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真相明了路才好走
第六節真相明了路才好走
牛伏洪睜大驚疑的眼睛,從樹木稀疏的地方望過去,一棟紅磚青瓦的二層樓房,矗立在翻金涌碧的田野上,落日照耀,更加彤紅顯眼,像一顆閃光的寶石,如一根破土的竹筍,似一面豎立的紅旗,又宛若一塊前進途中的指路碑。
樓房,幾多漂亮的樓房啊!他羨慕,他眼饞。多少年來,他日追夜趕,只願在春柳湖南岸豎起這樣一座逗人喜愛的樓房,給人舒適的樓房。可是,他不僅連影子都沒看到,反而將父母遺傳下來的老本都賠光了。而弟弟卻在短暫的時間裏,就實現了這一目標。看來,這只是他發家的起步,致富的開端。
這些日子,他從春柳湖到常德,從常德到長沙,從長沙到廣州,沿途看到農村發生了許多新變化。他走村串鄉,兌光洋,販手錶,接觸了許多像弟弟這樣的年輕而又有文化的新型農民,他騙不了他們;反而從他們的言行中感覺到,他們正在乾的事業,就像雲貴高原流出的沅水,源遠流長,不可估量。
不過,他也體味到,就像他過去放蝦把,摸螃蠏一樣,必須付出心血。鬆鬆活活,洒洒脫脫,是奔不到好日子的。
他,對於弟弟的提問到底怎麼回答呢?
他,對於今後的道路究竟怎麼走呢?
巍巍湖堤,在他腳下延伸,通向落日懸挂的天邊。
弟弟在他前頭踏着火紅的晚霞,邁着有力的步子,不回頭,不猶豫地朝前走去。
落日照進春柳湖,像從天上倒下一根偌大的金柱子,映得滿湖彤紅閃亮。金光返射在弟弟黑里透紅的臉上,更顯得精神煥發,流露出一股無可阻擋的力量。
一隻雪白的魚鷹,從湖上飛起,嘴叼魚兒,拍打翅膀,嘎嘎地鳴叫,飛向春柳湖南岸的高空,朝洞庭湖那邊飛去。
他的目光,緊緊地跟隨那隻奮飛的魚鷹,遠去,遠去。
“哥哥!來!站到這裏來!”
突然,牛伏波停下腳步,拉着哥哥上前,背朝金色的湖水,湖灘上正有幾個伢兒放蝦把。他擺佈着哥哥,情深義長地說:
“這地方,我們兄弟過去時常在這裏放蝦把,捉蝦子。今朝,在這裏留影做個紀念吧!”
牛伏洪不明白他要幹什麼,正要問,只見他打開黑色人造革手提袋,拿出照相機,雙手托起,對準廣闊的湖場,左瞄,右看,說:
“哥哥!站好。挺胸、抬頭,面帶笑容。好!好!就這樣,再莫動了。”
說著,他的指拇扣了一下照相機,朝裏頭瞄了瞄,又移了移位置,迅速跑過來,站在哥哥右邊。
“滋滋滋。”
“咔嚓。”
一道光線一閃而過。
牛伏波滿意地對哥哥說:
“好了!照了。這裏的背景、光線都蠻好。”
牛伏洪盯着他手上,問道:
“伏波!這是照相機?”
牛伏波回答:
“哦!在常德給蓮芳買來的。”
他臉上顯得更紅了,有點害羞地說:
“這照相機蓮芳蠻喜歡,蠻有用。哥哥!我和她準備今年國慶節把終身大事辦了。你看要得啵?”
牛伏洪聽了,又驚又喜。不過,他立刻想起了春插的那天夜晚,許雲祥沖向弟弟茅屋找蓮芳的情景。他擔心地問道:
“蓮芳她哥哥同意了嗎?”
牛伏波回答:
“還沒徵求她哥哥的意見。只悄悄的和四海大叔、鄧家嬸商量了一下,他倆老蠻同意。”
牛伏洪着急地說:
“哎呀!你怎麼不早些徵求她哥哥的意見呢?”
牛伏波回答:
“蓮芳說,這事,不要我管,她自有主張。”
牛伏洪說:
“不過!你還是要事先徵求許雲祥的意見,免得他日後節外生枝。他的為人你是曉得的,總喜歡搞別個的名堂。”
牛伏波說:
“我堅持要商量她哥哥,可是蓮芳她不許我這樣做呀!我也是兩手提籃,左難右也難。”
牛伏洪說:
“不過也不要緊!蓮芳不是一般的姑娘家,自己看準了要做的事,就要做到底。別個是擋不住的。”
牛伏波說:
“她從來不畏懼哥哥。她總是對我說,我許蓮芳的事,我許蓮芳做主,別人做不了我許蓮芳的主。誰要替我做主,我要他靠邊站。”
牛伏洪好像想起了什麼,說:
“伏波!我有句話,想問問你。”
牛伏波說:
“哥哥!有什麼事,你就開門見山地說吧!”
牛伏洪說:
“就是春插的時候,也就是葦葦給你送手錶時,對,對,就是許雲祥衝到你屋裏找蓮芳的那,那個夜裏,蓮芳在你耳朵邊講的些什麼悄悄話呀?”
牛伏波一驚,問:
“你看到了?你聽到了?”
牛伏洪回答:
“嗯。看到了,但是沒有聽到。”
牛伏波問:
“你當真只看到,沒聽到。”
牛伏洪說:
“我要是聽到了,而今還用得着問你嗎?”
牛伏波點頭說:
“是的!是的!你說的沒有錯。”
牛伏洪解釋道:
“我要葦葦給你送手錶,你不僅不要,你還要打她。我很氣,找你去講理,順便看到的。”
牛伏波說:
“哦!原來是這麼回事喲!我和蓮芳說的悄悄話,你一句話都沒聽到?”
牛伏洪說:
“蓮芳對着你耳邊講的,我哪裏聽得到。”
牛伏波舒了一口氣,說:
“她沒跟我說什麼!哦!對了,就是講的浸種育秧的事。”
牛伏洪不再追問。他知道,根據弟弟的脾氣,再追問,也同樣不會得到滿意的回答。自從那天聽了壁腳以後,他無論走到哪裏,只要腦子一有空,就想起了弟弟講的那兩句話:
“難怪正月初二那天,哥哥罵我和姐姐在先天夜裏做出了見不得人的事。定是他夜裏看錯了人,懷疑是我和姐姐。”
“不!不用聲明。一個人是銅是鐵,是金是銀,最好讓時間去檢驗。”
牛伏洪不想則已,越想越覺得不安。正月初二那天夜裏睡在他家床上的究竟是哪兩個人呢?看來是他冤枉了弟弟和蒲香。他非把那個夜晚的真相弄個水落石出不可。如果那夜睡在他家床上的是另外兩個人,那他心裏的鬱悶就自然而然地散了,與弟弟與蒲香的結也就自然而然地解了。如果那夜睡在他家床上的不是另外兩個人,那他與弟弟與蒲香依然沒有完,到了一定的時候他要與他倆算總賬。不管怎麼樣,這次回家查清那個夜裏的真相是頭等大事。只有真相明了,往後的事才好辦,路才好走。
牛伏洪打算回春柳湖南岸以後,一定要找個機會,向弟弟問個明白。他也估計弟弟不會回答。但是,不問,他心裏不安呀!問,總比不問好。眼下追問的結果,正像他估計的那樣。他犯難了。往後,怎麼才能弄明白那話里包含的真正意思呢?問蓮芳?他更不好開口呀!
他跟在弟弟身後,邁着沉重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