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話:前塵事(二十)

第63話:前塵事(二十)

其實到現在為止,朝陽對那一段經歷的感受都很飄忽,像是看旁人的故事一般,並沒有發生在自己身上。

那日她跟着雲淞回天界,一路上其實就已經有不對勁了。

比如一出廣域城就見着了來接自己的廣智仙人,上了天界見結界佈滿了整個天域,這讓她惴惴不安卻又找不到不安的源頭。

雲淞握着她的手,帶着她往另一處走去,並沒有回萬花殿。

朝陽掙了掙,“雲淞,不回萬花殿嗎?”

雲淞答:“先去一個地方。”

雲淞帶着她去了天界的禁地。

朝陽還記得,玄星說過,這兒是花神不能來的地方。然而雲淞卻像入無人之地一般,拉着她進去,又帶她到一個池子邊上,清清推了她一下,“下去泡一刻鐘。”

“一刻鐘?!”朝陽不太願意了,“這太久了,玄星會生氣的。”

雲淞沒說話,只冷冷淡淡地瞧着她。朝陽扭扭捏捏,討着商量道:“可不可以縮短一下?”

雲淞仍然是那副表情看着她,朝陽沒辦法,只好跳下池子。

池子裏的水是暖的,整個池水也泛着奶一般的白色。

見雲淞站在旁邊守着她,朝陽問道:“雲淞,為什麼要在這兒泡一泡?”

雲淞答:“泡一泡,就不疼了。”

朝陽奇怪地道:“可我本來就不疼啊!”

雲淞這下不接話了,等到一刻鐘剛到,就將朝陽喊了出來。

朝陽看着濕漉漉的衣裳,一溜煙兒跑回了萬花殿。

到了萬花殿,她沒有立馬去換衣裳,而是先去了後院,在花生地里挖出了那棵花生種株。

萬花殿的植物種株一般都是某一品種的源頭,比如花生種株便是花生源頭,天界也罷人界也罷,所有的花生都是從種株產生的。

其實平常來說,要栽種花生,只要萬花殿的任意一株便好,但朝陽怕北海的土壤不適合花生生長,一般的花生株不能存活,便將種株帶走了。

換好了衣裳后,朝陽還跟聽木說了好一會兒話,從北海說到了廣域城,可還沒等她說完,聽木就幽幽嘆了一聲,道:“聽別的仙君說,你犯了天大的錯誤。”

朝陽一噎,立馬回想了自己犯了什麼滔天大禍,思想前後一點頭緒都沒有,便忐忑地問道:“……什麼錯誤?”

聽木搖搖頭,“沒人願意說,反正你完了。”

朝陽嘴一癟,“我不會又要跪吧?!”

聽木幸災樂禍,“很有可能哦!”

一個沒見過世面,一個連人身都沒有,二人以為的滔天大禍不過是罰罰跪,禁禁足。

這麼一想,朝陽越發不敢去找雲淞了,就在萬花殿裏坐到了黃昏,直到雲淞來找她。

雲淞披着霞光進門,見到了鬱鬱寡歡的朝陽。

還沒等她開口,朝陽就先問了,“雲淞,我犯了什麼錯誤啊!”

那一臉的委屈,妥妥的別人冤枉了她。

“沒有什麼。”雲淞垂眸,聲音淡淡的,“只是出了點事,需要你做一個很小的犧牲。”

“什麼犧牲?”朝陽問道。

雲淞道:“若是不做,天界和人界或許會有大災難。”

“這麼嚴重嘛?!”朝陽嚇了一跳,“會生靈塗炭,民不聊生嗎?”

她在人界的戲台上經常聽這些,天神降怒,生靈塗炭,民不聊生。

雲淞答:“或許,比這更嚴重。”

“這麼嚴重?”朝陽皺眉,“那我要做什麼犧牲啊?”

雲淞答:“進萬虛台。”

“萬虛台?”朝陽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那是什麼?”

雲淞垂着眼眸,不看她,兩手交握垂在身前,兩手下意識地摩挲着,“是天界的一處地方。”

朝陽問道:“我要去那兒么?”

雲淞:“嗯。”

朝陽:“那要待幾天啊?”

若只是去那兒待一會兒就能拯救天界和人界,倒也真不是什麼大事。

雲淞抬眼望着她:“很快。”

朝陽擺擺手,“那行吧,速度快就行。”

否則到時候玄星知道她偷偷回了天界,保不齊會生多大的氣。

雲淞叫住了正往外走的朝陽,“送你的那間平鸞紗衣還在么?”

朝陽點頭,“在啊,你送的東西我都放得好好的。”

平鸞紗衣是雲淞某一次出門回來后給她的,據說是一件護體紗衣,可以擋住任何兵器的攻擊。

雲淞道:“那穿上再去。”

朝陽沒問為什麼,回去穿了衣服跟着雲淞出發了。

跟着雲淞朝一條她從來沒走過的地方走去,一眾朝陽從未見過的天神自太平廣殿門口起一直排到了懲戒台。

太平廣殿裏住着重明鳥,天界的重明鳥是用來看押那些犯了錯的天神的。

犯了錯的神被鎖在太平廣殿內,每日受重明鳥啄穿脊骨三次,烈火焚身三次,極寒冰封三次。

朝陽起初聽說時,十分難以想像,天界也有如此可怖的懲罰。

太平廣殿後頭,是懲戒台,上頭掛着打神鞭,用來懲戒犯了錯的天神。

懲戒台的後頭,是萬虛台。

萬虛台外頭站了好些個朝陽認識的神官。

司命、昴日、太虛、廣目等等,他們五一不愁容滿面地望着她,望得朝陽滿頭霧水。

朝陽走過司命的時候,手裏被塞了一樣東西。

但她沒能認真看,因為下一刻一道震耳的聲音傳來:“下方神女,膽大至斯!”

一個不認識的天官捧着一卷長書走到台前,對着朝陽嘴裏不停地念着,天官的每一句話朝陽感覺自己都明白,但合在一起就不懂什麼意思了。

比如說私開結界,放妖王出世,比如說召集妖族,侵害北海,再比如說聯合妖族,侵犯天界,比如說拒不認罪,私自潛逃。如此等等。

朝陽愣愣地回頭看向雲淞,愣愣地問道:“雲淞,我為什麼聽不懂他在說什麼啊?”

雲淞握緊她的手,“待會兒在那個檯子上,不要怕。”

朝陽想掙開她的手,“我不要。”

雲淞握得更緊了,“閉上眼,很快就過去了。”

朝陽扭動着手臂,“我不要,我要找玄星。”

雲淞目光突然狠厲,“他護不了你了!”

朝陽被她吼得一愣,而後掙扎地更用力了。

雲淞低聲道:“你是我造出來的,你的命合該如此。我精心將養你兩百餘年,他玄星又守了你幾年?你一顆心全偏向他,如今是越發沒將我放在眼裏了。”

朝陽不說話,自顧自掙扎着。

“無禮花精,萬虛台上豈敢放肆?!”

那聲音威嚴,像是從四面八方傳來,震得朝陽腦仁嗡嗡直疼。

“十二記打神鞭,三日洗髓泉,萬虛台上重塑你的精骨,若你能活下來,便是萬虛勾消了你的罪孽!”

這道聲音的話一畢,朝陽猛然被一道瞧不見的繩索縛住,又急又猛地拉向半空。

而後一道鞭子破空聲傳來。

“啪”一聲,朝陽猛然落下,身體放出金光。

雲淞吃驚,天界不常見龍,諸多天官不認識這金光極為正常,但云淞認識。

這是龍專有的護體金鱗,與生俱來,可護龍的性命。

如今朝陽身上卻有一片,她捏緊雙拳,咬牙不再看了。

疼痛其實來的不太迅速,延遲了好一會兒,朝陽才覺得四肢百骸都傳來尖銳的疼痛。

那疼痛並不劇烈,卻是一直存在。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第二記鞭子又落了下來。

這陣疼就來得迅猛,朝陽張了張嘴,已經疼得發不出聲音了。

掌刑人不管受罰的人是不是疼,是不是受得了,第三鞭第四鞭又落了下來。

朝陽甚至連一句聲音都發不出,她嬌生慣養兩百餘年,渴都不曾渴過。她甚至沒來得及問上一句:“我犯了什麼錯?”就被定了罪,她甚至沒來得及替自己辯駁一下。

朝陽躺在萬虛台上,汗水濕透了衣裳,眼眸半睜半合,她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麼。難道去人界玩一次,所遭得罪就如此多嗎?人界為什麼去不得呢?為什麼雲淞只是看着自己挨疼呢?

如果玄星在,玄星一定會絞碎那人的鞭子的。

之前在廣域城裏,她跟玄星出門,在路邊救了一個差點兒被馬撞到的小孩,騎馬橫衝直撞的人當即就揚鞭要抽她,結果被玄星單手絞碎了。

若是玄星在,她一定不會看着自己挨打的。

可玄星還在廣域城,要被打這麼多下,肯定好長時間回不去了,玄星會不會生氣?自己受了這麼嚴重的傷,玄星會不會看在傷的面子上原諒自己一次?受了傷,玄星會做好吃的好喝的給自己,等她回了廣域城,一定要讓玄星好好做上幾頓。

汗水順着鼻尖滑落,順着眼睫滑落,落進了眼睛裏,辣得朝陽疼,讓她有點兒想哭。

即使努力在想其他事情了,也無法忽略身上的疼痛。

以往被雲淞罰跪,她總是在心裏想其他事情,想着想着就覺得跪得也不是那麼苦了,想着想着便也覺得時間過得很快了。

不過那種快也快不過跟玄星在廣域城的時間。明明已經過去了十五年,眼下想起來,都歷歷在目,仿若昨日發生的一般。

朝陽看着雲淞側過頭,不知在看那裏,眼睛絲毫也不往自己身上瞧。突然就想起生出靈智這兩百多年,見過雲淞的次數其實不多。

很多時候都是晚上,兩個人,不,應該說一人一花坐在大殿的門口,望着離萬花殿遠之又遠的月亮,朝陽絮絮叨叨說一些見過的沒見過的事情。

在這時候,朝陽想起某一日和雲淞看月亮,雲淞曾說過一句話。

她說:“人界的月亮比天界的要好看的多。人界說,月亮裏面住着嫦娥,他們還說嫦娥孤獨。嫦娥雖然孤獨,但她也有吳剛陪着。”

朝陽瞧着雲淞,就這樣瞧着她,彷彿間明白了什麼事,又彷彿間什麼也不明白。

她喃喃地道:“雲淞,我好疼的。”

雲淞頭也沒回。

她又喃喃道:“玄星,我好疼的。”

也不知她恍惚間出現的幻覺,還是她真的聽到了。

在她說完這句話的同時,南天門外彷彿傳來一聲龍吟。

****

後來,天界一沉睡多年的上神醒來,見南天門上的守天柱多了一道巨大的裂痕,頗為震驚,四處打聽是何人所為。

要知道南天門是天界的入口,守天柱更是三界最為堅固的東西,誰也無法撼動,如今竟多了一道裂口,如何能不震驚。

那上神打聽到,據說那條龍一來便說要尋人,被天帝拒了,便想強入,天帝於是派兵阻攔,那條龍與一眾天官仙將周旋了三日,後來忽然現出真身,一尾就甩上了這守天柱。

神官阻擋,與之相抵抗。也不知是那龍發生了什麼,忽然長吟一聲祭出元神,揚言眾神若是不讓他進去,他便炸了南天門。

眾神又驚又懼,懼是怕他真干出炸南天門的事情,驚是元神一破,魂飛魄散。也不知這龍要尋的是何人,何人對他這般重要,竟然不惜祭出元神來。

所幸北海青龍水君及時趕到,才讓南天門免於換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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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星(指着本人):你考慮過我本章沒出場嗎?你沒有,你只考慮了你自己的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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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有春風面》

十五歲這年的花燈節,許笙在燈會上碰到了一個人。

彼時的他帶着面具,整個人冷冷清清,一抬手,往她頭上砸了兩顆桂圓。

從那日起,許笙就一直挂念他面具下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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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後,周澤安坐在許笙旁邊,回憶起第一次見她時的樣子。

“你叫我’喂’,我當時心想,趙先生教出來的姑娘,怎麼會這般沒禮貌?”

他沉浸在回憶中,目光沉靜而溫柔。

“人人都說,我污穢骯髒,如同那地溝里見不得光的老鼠,配不上你。起初我也這麼認為。”

“後來我想,去他娘的時機,去他娘的身份,去他娘的不配,我偏要喜歡,我偏要愛。我就要愛,要轟轟烈烈的愛,至死不渝的愛,永懷善意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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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澤安:我原以為人世昏黑,我要在污濁泥濘里滾打一生,卻未料有人披荊斬棘,跳入這泥潭,用一顆乾淨澄凈的心為我洗去污穢,擁我入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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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賈之家叛逆女vs跌落神壇貴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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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觀里養了只妖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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