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6 兩人終於還是圖窮匕見!
用溫水浸過眼皮后,的確鬆快了些許,裴卿卿正要鬆口氣,但下一刻,右眼皮又恢復了跳動,她緊緊的皺起眉,整個人都燥悶起來,索性放下帕子,將桌案收拾了一番,往外走去,打算提前下衙。
衙役見她又出來,疑惑的問了一聲,“裴令使要出去?”
裴卿卿“嗯”了一聲,解釋道,“身上有些不舒服,想回去早早歇下。”
“那可用幫您雇輛車?”衙役關心的問了一句。
裴卿卿搖頭,“不必,我住的不遠。”話落,她朝衙役點了點頭,就朝外走去。
回金水巷子的路上,她的眼皮仍間歇性的跳動,裴卿卿不由加快了腳步。
終於趕到金水巷子,她踏上台階,抬手叩門,過了好一會兒,門才從裏面打開。
“怎麼是你?”裴卿卿看到扈九,疑聲問了一句。
扈九緊繃著臉豎起食指,示意她噤聲,跟着又回頭看了眼身後,確定陸淮安不在,他飛快的與裴卿卿道,“將.軍今日心情不太好,許是會尋姑娘你的麻煩,你最好好出去躲上幾日。”
裴卿卿聽了扈九的話,卻沒有立刻離開,而是皺着眉反問道,“他怎麼了?可是又回國公府了?”
扈九見她不走,越發的焦急,“這些不重要,姑娘你快走吧,若是將.軍的脾氣能消下去,過些日子屬下再解釋給你聽。”
裴卿卿將扈九的急切看在眼中,點了點頭,“好,我這就離開……英歡那邊,有勞你照顧了!”
“嗯,您快走吧!”扈九催促,裴卿卿正要離開,下一刻,一道冰冷的聲音從扈九身後響起,“去哪裏?”
扈九變了臉色,他回頭朝自家將.軍看去,吶吶着想解釋什麼,陸淮安只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就伸手將他撥開,接着上前一步,緊緊握住裴卿卿的纖細的小臂,盯着她的眼睛道,“我問你,去哪裏?”
裴卿卿跟陸淮安相處了這麼多年,一看他的眼睛,就知道他又受了什麼刺激,眼下根本沒有理智,她微微的抿了抿唇,順着他道,“我沒想去哪裏。”
陸淮安眼裏含着大片的血絲,將她的小臂攥的更緊,“跟我進來,我有事問你。”
裴卿卿喉頭咽了咽,她朝一旁的扈九看去,扈九卻不敢再看她。
一瞬間,裴卿卿的心沉到了谷底,陸淮安卻不給她蹉跎的機會,直接拖着她往裏走去,不容她有半分的抗拒和推脫。
裴卿卿手臂被他攥的生疼,她眼裏含了淚花,軟了聲試探,“陸淮安,你弄疼我了。”
可陸淮安就像沒有聽到一般,攥着她手腕的力氣沒有絲毫鬆懈。
裴卿卿屏住呼吸,這一次的陸淮安瘋的似乎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厲害,她飛快的轉動着眼珠子,在被他拖回房裏之前,她用力的拽了下他的手腕,近乎哀求道,“陸淮安,有什麼事我們就在這裏說,好嗎?”
陸淮安仍舊沒有反應,裴卿卿整個人入贅冰窟,她看着正房的門就像一口黑洞,在被陸淮安拖進去之前,她緊緊的握住門框,望着他的側臉道,“陸淮安,我不想進去,你聽到沒有。”
陸淮安緊抿着唇,沒有回應頭,只是不斷的用力,裴卿卿扣着門框的指甲慢慢的劈開。
“陸淮安,”她又叫了一聲他的名字,脆弱道,“我指甲劈開了,在流血,好疼……”
陸淮安聽到她在流血,眼底總算有了一絲情緒,他停下腳步,轉過頭森冷的看了她一眼,與她對視着,一根一根掰開她扣着門框的手指,將她扯了進來,單腳用力將門關上。
門關上后,屋子裏一下子昏暗起來,裴卿卿覺得壓抑的厲害,她朝陸淮安看向,觸及到他徹底充血的眼眸時,她忽然就響了起來,上一次右眼皮瘋狂跳動是因為什麼,是她爹娘死的那一日啊!
她渾身都顫抖起來,看向陸淮安的眼神充滿了恐懼。
陸淮安沒有放過她臉上的任何一個表情,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從齒縫中擠出一句,“你在心虛什麼?”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裴卿卿搖頭。
下一刻,下頷被陸淮安粗糲的手指死死的掐住,他赤紅的眸子帶着怨恨狠狠的攫住她,“為什麼,背叛我?”
“嗚嗚……”裴卿卿想解釋,想罵人,但卻說不出話。
陸淮安眼底僅剩的光一點一點的散去,他手上的力道越發打,薄艷的紅唇翕動,帶着嘲諷和薄涼,“我真的想殺了你。”
裴卿卿只覺得自己的下巴要碎掉,她抬起手,去扳陸淮安的手,鮮血沾染在他骨節分明的手指上,黏濕一片。
陸淮安意識到那抹濕潤是什麼后,手上的力道不自覺的送了一些,下一刻,突然將她甩開。
裴卿卿脫離了桎梏,也顧不得腰撞上桌子的疼痛,飛快的轉向陸淮安質問道,“大人想要我的命,請給我一個非死不可的理由,讓我做個明白鬼。”
陸淮安居高臨下的看着她,冷笑一笑,“我的身世現在在京都傳的沸沸揚揚,難道不是你做的?裴卿卿,你不跟我也就罷了,非要置我於死地嗎?你就那麼、那麼恨我?”
裴卿卿聽他這般說,眼中只有茫然,“我什麼時候將你的身世傳出去了?”
“都到了這個份上,你還再裝,”陸淮安看向她的眼神一片幽深,帶着鋪天蓋地的失望和痛苦。
“真的不是我。”裴卿卿解釋。
陸淮安卻不肯信,他盯着裴卿卿,有些癲狂道,“此事除了我,就只有你知道,不是你,還會是誰。”
裴卿卿聽他這般說,心也涼了,她一瞬不瞬的望着他,“陸淮安,在你眼裏我就是這種人?”
陸淮安與她對視,斬釘截鐵道,“是。”
“那你現在想如何,殺了我?”裴卿卿冷笑着反問。
陸淮安搖頭,“我不會殺你的……我要你這一生一世都跟在我身邊。我是見不得人的奸生子,那你就做我的妾,這一輩子,我們共沉淪!”
“你瘋了!”裴卿卿大怒,“我不會答應你的。”
“那你這輩子都別想再見英歡,”陸淮安一瞬不瞬的看着裴卿卿的眼睛,“英歡已經被我的人帶走,被養在一個你永遠找不到的地方。”
裴卿卿聽他這般說,一時間,連呼吸都忘了,他們終究還是走到了圖窮匕見的這一步了嗎?
“怎麼樣,答應嗎?”陸淮安走向裴卿卿,捏着她的下巴輕輕的摩挲,姿態輕挑又惡劣。
裴卿卿緊緊的咬着唇,眼裏含着淚,但看向陸淮安的眼神卻已經不帶一絲的情意,“陸淮安,你非要將我對你最後一絲容忍都作完嗎?”
陸淮安臉上帶着笑,但眼底的溫度卻再冰冷不過,“又如何?”
裴卿卿合上眼睛,她換了許久后,慢慢站直了身子,轉身欲走。
陸淮安一把握住她的手腕,質問道,“去哪裏?”
“去找麻姑拿消腫化瘀的葯。”裴卿卿面無表情道。
陸淮安哼了一聲,“早些回來伺候,不然,你的婢女可要吃苦頭。”
裴卿卿回頭怒瞪下陸淮安,幾乎用盡全身的忍耐力,才沒有啐在陸淮安的臉上。
她艱難的朝外走去,敲了敲耳房的門,麻姑第一時間將門打開,把裴卿卿扶了進去。
“姑娘,將.軍怎麼跟變了一個人似的?”裴卿卿在床上坐下后,麻姑一面握着她的手腕幫她診脈,一面問道。
裴卿卿慢慢的眨了下眼睛,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卻是道,“能幫我拿點消腫化瘀的葯嗎?方才腰撞在了桌子上。”
麻姑已經診出裴卿卿身上的傷,她點了點頭,默默的去外面打了一盆冷水回來,先是幫裴卿卿冷敷了一陣子,然後才幫她上藥。
上完葯,裴卿卿起身欲走,麻姑叫住了她,輕輕的勸了一句,“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裴卿卿回頭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的“嗯”了一聲。
她出門時,正好撞見扈九,扈九臉上浮起一抹不自在,摸了摸鼻子,道,“裴姑娘,將.軍請您過去。”
裴卿卿看了扈九一眼,低低道了聲謝,才往正房走去,她進了寢房,一眼就看到坐在桌邊喝茶的陸淮安。
“捨得回來了?”陸淮安抬頭看向她,飲了口茶問道。
裴卿卿走向他,正要在他對面坐下,陸淮安猛地將茶盞落在桌上,冷哼道,“我讓你坐了嗎?”
裴卿卿抿了抿唇,直起身子,“大人有何吩咐?”
陸淮安看了她冷若冰霜的面容一眼,道,“三日後是個不錯的日子,我廣延賓客,納你進門,如何?”
裴卿卿聽他這麼說,用力的咬了下唇,沒作聲。
“怎麼,不願意?”陸淮安反問。
裴卿卿道,“大人什麼時候在乎過我願意不願意。”
“……”陸淮安被她噎了一下,他又端起面前的茶盞飲了一口,“你的身份,配嗎?”
裴卿卿未再言語,只暗暗攥緊了拳頭,這麼多年,她第一次對他產生了恨意。
“酉時了,去煮晚膳。”時間不知過去多久,陸淮安突然開口吩咐了一句。
裴卿卿看了他一眼,轉身離開。
廚房中,廚娘已經將午膳的食材處理好,看到裴卿卿進來,她屈身行了一禮,“姑娘,您怎麼過來了?”
“你回去歇着吧,這裏交給我就好。”
“是,姑娘。”廚娘答應一聲,解下圍裙,朝外走去。
裴卿卿掃了眼,食材有殺好清洗乾淨的魚,有剝好腌制了的蝦仁,還有些泡在水中又一陣子的蓮藕。
她心裏有了成算,先是撈出一節蓮藕切成薄片,焯水后熗拌了,跟着又將魚先炸后澆汁兒,做了個道澆汁兒魚,最後和着茶葉炒了個龍井蝦仁,主食則是煎餅。
一切準備停當后,她端着托盤朝正房走去,擺在桌上,冷淡的道了一聲,“大人慢用。”
陸淮安抬頭看了她一眼,“布菜!”
裴卿卿抿了抿唇,提起公筷面無表情的幫他夾菜。
陸淮安靜默的吃着,過半后,看向站在他身邊的裴卿卿,“你也坐下吃吧。”
“不必了,”裴卿卿拒絕。
陸淮安臉色微變,放下筷子,“夠了,端下去!”
裴卿卿默默的收拾。
廚房回房休息了,她索性自己將碗碟洗了,又將廚房的衛生打掃了一遍。
扈九將她做的事一一稟給了陸淮安,陸淮安眼神有些游移不定,不過很快,他便重新冷了臉,心中罵了句“犯賤”,也不知道是在說誰。
夜裏,陸淮安自然不會放過裴卿卿。
“我睡哪裏?”裴卿卿進了寢房后,面無表情的問陸淮安。
陸淮安用下巴點了下矮榻,頓了頓,又嘲諷道,“你還想睡床上不成?”
裴卿卿沒理他,自去取了被褥,在矮榻上躺下。
陸淮安見她背對着自己躺下,心中堵的厲害,哼了一聲,“將燭火熄了。”
裴卿卿只好又下了地,將寢房中的燭火一一熄滅。
“大人還有別的吩咐嗎?”黑暗中,裴卿卿問陸淮安。
陸淮安擺了擺手,“自去安置罷。”
其後無話。
隔着半丈距離,兩人一床一榻,誰也沒有睡着。
陸淮安在想身世的事該如何補救,裴卿卿又該如何安置,裴卿卿則是在想,她要如何才能拜託陸淮安這個瘋子,永絕後患。
一夜很快過去,次日一早,裴卿卿就睜開了眼睛,她下了榻,赤着腳朝床榻上的陸淮安走去,死死的盯着他的面容。
陸淮安在她的死亡凝視下,幽幽的睜開了眼睛。
兩人四目相對,裴卿卿在他開口前,道,“陸淮安,我可以任由你處置,但英歡必須養在我身邊。”
“我要是不肯答應你呢?”陸淮安從床上坐了起來,屈着一隻腿,手搭在屈起地膝蓋上。
裴卿卿眼中迸發出一抹決然,“那就魚死網破。”
陸淮安挑眉,“你的幾個婢女你都不顧了?”
裴卿卿看着他的眼睛,字字道,“沒有人比得上英歡。”
“你讓我想想。”陸淮安有所保留的說道。
裴卿卿不挪步,目光深深的凝望着他,“我想大人你誤會了,我不是在跟你商量,我只是在通知你。”
陸淮安低笑出聲,眼底也多了一抹冷意,“你憑什麼呢,裴卿卿。”
話落,他下了地,徑直繞過他更衣,裴卿卿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拔下頭上束髮的簪子朝他背後扎去。
陸淮安察覺到危險,猛地轉身,擋住她帶有殺意的招數,卸了她的發簪,抵回到她脖子上,“裴卿卿,你簡直不可理喻。”
“讓英歡回到我身邊。”裴卿卿倔強的要求。
“你休想!”她越執着,他就越不想答應她。
裴卿卿被他拒絕,也沒有繼續糾纏的意思,只是冷冷的看着他,“你要殺了我嗎?”
陸淮安將發簪重新插回到他的發間,盯着她的面龐,道,“我說了,我不會殺你。”
裴卿卿轉身離開,陸淮安看見她去取衣架上的官袍,道,“後日就要進瀾苑做妾了,今日是你最後一次當值。”
“我知道,”裴卿卿頭也不回的答應,她用最快的速度換了官袍,到廳里時,早膳已經準備好了,她直接落座,這次陸淮安沒有再說什麼。
裴卿卿只用了一碗粥,就起身離席了,陸淮安看着她的背影。
心中忽然生出一抹懷疑,難道,將他的身世捅出去的人真的不是她?那回是誰呢?
也許,他有必要再回國公府一趟。
他不知道的是,經此一事,他已經徹底作完了裴卿卿對他的最後一絲忍耐,現在裴卿卿只想做兩件事,一是接回英歡,二就是將他踩進泥里。
裴卿卿步行着,不到一刻鐘的時間,就到了刑部官署,她看了眼頭頂地牌匾,想到這是她在這裏的最後一日,心中不由浮起一抹苦澀。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抬步往裏走去。
到了公房,仍舊只有她一個人。
裴卿卿想到宋厲,心中越發苦澀,她簡單的將手頭的公務整理了一些,便朝文書所在的公房走去,她要離開,是要跟文書交代一聲的。
誰知,剛經過岔路口,就和一身硃紅色官袍的宋厲撞上。
“宋侍郎!”裴卿卿拱了拱手,輕聲喚道。
宋厲將她眼中的死寂和身上的蕭瑟之氣看的分明,不由皺了皺眉,問道,“聽聞你昨日告了假,早早就回去了,可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裴卿卿抬起頭看向宋厲,沉吟了片刻,到底還是沒有將自己遭遇的事情說出來,只道,“沒什麼。”
“那你現在是要去哪裏?”宋厲追問。
這點裴卿卿無法迴避,只得道,“去文書那裏。”頓了頓,在宋厲開口追問前,她又道,“我打算離開刑部了。”
“為什麼?”宋厲反問,他冷峻的眉頭緊緊的皺起,“可是因為陸淮安身世的問題?他遷怒於你了?”
裴卿卿苦笑,她還沒來得及打聽這件事,眼下聽宋厲說起,便問道,“宋侍郎知道流言是怎麼傳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