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蘇哲注意到空中出現的那玩意兒時,正與男友一起在機場等着接男友發小的機,男友與發小兩家原本還定過娃娃親,只可惜都生了男孩,可以說從小到大的兄弟。他沒見過,不過時不時從男友口聽見,不算特別陌生也沒有特別熟稔,處於一個“知道”的合理範疇,正因為如此,他從來沒懷疑過林安與發小的關係。
此時,林安腦袋旁邊正懸挂着類似一張紙般的東西,上面寫着一行字:林安的白月光回來了。
蘇哲注視着那張“紙”好半天,還試着用手去抓了下,空無一物,這舉動引來了林安的疑惑:“你幹嗎?”
“就是這個……”蘇哲沒把問話說出口,很明顯除了他之外沒人看見。
此時,那張“紙”隱去,換到了林安的肩膀旁,同時也換了一行字:林安的心情很複雜,開心、興奮、激動以及少許煩躁,畢竟,他的現男友蘇哲就在身邊。‘我可得把持住了’,林安暗自這麼想着。
蘇哲:“……”
這是旁白吧?
蘇哲兩隻手比出八字,合起來化作一個框把林安框在裏面,旁白所處的位置非常合適,就像是一般漫畫會出現的地方,他的腦中空白了一會兒,不知道要怎麼應對,同時也生出有很多疑問。
我是個角色?我的人生算什麼?別人寫的故事?
不僅如此,蘇哲還因為旁白透露出來的意思而心煩意亂:什麼叫白月光?林安暗戀對方?又或者雙向暗戀?白月光是同性戀?不可能啊,從來沒聽說過!
蘇哲盯着旁白的位置看了好一會兒,不禁有些期待更多的解釋,沒想到那旁白就這麼消失了沒再出現。
“林安,你發小結婚了嗎?”只覺得束手無策的蘇哲試探道。
“沒有。”林安斜了蘇哲一眼,“你問這個幹什麼?”
“沒什麼,隨便問問,畢竟咱們年紀也不小了。”蘇哲隨口扯了個理由。
林安突然轉過臉來笑了笑,道:“是啊,年紀不小了,要不是因為你我早當爸爸了。”
這本該是一句令人感動的表白,但是林安腦袋邊出現的旁白是另外一層意思:林安得意於蘇哲的遲鈍,無論如何他也需要家裏有個人,蘇哲不喜歡亂搞,很安份,那就再好不過了。
蘇哲盯着那句旁白挪不開眼睛,他想現在就質問林安,想搞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突然太多信息湧入令他一時間無法開口,或者說,從旁白得來的信息怎麼說?總不能實話實說吧?更令他不敢置信的是,林安居然能用這麼飽滿的情緒說出這麼動人的情話,但是心裏所想卻完全相反!
這麼多年他一丁點都沒察覺!
十年啊整整十年,從十九歲到二十九歲,他的青春與林安緊密聯繫在一起,他們相知相愛,從二十六歲同居到現在已經像是老夫老妻一樣,甚至很少吵架,哪怕有些分歧只要好好討論一下就行了,他都記不清上一次對林安大聲講話是什麼時候了。
我這算什麼?這麼多年我都一點兒沒發現?或者說這不是林安一直以來的想法而是最近的轉變?因為白月光的回歸?
蘇哲糾結的時候突然感覺腦袋旁邊多了片陰影,他轉過頭,震驚地看着自個兒耳朵邊展開的一處旁白:當蘇哲察覺到真相的那一刻,他非常希望從未見過這片旁白,自欺欺人不是最好的選擇,但是如果不是太無奈誰會選擇這麼做呢?
我操,這個旁白知道我看見了旁白?無限套娃?而且你感嘆個蛋啊?!
蘇哲一氣之下站起來伸手去撈,試圖把旁白撕個粉碎,理所當然地什麼也沒碰到,反而引來了林安的斥責:“你幹什麼?神經病啊!丟不丟人!”
蘇哲轉過身,愕然看見林安眼裏的厭惡,這個表情他很熟悉,不,不是最近才出現的,從大三和林安見面后開始他就時不時地接觸到這種眼神,一開始他以為是不熟悉,之後這種情況出現得越來越少,他也逐漸習慣了,慢慢的,他似乎忽略了這些“細節”,以為他倆如同天作之合,在這個物慾橫流的紛亂世間共同撐起了一片清凈的世界。
蘇哲想要罵人卻罵不出口,胸口像是堵着什麼東西喘不過氣來,只能假借上廁所溜走,躲進角落裏好一會兒才平靜下來。他回到等待區后發現林安不見了,再一看航班通告,白月光所乘的飛機已經降落,連忙往接機處跑去。
接機處熙熙攘攘的全是人,各種牌子舉得老高,林安和蘇哲沒帶紙牌,用林安的話說:我和發小哪還會認不出來?萬里挑一都行!
當時蘇哲沒當回事,現在回想起來這話噁心得不行,當場吐出來被保潔阿姨打出機場的那種程度——他忍住了。
這一次林安想錯了,蘇哲比他更早一步發現了白月光,起因還是那片旁白。
接機處人潮洶湧,人和行李混成一片,除非長得特別高不然什麼也看不見,不過,如果有一個頂天立地的玩意兒想不看見也難。
蘇哲震驚地看着那片巨大的旁白,上面幾乎頂到機場通道的天花板,下面看不見估計抵着地了,密密麻麻的小字擠在一塊兒,完全擋住了旁白後面的人。
什麼鬼?
蘇哲的視力不太好,現代社畜有幾個視力好的,他雖然不戴眼鏡但是遠處的東西根本看不清,有重影,現在要用了只能眯起眼睛拚命聚光,試圖看清這塊巨大旁白上的字。
前面一大通都是關於飛機的抱怨,看起來這位坐的還是商務艙,即使如此他還是在說香檳不好喝,汽泡水沒氣,椅子躺起來太硬,牛排太老等等等等,幾乎把這趟飛機批得一無是處,蘇哲不得不大片大片地略過,終於,他看見了關鍵字眼。
林安不會弄了個什麼歡迎接人儀式吧?這麼多年了他煩不煩啊!我都明確說過對同性戀沒興趣了他為什麼就是不死心呢?還是說基佬都是這樣粘人的?行了,冷靜一點,不管怎麼說林安還是很好用的,招招手就來了,不需要多花心思,舔狗就是牛逼!啊,看到他了,我操,為什麼他還是打扮得這麼騷?基佬都喜歡這樣的?褲子緊到蛋都能看見形狀了,不忍直視啊!他不覺得勒嗎?
看到這兒,蘇哲本能地低頭檢查了下衣着,幸好他一直比較講究舒適,衣服褲子特別緊的一概拒絕,為此常常被林安嘲笑為老年人審美,說實話,他也不是太能接受林安“緊身系”的愛好,對,胸肌很不錯,臀肌也不錯,但是也沒必要穿得像超級英雄吧?
如果不是愛你,誰會願意天天自戳雙目啊!
隨着超大旁白越來越近,林安臉上的激動也越來越明顯,這位正是他的白月光,向北。
這個名字特別好記,蘇哲第一次聽的時候失笑道:“為什麼要向北啊?北邊有什麼?”
“北方有佳人,當時阿姨以為懷的女孩!”當時林安瞪了一眼,不高興地道,“你沒文化就不要亂開口!”
蘇哲並未因為這句話而生氣,他雖然和林安頂着同一個校名,卻是兩個不同的學院,他是二本,林安是一本,後來更是一路讀到了博士,目前延畢了一次,有望在三十歲前成功留校。
當然,這些都是林安本人說的,具體情況如何蘇哲從不干涉,因為林安討厭另一半插手事業,更何況他也很忙,畢竟一個人賺錢兩個人花。
我操,這麼一想我不是傻逼嗎?這麼多年我養了一個什麼玩意兒?
蘇哲陷入自我懷疑中時,那塊巨大的旁白已經走到了近前,一個英俊男人正對着林安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見到真人的一瞬間,蘇哲算是比較理解為什麼林安這麼多年把向北當作白月光了,這男人太俊,那種成熟男人的英俊,不女性化也不會特別男性,眉弓壓得比較低,嘴角微微上揚,但是面無表情會把溫軟消除掉,只剩下松木般的品質:足夠堅硬又不會太冷。
林安說過,向北很不喜歡別人讚美他混血,因為經常有人看了他父母后,以懷疑的視線看向母親,這令他非常憤怒,奈何長相這種東西改變不了,他又是個不擅言辭的,也只有遠離這樣想的噁心人。
不擅言辭?
蘇哲很懷疑林安是不是出現了青年痴獃才會覺得向北不擅言辭,畢竟這麼長的旁白……不對,等一下,旁白是旁白啊,又不是心理活動,為什麼會把這麼多心裏話都列出來?
為了找出答案,蘇哲不得不仰起腦袋往上看旁白的開頭,直到脖子快仰成九十度了才看見開頭:這位就是林安的白月光了,光靠臉就可以輕鬆過活,不過,他選擇了一條艱難的道路。他是個表裏不一的人,為了證明這一點,讓我們來看看此刻他的內心想法。
接下來就是長長的內心戲。
蘇哲再度陷入了自我懷疑:為了證明什麼要列這麼長的旁白?如果這是一本書或者漫畫,讀者直接就該棄了吧?畢竟這旁白快把正常畫面都擋光了……
清嗓子的聲音從旁邊傳來,蘇哲驚醒過來,發現林安正惡狠狠地瞪過來,仔細一想,他這個抬頭的姿勢也確實有些奇葩,只好趕緊擺出正常表情準備迎接這位白月光。
似乎為了增加可信度,向北的旁白還在不斷增長,他緩步走向林安的這幾步中又在心裏吐槽了好幾句:這麼多年了林安的品味為什麼就是不改?他是不是有什麼審美低下綜合症?我對基佬有陰影八成都是因為他,真不敢相信他這種人也能有許多基佬追。嗯,好像說是因為他是壹號?這麼缺壹嗎?
蘇哲發現旁白居然他媽出現了滾動條!向北的內心戲已經多到機場通道高度都容納不下了!
你到底為了證明什麼啊?你是旁白不是讀心啊!再說了,這種腹誹有什麼展示的必要嗎?
就在蘇哲忍不住為旁白不值時,向北終於走到了林安面前。
林安臉色酡紅得如同喝了酒般,伸出手似乎想要擁抱向北,但是向北停了下來,他只好尷尬地收回手臂,依然興奮地說道:“這裏這裏!好久不見,北北!飛機怎麼樣?累不累?要先吃飯嗎?還是老樣子,看我安排?”
向北:“嗯。”
蘇哲:“……”
旁白停止了增加,林安喋喋不休地開始敘述起過去的雞毛蒜皮以及如何想念向北,還說了許多未來的計劃,儘管聽起來就不靠譜,然而,向北從見面到上車這整個流程里只說了一個“嗯”字,多到爆炸的內心戲彷彿不存在。
旁白,我理解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