯之後才被人多勢眾的囚犯放倒，吃了一頓拳腳也沒有求饒，覺得孺子可教，就跟小高化敵為友了。

“高建修，出來，上堂了。不要磨蹭了，快點。”牢頭見高建修還在磨蹭，直接派兩個獄卒從牢裏把他給提出來了。

“坐，不要拘束。”牢頭把高建修帶到一個衙門的後堂，一個五十多歲的長須文官客氣的發吩咐道。

這麼客氣？高建修狐疑的坐下了，先看看此官要問什麼。

“謝大人，不知大人有什麼要問的。其實先前草民已經被審問過兩次了，該說的都說了。”

“高小哥的案卷，本巡按查看了，沒什麼問題。本次請你過來，就是想讓你講講西洋各藩國的情況，就是跟你在牢裏給范老五一樣講好了。”

原來他很清楚自己在牢裏講故事的情況，看來此官不簡單。

“不知道大人想知道西洋藩國的哪些情況？是紅毛夷的情況嗎？”高建修問道。

“有什麼講什麼，只要跟咱們大明有點關係的藩國，都講講。”

“這麼說，紅毛夷只是歐羅巴的一個小國，只是船艦厲害而已？濠鏡澳的佛郎機竟然被呂宋佛郎機吞併了？”巡按聽了高建修的講述，非常的驚訝，沒有想到西藩情況也那麼複雜。

“是的。這次進犯虎門的番鬼，小的估計並不是紅毛夷。紅毛夷佔據小琉球和巴達維亞，跟福建鄭芝龍交過戰，領略過我大明的厲害，應該不會這麼冒失。小的猜想，這次來的是初次到我大明來的西藩，不了解我大明實力和進貢條件，或者是受到濠鏡澳佛郎機的矇騙。”高建修決定抱住巡按的大腿，這樣不但免收牢獄之災，還有可能得到他的賞識，所以把自己知道全部抖了出來。明代的巡按，雖然只是六品官，可是權力大的嚇人，在省里跟巡撫、布政使鼎足而立。

“哦？你說的似乎有點道理。那依你看，這次來犯的番鬼是哪國的呢？”廣東巡按葛征奇問道。

當然是英國了，高建修在心裏回答。作為歷史發燒友，自己當然知道英國人在公元1637年在廣州虎門跟大明有過一次衝突。

“這個小的也不清楚，但是也猜得出，能到大明來的，除了紅毛、濠鏡澳佛郎機、呂宋佛郎機，就只有英吉利和法蘭西。在歐羅巴，此兩國實力最強，也只有他們沒有跟咱大明直接接觸過。”

“高小哥，老夫想請你去跟被關押的那幾個番鬼談談，先搞清他們是哪一藩國，到此目的為何？”葛巡按以商量的口氣命令道。

“草民遵命，但是我得知道現在番鬼的情況如何。畢竟六月我被誣陷進大牢的時候，番鬼還攻佔虎門揚長而去，還有個紅衣文官讓姓李的通事去交涉了嗎？”高建修很爽快的答應了。

葛征奇把情況簡單的交代了一下。六月十九，紅毛先在南頭寨跟明軍交火，后北上到虎門，要求進廣州貿易，虎門參將李大勇給予回復，說會到廣州傳口信請示,請紅毛先回澳門等消息,十天之內會給答覆的.可紅毛不肯,炮轟虎門.葛征奇令廣東總兵陳謙和海道鄭覲光派人到澳門去找紅毛夷了解情況，通事李葉榮受命而去。很快李葉榮帶了五個紅毛夷到廣州，而後葛征奇令李葉榮警告紅毛夷離去，紅毛不聽,有一次攻佔虎門后才回到老虎島。紅毛夷敬酒不吃，葛征奇決定給他們罰酒，於七月二十二凌晨發動火攻，結果天公不作美，風向不對，讓紅毛夷船艦給跑了。

被大明火攻后的紅毛船艦雖然沒有受損，但也不甘心，搶劫了沿途的村鎮。據地方官員報告，一些村莊的牲畜如牛、豬等損失數十頭，但沒有人員傷亡，看來紅毛也有些克制。但是紅毛船艦還在伶仃洋一帶游弋，不肯離去。

葛征奇一方面責令李葉榮交涉，一方面令各地戰船士兵集結，準備對紅毛夷圍殲，還派人到澳門責問葡人為什麼給紅毛夷帶路。到了八月初四，李葉榮和捕盜林芬密告紅毛夷私自雇船帶夷貨入廣州，被林芬的捕盜船捕獲，查得贓物**、木香一百五十包。葛巡按令廣州府海防同知謝立敬密查，很快就查明，此貨是李葉榮自己私自從紅毛船上帶入廣州的，這些香料是準備到廣州獲取大明絲綢的。在遭盤查時敗露，李葉榮靈機一動，出賣紅毛夷，自己來個密報居功。

李葉榮被收監，葛征奇早就懷疑他利用接觸紅毛夷的機會謀私，甚至這次紅毛夷攻佔炮台都是他在其中作梗，所以嚴令廣州府徹查。但李葉榮精通夷務，而紅毛夷船艦不走，葛征奇又信不過澳門葡人和廣州漢人通事。又聽說關押在牢裏的高建修說書，還是關於西洋的，於是暗令獄卒記錄。根據自己官場的經驗來分析，葛征奇覺得高建修是跟紅毛夷交涉的最合適人選。

“那大人派一個人跟我到關押紅毛的大牢裏去，把他們所說記錄下來？”高建修決定馬上就去執行任務。

“不必了。你的身份已經調查過了，跟你在虎門炮台所說完全一致。這次只是去打聽底細，就你一個人去，方便。”葛征奇擺擺手道。

很快，高建修被衛兵領到廣州府衙後院一個特別的房間裏，裏面有五個金髮褐發藍眼的歐洲佬。這些歐洲人氣色很差，神情萎靡，他們身材並不高大，最高的也就跟高建修差不多高，大概一米七八的樣子。

“你們五個人，哪個是頭領？若沒有頭領，選出一個能做決定的來跟我談。本人是巡按大人的親信，高建修，從現在起負責處理你們的事情。你們是法蘭西人，還是英吉利，抑或是瑞典人？”高建修一進門就用法語問道。之所以用法語，因為十七世紀，歐洲各國貴族上層都以說法語為榮，法語是通用語言。而英語，只有英國下層老百姓才用。

在中國第一次聽見中國人說法語，在場的五個英國佬都很吃驚，然後是興奮。既然對方能說法語，那應該對歐洲有些了解，不象前幾次的中國通事，一口咬定咱們是紅毛荷蘭人。

“閣下，我是咱們五個人中的頭領，是英吉利國王陛下任命的出使東方的首席商務代表，納撒尼爾－芒特尼。非常榮幸能跟閣下談判。”一個紅鼻子中年長發男人站起來說道，說完還要跟高建修握手。

高建修跟他握手后，問道：“芒特尼先生，既然閣下是查理國王的特使，怎麼又冒充荷蘭人？箇中原因，巡按大人很想知道。另外，既然是特使，那麼可有查理國王的國書？”

“這個，我們從來沒有冒充荷蘭人，是你們的通事硬說咱們是荷蘭人的，無從辯解啊。至於國書，當然有，是在咱們的艦長約翰那裏。閣下，你是我到東方來，見過最了解歐洲事務的東方人，真是不簡單啊。”紅鼻子恭維道。

“哦？既然有國書，為什麼不在虎門見到李參將就呈上來？反而攻打我大明的炮台呢？”

芒特尼苦笑，自己在澳門找了耶穌會士，讓他們把國書翻譯成中文，可沒有一個人願意。後來遇到廣州派到英艦的通事李葉榮，自己先把國書翻譯成葡萄牙文，請李通事翻譯成中文，上交廣東最高官。可狡猾的李葉榮看了看后，找各種理由推辭了。這次被李葉榮帶到廣州，本來以為是來貿易的，結果貿易沒兩天，就被關到牢裏了，而李葉榮也不見了蹤影。

聽了芒特尼的解釋，高建修暗笑。英國國王不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這個道理，寫給崇禎的信，肯定是以平等的口氣來寫的，李葉榮怎敢翻譯？況且，李葉榮根本就是糊弄他們，怎麼能讓他們見到巡撫巡按，不然自己的事情就要敗露。

“你們這次來廣州，目的是什麼？”高建修繼續程序化的問話，雖然自己知道答案。

“當然是來尋求跟富庶強大的大明通商的。在歐洲，葡萄牙人和荷蘭人壟斷了跟大明的貿易，都發了大財。咱們英吉利是歐洲第一強國，自然也想到大明來通商。可是澳門的葡萄牙人並不願意幫忙，還暗中破壞。兩年前，咱們英吉利就來澳門貿易，葡人不合作。這次，咱們有西班牙國王（1580－1640年西班牙吞併葡萄牙）和果阿（葡萄牙管理東方殖民地的總部）總督的親筆信，葡人還是推三阻四，不願意帶咱們來廣州貿易。所以約翰船長只好自己航行到廣州，自己嘗試跟大明直接貿易。只是在虎門跟大明官兵溝通不暢，發生衝突的。”紅鼻子解釋道。

“要想跟大明直接貿易，需要成為大明的藩國，這點不可改變。葡人之所以能在澳門借住，就是因為他們是大明的藩國，給大明進貢。你們英國人從來沒有跟大明聯繫，想要直接貿易，比登天還難。你們不但不遵守大明的法律，還挑釁鬧事，不會有好結果的。老實告訴你們，現在巡按大人正在廣東調集大軍，準備圍殲你們的軍艦。你們現在認錯，還有轉圜的餘地。”高建修恐嚇道。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中間肯定有誤會。可是澳門的葡萄牙人根本就沒有國王的授權，他們沒有資格向大明進貢，現在他們葡萄牙都被西班牙吞併了，卻還在澳門掛這葡萄牙國旗，這是對大明**裸的欺騙。我們有國王的授權書，比澳門葡人更有資格向大明進貢。”紅鼻子說道。

“那把你的授權書給我看看，你不要說還在約翰船長那裏。”高建修嘲笑道。

沒想到對方還真拿出了一張紙出來，高建修一看，是一張英王給他的指令，任命他為船隊的首席商務代表，授權他在遠東地區從事各種貿易。

“這個東西沒用，我要的是國書，而且是英王要求成為大明藩國的國書。”高建修把這份授權書扔到一邊。

芒特尼等五人好不容易見到一個可以溝通的中國人，卻沒想到還是這個結果，不由得面面相覷，手足無措。高建修要的就是這個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