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藝

學藝

陳老伯把沈華帶到了一個開闊的練武場,一個穿着灰褐色短打的精壯漢子正等在那。沈華定睛看去,只見這人三十上下的年紀,樣貌普通,一雙眼睛卻生的極好,端的是精華隱隱、流轉如電。

“奚師傅,多有勞你了。”陳伯向前拱手唱個喏,回過身向沈華說道:“哥兒,這是我家養的武師,一身驚人藝業,平素本是跟着主子在外行走的,現下主子可是專門委他來指點你功夫呢。”

沈華看到練武場就猜到了幾分,此刻聽陳伯果然如此說,不由暗暗叫苦——那沈公子的原身出自將門,自然是從小習武;可他哪會丁點功夫啊,這一學豈不露了餡?

“啊……陳伯伯,我……”沈華漲紅了臉,吭哧半天也想不出什麼推辭的辦法,只得道:“不能為先生效力已經夠叫我慚愧的了,怎麼還好意思奪了先生的愛將?那誰來保護先生的安危?”

“嗨,主子的性子你還是不明白啊。”陳伯笑眯眯地說道:“他不光讓你功夫不可落下,還預備親自指點你讀書吶!雖然嘴上說是‘我的侍童須得文武雙全方不至墮我臉面’,可終究不是為你好么?且不論奚師傅這一身武藝天下罕有敵手;就說主子自個兒吧,想當初正逢先帝爺改察舉為恩科,主子未及弱冠,便中了我朝頭一科的狀元,先帝爺御口親稱‘文曲星’下凡,這樣的師傅旁人上哪兒找去……”

“陳老爺子,現下已是日上三竿,您再講一番古,恐怕今兒還沒開張就要收攤啦。”奚師傅在旁輕笑出聲道。

“哦,哦!看我老頭子羅里吧嗦的,凈耽誤事兒!奚師傅莫怪,你們爺倆兒這就開練罷!”陳伯笑着又拱了拱手,晃晃悠悠地走了。

沈華喊他不住,只得認命地轉回身,苦着臉向奚師傅躬身一禮:“師傅,我底子差,您可千萬別太計較我……”

他話音未落,奚師傅忽然一個旋風腿橫掃他下盤,沈華大驚失色,以為這下定要摔個大馬趴,誰知他的身子竟自動一個騰躍閃開了,如有神助一般。

奚師傅微微一笑:“好俊身手,只是似乎差了口氣,想是沒學到家。但若說公子的底子差,怕不見得罷?”

“難道是沈公子前身的記憶還留在身體裏?一到緊急關頭,竟會像條件反射一樣嗎?”沈華自己都驚呆了,愣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聽到奚師傅的話,心中一動,敏銳地問道:“您叫我公子?”

奚師傅一怔,隨即笑道:“既然章公對您如此上心,在下焉能不小心恭敬?否則該如何稱呼您?”

“我只是先生的一個僕從罷了,您喚我思岳就是。還沒請教您的姓名?”

“在下奚蘭生。”

沈華沒過腦子,一時嘴快:“您這名字真好聽,只是不像習武之人,倒像個文雅書生。”

奚蘭生眸光一閃,淡淡道:“是么?”

沈華只覺眼前一花,這一次是啥也沒看清就結結實實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接下來的節目十分乏善可陳,簡單來說就是沈華持續慘遭命運的毒打。他原身的本能反應根本不足以招架奚蘭生凌厲的攻勢,而沈華這個假冒偽劣的芯子又對武學一竅不通,越心怯越無法閃避,更不用提還擊,沒兩下就沒揍得鼻青臉腫趴在地上起都起不來。

沈華又痛又怕又委屈,鼻涕眼淚流了一臉,一邊嚎一邊往習武場外爬:“我不學了!我都說了我底子差……你不好好教,光打我!不就說了你一句文弱書生嘛,你小心眼!你睚眥必報!我要告先生去!”

奚蘭生被他氣笑了,上前一薅脖領將他揪起來:“我不過試試你家學功底,誰能想得到你這般不濟事?再說了,學武之人,不學打便要先學挨打。你怎麼連最簡單的招架都不懂得?白生了一副伶俐的模樣,繡花枕頭一包草。”

沈華讓他數落得一腔血氣直往腦門上撞,當即把臉一抹,發恨擺出一個誇張的架勢:“再來!”

奚蘭生噴笑,隨意出腳輕輕一勾,沈華便又站立不住要摔,這次奚蘭生卻扶住了他:“你這下盤晃得跟鞦韆似的,再來一萬遍也只有任人摔打的份兒。你老實告訴我,你武藝究竟怎麼回事?分明有功夫在身上,為什麼卻全然不知運用,竟像是腦子裏沒這根弦似的?”

沈華聽他一語道破,不禁心下悚然,沉吟片刻,指了指頭上還裹着的紗佈道:“也不瞞師傅說,前幾天我這腦袋受了重傷,從前的事忘了大半,一招半式也不記得了。所以方才我說底子差,並不是謙虛。”

奚蘭生這才瞭然地點點頭,目光柔和了不少:“我說呢。既如此,我便從基礎教起。你也不必太擔心,你根基深厚,功底正宗,就算一時半會忘了招式,重撿回來也比一般人快的多。”

沈華聽他這麼一說,猶如眼前見到一片光明,陡然間信心大增。

自他來到這個書中世界后,就一直心心念念惦記兩件大事,一是打敗章耀,二是建功立業。可他也很快認識到自己文不成武不就,幾乎被章耀碾壓得毫無還手之力,別說干大事了,就連逃出這個府邸去尋找飛鳶軍都做不到,不由得把從前那要強的心挫得一塌糊塗。

但現在,若是真能跟奚蘭生學到一身高超武藝,還用得着怕章耀么?沈華越想越興奮,連方才的疼痛都忘了,抖擻精神開始用心學起來。

果然如奚蘭生所說,他這身體的根基極好,而且似乎還殘存着部分前世的記憶,什麼吐氣吸納、什麼弓馬步法、什麼輾轉騰挪,無不是一點就通、一學就會。不過半日,他便能熟練催動體內真氣,有模有樣地同奚蘭生走兩個來回了。

沈華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高興過——從前那病秧子身體哪裏品嘗過這種滋味啊!他渾身涌動着使不盡的氣力,越打越上頭,一時興起,竟想出其不意攻擊一下正給他喂招的奚蘭生,以報先前被摔打之仇。

奚蘭生看到他這得意忘形的德性,微微冷笑,一個晃身避過沈華的拳腳,輕輕伸出兩指捏在沈華咽喉上,登時製得他不能動彈:“小子,你勇氣可嘉,也有幾分血性,只是這浮躁的毛病若不改,早晚要吃大虧。”

沈華讓他捏得一陣窒息,臉漲成了豬肝色,淚花閃爍,兩手亂舞:“師傅!我不敢了!”

奚蘭生鬆開手,看了一眼日頭,“今兒就到這吧。”

“啊?”沈華半點不覺得累,倒覺得像是見了一桌饕餮盛宴卻只嘗了個鮮,意猶未盡:“師傅,我還不累。要不咱再多練會兒?”

“你頭上還有傷,不宜操之過急。”奚蘭生雙手抱臂,似笑非笑道:“再說了,你不累我還累呢。帶你這半天,比跟章公好幾天還費勁。再練一會兒,我都要出汗了。”

“……”沈華瞟了他一眼,只見他全身乾乾淨淨,額頭連個汗星子都沒有;再看看自己,大汗淋漓,衣服上泥一道土一道的,活像個難民,不禁一陣氣結。

奚蘭生笑着拍了拍他的臉,飄然而去,須臾之間就不見了蹤影。

沈華呆立一會兒,嘆着氣回自己房間。剛換了身衣裳,就有個小廝過來叫他吃飯。沈華這才想起,沒有章耀在府上,自己便也要隨大流去伙房吃飯了。

羅漢見他吃那粗麵餅十分艱難,便儘力把自己那份菜夾到他碗裏。沈華又是感激又是難受,雖不想吃,也不好十分拂了他的好意,只得裝作歡喜的模樣努力下咽。陳伯看在眼裏,什麼也沒說。

下午沒再叫他練武。陳伯說,書房裏的書他盡可先自行選看,等主子回來,有什麼不解的主子自會指點。

“哎等等陳伯!”沈華連忙叫住陳伯,“那個……先生什麼時候回來呀?”

“那可沒個準兒。主子有時候忙起來,好幾天睡在府衙也是有的。若要去巡視他地,就更不好說啦。”陳伯覷了覷他的神色,瞭然笑道:“你是不是怕了吃咱們的飯食?”

沈華尷尬地訕笑道:“哪兒能呢!我就是隨口問問……”

陳伯嘆了口氣:“北府如今境況不好,這也是沒法子,多體恤體恤主子吧。”

沈華沒精打採回到書房,仔細翻看起章耀的書櫃來。從頭翻到尾,又從尾翻到頭,竟然沒找到一本稍微有點意思的書——別說話本之流,就連什麼詩詞散文集子都沒有!滿柜子都是枯燥無聊的經書、策論、兵法,再要不就是什麼工程器械水利方面的論著。

沈華大失所望,憤憤踹了一腳櫃門:“這人的人生是有多無聊啊!為了爭權奪利不惜拼到這個份上嗎?”

實在找不到好玩的,沈華只得挑了幾本史書。《帝咒》的原著里雖然也交代過故事背景,但那都十分簡略,不過是為了服務主線劇情而一筆帶過的。這個朝代的由來究竟如何,他並不清楚。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將來若要干出一番事業,連這些七彎八繞的關係都弄不清楚可不成!”沈華在書桌前坐下,凝神靜氣,拋卻方才那些獵奇貪玩的念頭,一字一句地讀起書來。

“啊……原來現在的皇室爾朱氏是北方草原上的羯族,只因中原分裂混戰近百年,這才趁勢南下入主了中原。元氏便是擁立爾朱氏的首功之臣,又和爾朱氏世代聯姻,難怪那麼忠心耿耿……”

“這努羌族和羯族從前在草原就為爭搶地盤結成世仇,如今更是殷國的邊患。哎,說是邊患,其實已是心腹大患。說來羯族人本是馬背上奪江山,可歷經五世到了今天,血勇盡失,國衰軍疲,北疆逐年淪喪。要不是天降沈飛鳶打造出這麼一支神軍,阻努羌人二十年不得前行,別說是北府,恐怕整個國家都藥丸。可惜啊,飛鳶軍啊飛鳶軍……”

看着看着,不覺日已西沉;又一會兒,斜暉盡去,霜月爬梢。

章耀仍舊沒有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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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書後劇情出乎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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