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糜稽最初的記憶是從兩歲開始的。除去懵懂的歲月，那天開始他才真正算是開始了屬於糜稽·揍敵客的人生。
兩歲的小糜稽很活潑，雖然身上肉嘟嘟的但行動比起同齡孩子要敏捷靈活得多。他平常除了窩在房間裏看書以外，最喜歡做的就是去院子裏和三毛玩。三毛是糜稽大哥養的狗，糜稽最早見到它的時候它還是只有一顆足球大的小毛團，現在的三毛站起來的時候已經比糜稽還高了，長得可真快。
大概是因為三毛是被大哥伊爾迷養大的，眼睛跟他大哥一樣無神空洞，但意外地情感豐富，這點也和伊爾迷一樣。
這會兒三毛正趴在靠近屋子的地上，糜稽撲到三毛柔軟的腹部位置，雙手瞎胡嚕三毛背上的毛，摸夠了又翻個身靠在三毛身上，半躺着享受陽光和風。三毛也很愜意地閉着眼睛假寐。
忽然，三毛動了動，睜開眼睛又閉上。
這樣的動作很輕微，但感覺靈敏並且正靠在三毛身上的糜稽很清晰地感覺到了，疑惑地直起身，到處看。
很快，他找到了一抹高大的身影。準確地說，是對於糜稽的小糰子身材而言的高大。
“大哥？”糜稽輕呼。
他看到了什麼？！
今年8歲的伊爾迷早就開始為家裏工作了，每隔幾天就會離開一段時間出任務，鮮少的休息時間裏糜稽偶爾會去看望他，但這是糜稽第一次撞見剛出任務回來的伊爾迷。
撲面而來的血腥味，從左肩至右側腰腹的傷口，血肉翻着，甚至讓洞察力出色的糜稽看到了點肋骨。他熟讀人體解剖類書籍，知道那露出的白色玩意是肋骨，也知道受了這麼重的傷，人應該是快死了……
快死了？
大哥嗎？
糜稽怔怔地望着一如既往面無表情雙眼空洞的伊爾迷，而後者正散步一般輕鬆地走了過來，完全看不出重傷患的樣子，實際上伊爾迷身上已經不出血了，即使那傷口看着仍舊新鮮。
大腦接近宕機的糜稽沒發現那點疑點，還沉浸在自己可能失去大哥的恐慌中。
大哥那麼高大，那麼好看，那麼有氣質，對他那麼好……
一隻微涼的手按在糜稽頭頂，糜稽抬起頭，與一雙碩大貓眼對上。
“我沒事。”
“沒…事？”糜稽有些恍惚。
可大哥看着……和平常一樣，如果忽略掉那道可怕的傷口的話。
伊爾迷點頭，收回的手又按到三毛頭上，揉了揉，語氣輕柔地：“照顧好糜稽。”
“唔。”三毛輕聲回應，動都沒動。
交代完事情，伊爾迷看着很滿意地朝一人一狗揮手，頭也不回地朝房子走去。
糜稽在愣了幾分鐘后，終於緩過來，記起從以前開始的一件件充滿違和感的細節，而後，忽然對自己的家庭有了模糊的猜測。
糜稽眨巴幾下貓眼，忽然側躺到三毛身上雙手搭在它背上，慢悠悠地說：“我們家，不會是混黑的吧？”小小年紀就展現出出色智慧的糜稽已經讀了近百本書了，被一本都是充滿了知識的厚重書籍，其中就有對黑幫勢力的分析。小糜稽認為他家大哥小小年紀就能把自己搞得傷成那樣一定是參與了黑幫火併鬥毆事件。
原來他們家混黑的啊。
小糜稽開始思考自己的未來了。以後他是不是也要和大哥一樣出去打架啊？那他是不是要和大哥並肩作戰？想想就有點開心哎~
當天晚飯的時候，糜稽趁着家裏人都在，很鄭重地詢問了家裏是不是有□□背景，得到的回答卻是：
媽媽基裘：“小糜稽寶貝你怎麼能這麼說呢！咱們家怎麼是那些黑幫能比得過的，bulabula……”
爸爸席巴：“糜稽，你是聽誰說我們家跟□□有關的？”
“我猜的。”小聲回答。
糜稽瞟一眼，伊爾迷，發現伊爾迷居然不似以前啥也不管的態度，正非常認真地盯着自己看。伊爾迷換了衣服，傷口全被隱藏住了，只是淡淡的血腥味說明傷口沒有好全，但應該沒大問題了。
“我看到大哥受傷，猜的。”
“很聰明。”席巴點點頭，望向沉默的爺爺桀諾徵求意見。得到桀諾的首肯后，席巴看向伊爾迷：“糜稽已經可以開始接觸家裏的事物了，提前知道點也好。就有伊爾迷帶着糜稽學習吧。”
“我，我要出去打架嗎？”不是吧，人家才兩歲哎！
“只是理論上的東西，實際接觸家裏的事物，任務方面的行動你不用參與。”
“哦。”
“我知道了，爸爸。”伊爾迷回答得很乾脆。
事情都解決了，一家人繼續安靜用餐。
糜稽的生活從這天開始完全變了。在伊爾迷不用出任務的時間，糜稽總是跟在伊爾迷後面學習，他終於知道了揍敵客家是殺手家族，而他作為家裏的次子，在四歲的時候必須開始成為殺手的訓練。至於那些課程，一向怕痛的糜稽縮縮脖子，祈求地望向伊爾迷，而伊爾迷不負所望，摸着小糜稽的頭告訴他刑訊的時候會由他負責。
此時鬆了一口氣的糜稽並沒有意識到伊爾迷的負責是真的格外負責。
又是一天，伊爾迷回來的時候再次被糜稽撞見。依舊是一身的傷，只是這次沒有深可見骨的，而是細碎滿身，治療過後怕是要被包成木乃伊了。
“大哥……”
“我沒事。”
輕拍一下糜稽的頭，而後頭也不回地離開。
“出任務的話，每次都會受很重的傷嗎？”
“不是。”伊爾迷停下，轉身回答，“偶爾接取任務前錯估目標的實力才會這樣。不過我這次是為了測試自己的能力。”伊爾迷眨下眼睛，面無表情地用遺憾的語氣說道：“果然還是缺乏訓練，這次之後要加倍了。”
而後，伊爾迷在糜稽迷茫的眼神中邁開步子，朝着家裏走去。
怕痛的糜稽無法想像自己以後的生活會多黑暗，他光是看着大哥的傷就渾身起雞皮疙瘩，甚至萌生了一點趁着沒到四歲趕緊離家出走吧的念頭。但是他不可能付出實際的。他還沒到四歲啊，先不說出去了怎麼養活自己，他連看大門的見習管家都打不過啊喂！出都出不去！
日子過得飛快，轉眼糜稽到了三歲，他開始習慣看到伊爾迷偶爾滿身傷痕地回來，或是去某個糜稽現在不能去的地方。他知道那是刑訊室，除了最初的訓練課程外，只有在做錯事的時候才會被丟去那裏，而他的好孩子大哥當然只會因為出任務時逞能的選擇被丟進去，沉寂一段時間提升實力后再次向危險的任務發出挑戰，而後成功安全完成或是再次進入刑訊室。
看習慣與麻木還是有區別的，至少糜稽看到自家溫和的大哥一次次滿身傷痕的身影后，不是越發放鬆神經，而是一次比一次擔憂和氣憤。
沒錯，氣憤。
因為每次伊爾迷都只會說他沒事，不管怎麼看都不像是沒事的樣子，卻能那麼平靜地說出這種話，這讓糜稽很不爽。
不爽達到臨界，糜稽終於見到了他的最後一根稻草。
伊爾迷這次完全失算了，對方的實力明顯比起資料上的強得多。他是被管家梧桐扶着回來的，路過守在家門口的糜稽的時候，梧桐喊了聲少爺，而伊爾迷則是習慣性地說了句“我沒事”，這次卻連摸頭都做不到了，他的雙臂多處骨折，肩膀錯位嚴重，根本抬不起來。
“沒事你個鬼啊！！”爆發的糜稽不顧家教第一次吐出粗魯的語言，這讓伊爾迷和梧桐不約而同地皺起眉。
作為糜稽的大哥，以及其四歲后的主教練（已經由家長們全票通過了），伊爾迷立即要好好糾正一下糜稽的用詞，卻在見到糜稽滿含淚水的貓眼后奇迹般地將想說的話全部咽回去。小糜稽一躍而起，在兩人不解愣神之際八爪魚一樣抱在了伊爾迷身上，嘴裏不斷念叨着“很痛吧”“活該”之類的詞，身上卻忽地湧出一股能量。
小糜稽情緒還很激動，完全沒注意到從身體內湧出的氣，還一門心思教訓伊爾迷呢，但另外的兩人卻立即發現了問題，梧桐立即聯絡幾位家長，而伊爾迷則開始教導。
“不要把氣都浪費掉。”
“浪費掉嘛？”
“像是水流一樣，讓氣裹住身體。”
“什麼氣啊？”
“從你身上跑出來的，名叫念的氣。”
“？？？”
從沒有過類似涉獵的糜稽吸着鼻子，疑惑望向伊爾迷，不擅長理論教導的伊爾迷與糜稽開始大眼瞪小眼。
不過，很快伊爾迷就注意到問題，有些驚喜又疑惑地，雖然依舊癱着張臉，道：“糜稽，是你的能力嗎？”
“啥啊？”糜稽感覺自己有些困了，眨巴着眼睛，視野中的伊爾迷都開始重影了。
“傷口在癒合。”伊爾迷抬起已經至少可以動的手臂，將糜稽環在懷裏。
“唔？”糜稽覺得自己很累很累，連伊爾迷的聲音都開始變得像是催眠曲一樣了。
伊爾迷伸手戳糜稽肉乎乎的臉：“糜稽之前在想什麼？”
“想？”
“在想什麼？”
“你活該！”
“再之前呢？”
“很…很疼吧，傷口。”吸鼻子。
“所以呢？”
“想治好大哥，就不疼了。”
“所以才是治癒嗎？”
“治什麼？”
“治癒。”
伊爾迷表現出了超凡的耐心，在他看來，這個弱小得一顆釘子就能奪走的生命重於開始展現出自己的價值，在除去弟弟的身份后，又有了能讓自己在意的理由。
尤其是治癒的能力，稀少而且很有用，排除掉剛開念時候強大的願望與衝擊加成，以後能力穩定下來的治療效果應該不差，感覺會是非常有利用價值的能力呢，果然提前把糜稽要過來是對的。
自覺多了個不錯的未來後勤的伊爾迷心情大好，揉了揉糜稽的頭。
糜稽終於睡著了，在依照開念前的想法，治好伊爾迷之後。原本肆意散發的念在完成使命后居然表現得非常安靜，自發在糜稽沒有意識的情況下形成了最初的纏，緩緩流動包裹着他幼小的身體。
當家長們到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一臉發現新奇玩物一般的伊爾迷和安穩睡着的糜稽，以及恭敬行禮後為他們轉述過程的梧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