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白鹿書院舊事②
到書院飯堂后,裴卿卿好奇的掃了一圈,然後問陸淮安,“陸先生喜歡吃什麼口味的菜?”
陸淮安垂眸看了裴卿卿一眼,道,“葷的……甜的。”
“嗯,”裴卿卿答應了一聲,從袖中取出帕子,將最近的桌凳抹了一番后,請他坐下。
陸淮安看着裴卿卿忙碌的身影,泰然自若的受了她的體貼。
“我先去打飯。”看着陸淮安坐好后,裴卿卿交代了一聲,便朝公廚走去,不多時,她打了兩份飯菜回來,都是陸淮安喜歡的菜色。
待裴卿卿落座后,陸淮安多看了她一眼,才開始用飯。
兩人用飯的規矩都不錯,吃完后,裴卿卿將碗筷送回公廚,然後兩人一起朝外走去。
“今日旬休,你的舍友沒有約你出去?”走出一段路后,陸淮安突然問道。
裴卿卿看了他一眼,答道,“清櫻有約我,不過我沒去。”
“缺銀子?”陸淮安挑眉,問的認真。
裴卿卿搖頭,跟着赧然道,“前日的測試,我的成績堪堪墊底,便想趁着旬休,多看會兒書。”
陸淮安“嗯”了一聲,沒再言語。
不過送裴卿卿回到寢舍時,他還是解下腰間的錢袋遞給她。
裴卿卿看着面前綉了暗紋的荷包,一時愣怔,好一會兒,她才反應過來他的意思,搖頭道,“陸先生,我真的不缺銀子。”
陸淮安解釋,“我沒有侮辱你的意思,就當是借你的。”
裴卿卿與他四目相對,啞然失笑,“先生,我看起來有那麼窮嗎?”說著,她不等他回答,就回到內室,從自己的包袱里取出一隻荷包,將裏面的一百多兩銀票在他面前晃了一下,“你看清楚了,這些足夠我在書院待三年了。”
陸淮安眼見為實,這才收回了錢袋,朝她點了點頭,然後轉身離開。
裴卿卿在他走後,又盯着他的背影望了一會兒,才關上門,靠在門上,她忍不住笑了起來,真好,在爹娘離開后,還有另一個人這般關心她,值得她依靠。
江清櫻是在入夜前回來的,她一進寢舍,就快步走向了裴卿卿。
“清櫻,有事嗎?”裴卿卿將江清櫻臉上的焦急看的分明,皺了皺眉疑惑的問道。
江清櫻道,“我今日在城中京華樓聽到薛寒意和蘇柔說,明日的騎射課上,她會好好的教訓你。”
“薛寒意?”裴卿卿反問,眉頭皺的越發厲害,“可我好像並未得罪過她。”
“是因為陸先生,”江清櫻在她身邊坐下,替她解惑道,“薛寒意她喜歡陸先生,在陸先生第一日來書院,她就立誓此生非陸先生不嫁。”
裴卿卿恍惚明白,認真的問道,“所以,她是因為陸先生待我照顧,便要教訓我。”
“正是!”江清櫻點頭,跟着又巴拉巴拉的說了起來,“陸先生出身鎮國公府,母親是慶陽郡主,表舅舅是當今皇上,向來蒙受盛寵,我們班裏,對先生有意的學生可不少。”
“你說,陸先生他出身鎮國公府,還蒙受當今皇上的寵愛?”裴卿卿反問。
江清櫻點頭,頓了頓,又反問,“你不知道嗎?”
裴卿卿搖頭,“我以前是在興平,並不了解京都的事情。”
江清櫻抬起手,在她肩頭輕輕的拍了拍,“卿卿,你聽我一句勸,靠近陸先生太危險了,遠離他些對你有好處。”
“我不會的。”裴卿卿想也不想道,表情認真而堅定,“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永遠都不會遠離他。”
“那你就不怕薛寒意和班裏的其他女學生嗎?她們家中可都是非富即貴。”
“不怕。”裴卿卿清清淡淡的拋出兩個字,她握着書脊的手微微用力,旋即,又道,“謝謝清櫻你跟我說這些。”
江清櫻笑了笑,“我們畢竟是同寢。”
而後,兩人各自歇下。
次日,騎射課上,裴卿卿一直暗暗注意着薛寒意,薛寒意也時不時的笑着刺她一眼,在陸淮安演示完騎術后,她立刻出列道,“陸先生,新來的同學第一次上騎射課,不如就讓我和她比試一場,也方便您摸摸她的底子,如何?”
陸淮安聽了薛寒意的話,並未直接答應,而是朝裴卿卿看去,冷聲道,“裴卿卿,你覺得如何?”
“先生,學生並無異議。”裴卿卿從他看似冰冷的語氣里聽出了一絲關心和轉圜,含笑應戰。
“那好,你們便比一場,去挑馬罷!”
他話落,薛寒意徑直走向自己慣用的馬,是匹白色的母馬,裴卿卿則走向白馬身邊一看就很桀驁不馴的黑馬,“我選這匹。”
陸淮安看到她的選擇,微微的皺起眉頭,江清櫻則毫不避諱的提醒道,“卿卿,這匹馬是剛送來的,還有些烈性在身上。”
“多謝關心!”裴卿卿朝江清櫻行了一禮,后又道,“我與他有緣,能駕馭得了。”說著,她輕輕的在黑馬身上拍了拍。
陸淮安倒是沒有說什麼,只道了一聲“準備”。
一聲令響后,裴卿卿和薛寒意同時策馬沿着演武場狂奔,裴卿卿還在和黑馬磨合,一開始是有些落後薛寒意的,不過在賽程過半時,她突然就抄了過去,一騎絕塵的奔向終點。
薛寒意想到自己竟然會敗給一個小狐媚子,頓時怒火攻心,她拔下頭上的發簪,就用力的朝裴卿卿的方向擲去。
陸淮安的目光從始至終就沒離開過裴卿卿,一看到薛寒意偷襲,他想都沒想,利落的拉弓、撒放,一息后,薛寒意的發簪被打落在地上,與此同時,裴卿卿到達了重點。
她是有看到陸淮安放箭的動作的,此刻回頭看去,便瞧見薛寒意慘白的臉色,還有她落在地上的發簪。
頓時,她的臉色劇變,嘴唇微微的蠕動了一下,但最後卻沒說出什麼。
“我會給你一個公道的。”陸淮安走到裴卿卿身邊,冷眼看着薛寒意,安撫了她一句。
裴卿卿微不可查的“嗯”了一聲,她的目光落在已經下馬,表情凌厲的薛寒意的身上,也就沒有看到另一邊龐持玉複雜的神色。
“這節課,你們自由練習,我去一趟山長處。”陸淮安衝著二十個女學生說道,話落,又側頭看了薛寒意一眼,“你跟我來!”
薛寒意不肯動,她握緊了拳頭,用力的抿着唇,“陸先生,我並不是有意的。”
“我只看事實。”說著,他轉身就朝薛山長所在的院子走去,薛寒自知自己拗不過這位先生,狠狠的瞪了裴卿卿一眼,追了上去。
頃刻間,演武場上就只剩下一眾女學生,她們來書院的時間比較久,各有各的手帕交,很快就三三兩兩的離開了,最後只剩下裴卿卿和江清櫻。
“陸先生對你可真不錯!”江清櫻打量了裴卿卿一眼,感慨的說道,“以他眼裏揉不得沙子的性子,薛寒意這次只怕是要退學。”
裴卿卿抿了抿唇,“我們也去練習罷,說著,便朝自己方才騎過的黑馬走去。”
江清櫻也上了馬,與她並排,兩人沒有再繼續談薛寒意,而是說起別的。
陸淮安是在一節課結束時過來的,他身後跟着憤憤不平的薛寒意,臉頰漲得通紅。
“她怎麼又回來了?”江清櫻小聲的對裴卿卿抱怨,更多的是疑惑。
裴卿卿沒有言語,直到薛寒意心不甘情不願的走向她,在她面前行了一禮,道,“方才的事是我不對,還請裴姑娘原諒則個。”
裴卿卿聽着薛寒意的道歉,面上沒有絲毫表情,她在暗暗盤算該如何答對,這畢竟是薛山長的獨女。
就在她猶豫不決時,陸淮安走到她身邊,低聲道,“你有什麼要求,可以提出來,這是你應得的補償。”
裴卿卿側頭看了陸淮安一眼,她自然是相信他的,下一刻,便開口道,“你的心思着實毒辣,我建議你在無極寺住上十個月,好生磨練心性,等什麼時候徹底改過了,什麼時候再出來。”
“你……”薛寒意張口就要罵裴卿卿欺人太甚,但下一刻耳邊響起地卻是陸淮安威嚴的聲音,“她如何?”
薛寒意幽怨的看了陸淮安一眼,硬生生的轉了話鋒,“裴姑娘說的很有道理,我明日就去無極寺好好的修行,不滿十個月,絕不會下山。”
“嗯。”陸淮安淡淡應了一局,“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我會經常讓人去無極寺考校你的。”
薛寒意一口鮮血險些噴出,陸先生也欺人太甚。
不過到底不敢反駁,僵硬的行了一禮,便退下了。
騎射課結束后,出了江清櫻,越發沒有人理會裴卿卿,但她晚上回到寢舍后,卻收到不少匿名的小禮物。
江清櫻看了一眼后,思量着道,“應該是那些以前被薛寒意明裡暗裏欺負過的學生送的。”
裴卿卿把玩着一隻陶人兒,反問道,“薛寒意以前經常欺負人嗎?”
江清櫻斟酌了一番,才道,“她喜歡陸先生的很,偏偏陸先生不喜歡她這種性子,連話都不肯跟她多說一句,她便十分記恨那些得了陸先生親自指點的學生,沒少在背後教訓人。”
“嗯。”裴卿卿淡淡應了一聲,如此,她也算為民除害了。
很快就到了下一個旬休,裴卿卿念及薛寒意的事情,便想感謝陸淮安一番。
很快,她就想到了一個主意,從荷包里取了幾兩碎銀往飯堂走去。
進了飯堂后,她打眼一看,便瞧到了陸淮安,他一個人坐在一張方桌上不緊不慢的用飯。
“陸先生。”裴卿卿臉上帶了淡淡的笑意,走到他身邊行了一禮。
陸淮安放下手中的筷子,朝她看去,“來用飯?”
裴卿卿搖了搖頭,“不是。”
陸淮安挑起眉,反覆在問,不用飯你來飯堂做什麼?
裴卿卿將他眼底的疑惑看在眼中,她淡淡的掃了眼桌上他沒用幾口的菜色,道,“我借用下公廚,為先生加幾個菜罷!”說著,不等他同意,她便快步往公廚走去。
不消兩刻鐘,裴卿卿便端了兩碟菜出來,是陸淮安喜歡的甜口葷菜。
看着面前瘦弱不已的女孩子將飯菜擺好,陸淮安心頭無端熱了一下,“你也坐下吃吧!”他吩咐裴卿卿。
裴卿卿哎了一聲,在他對桌坐下,兩人依舊是食不言寢不語。
用晚飯後,陸淮安用帕子擦了擦手,沖裴卿卿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我先不回去。”裴卿卿搖了搖頭,“我想借用公廚再做些點心。”
“那我先走了!”陸淮安答應一聲,便朝外走去。
裴卿卿將桌上的碗碟收拾了一番,往公廚走去,她借用公廚,又烤了一些肉餅和一些甜口的點心。
做完后,她付了銀子,又給公廚的師傅留下一半,然後借了一隻食盒,端着另一半朝外走去。
這些日子,她已經從江清櫻那裏知道了陸淮安住在那裏,此刻過去,天黑前剛好能趕到。
陸淮安回到孤鶩山房后,便看起兵書,他猜到裴卿卿做好點心后一定會給他送過來,因此一直在等着,時不時的會抬頭朝窗外看一眼。
侍奉在一旁的扈九看見自家主子這般模樣,忍不住問道,“將.軍今日怎麼心神不寧的?可是發生什麼事情了?”
陸淮安輕輕的搖頭,旋即又道,“你先出去吧,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
扈九應了一聲,正要起身朝外走去,這時,陸淮安看向窗外的餘光閃了閃,提醒他道,“有人來了。”
扈九聽自家將.軍這般說,也忘了離開,只順着他的目光朝外看去,只見一個身量纖細的小姑娘,手裏拎着一隻食盒,一便抬起袖子擦汗,一邊朝山房走來。
“這是您的學生?”扈九詢問。
陸淮安“嗯”了一聲,跟着又道,“你出去接她一下吧。”
扈九答應,然後起身朝外走去。
裴卿卿到孤鶩山房外,正考慮着該怎麼進去,就見有人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