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話：前塵事（十）
朝陽跟着玄靈下車，玄星最後。
朝陽：“我真的不會被淹死的吧？”
玄星嘴角抽了抽，“不會，北海海底的水淹不死人。”
這話說得沒錯，各大水域的水君選擇宮殿時，都會挑專門的地域，也會在宮殿四周設下術法，讓整座宮殿不受水的侵擾。
因為每一處水域都不僅僅只有水族的人，還會有其他界的人前來辦事。而像避水珠這類玩意兒，是深海里的東西製成的，有那麼一部分人的身子不大好，碰不得這一類東西，一碰就要起疹子，還發癢，脹疼。
因着這些，各大水域都將住址建在了精挑細選的地方，還在周圍下了禁制，隔開了水。
“哦！”朝陽拍拍手，一掀裙子跳了下去。
原本站在車下伸手準備扶朝陽下來的玄靈愣住，站在車上看她掀裙子動作的玄星額角跳了跳。
“哇！”朝陽整理裙子，無意間瞥見了身側遨遊的彩色魚兒，它們成群結隊的擺着尾巴，從朝陽身側游過去，又擺着尾巴游回來。
而她的周圍，像是被罩上了個透明的罩子，將海水以及這些海底的動物隔了開來。
“好漂亮啊！”朝陽湊上前去，用手指抵住結界面，看着那些魚兒從自己的指尖游過。
“玄星玄星，我想摸摸它們。”朝陽沉溺在魚中，片刻沒等到玄星回答，她又加了句：“可以嗎？”
玄星這才出聲：“你說什麼？”
朝陽以為他故意找茬，皺着眉立馬一個甩頭，剛想質問他，卻見玄星當真一臉茫然地看着自己，瞧着是真沒聽到自己方才說了什麼。
朝陽嘴一撇，“你幹什麼呢？”
玄星答：“跟我大哥說了會兒話。”
朝陽聽了他的話，這才發現玄靈已經不見蹤影了，她四處張望了下，問道：“玄靈大哥呢？”
玄星答：“去見母親了。”
說完就覺得怪怪的，怎麼感覺像是在盤問行程，而且她問什麼自己就答什麼。
好在朝陽問完也就不看興趣了，又重複了原先的那個問題：“我可以摸這些魚嗎？”
玄星神情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你想摸它們？”
朝陽點頭如搗蒜。
玄星伸手到她面前，“手搭上來。”
朝陽聽話的搭上去，然後瞧着玄星一手帶着自己伸出了結界外，“摸吧。”
這結界對他們北海的水族沒有限制。
朝陽驚嘆地摸了摸離得最近的一隻色彩斑斕的小魚。那魚不大，約莫成年男子一個手掌大小，橙色的白色交織在一起，亮眼的好看。朝陽忍不住多摸了兩下，就聽到一個像正處在變聲期的少年聲音響起：“你摸夠了沒？！”
朝陽立馬縮回來手，不知所措地看了玄星一眼，“怎麼回事？”
玄星看着她明顯被嚇到的樣子，強壓住嘴角的笑意，摸了摸鼻子道：“忘了告訴你了，北海的水族都是有靈智的。”
朝陽：“……”
她覺得玄星不是忘了說，就是故意沒說的！
朝陽瞪了玄星一眼，沖他不爽的哼了聲。
遠方一個會發光的白色物體就在這時吸引住了她的注意力，那東西漂亮的連周圍的彩色魚兒都進不了她眼底了。
那東西跟成人差不多大小，外形像傘，呈透明狀，傘面的邊緣還有一些如流蘇一般垂着的東西，在海水中緩緩漂浮着。
“天吶！”朝陽瞬間趴在結界壁上欣賞着，看着那東西以不急不緩的速度朝自己這邊移動，“玄星，那個漂亮的、會發光的東西是什麼？”
玄星答：“水母。”
朝陽貼得更緊了，“水母是什麼？”
玄星頓了頓才道：“……是海底的一種動物。”
“它會發光誒！！”朝陽驚嘆。
“嗯。”玄星負着雙手道，“大多數的水母都會發光。”
“那它旁邊那個像星星一樣的，也是水母嗎？”離得近了，朝陽瞧見水母旁邊的一個更小一點的，呈星星狀的動物。
“嗯。”玄星道，“如同曇花也分為眾多品種一般，水母也有不同種類。”
“還有像倒扣着的碗的，蝴蝶狀的，葫蘆樣式的，等等，也十分漂亮。”
“都會發光嗎？”
“嗯，會發很多光，白色的，綠色的，藍色的，甚至有一些是彩色的。”
“那他們是——”朝陽想了想才道，“海里的星星！”
“海里的星星？”
朝陽點頭，“天上的星星會發光，海底的也有星星發光。”
說完后又問玄星：“對不對？”
水母離得近了，那微弱的白光印在朝陽臉上，玄星眼中金色的光芒一閃，瞧見了朝陽眉心跳動着的真身，一朵潔白的、純凈的、也在微微發著白光的曇花。
會發光的是星星。
“對。”
如此靜靜的欣賞了一會兒，朝陽忽然道：“玄星，過兩日是我的生辰了。”
玄星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所以他沒接話。
朝陽輕嘆一聲道：“雲淞每年生辰，天界都會為她辦百花宴，人界的百花也會為她盛開。但我從來都不知道生辰是什麼時候，也從來都沒有人為我過過生辰。”
玄星：“……”
“敢問你耳朵上戴着的珍珠耳墜從何而來？”
朝陽：“……”
好傢夥，她忘了方才自己說過這是昴日送的兩百歲生辰賀禮了。
於是她改口道：“只有一百歲的兩百歲時收到過禮物。”
這話倒是真的。
一百歲的時候，整個天界只有朝陽知道她的存在，雲淞為了讓她不孤單，送了一顆槐木種子陪她。
朝陽悉心照料，那種子很久之後才長成了現在的聽木。
兩百歲時，知道她的人雖然還是不多，但也是有那麼些了。每個仙君都送了些賀禮給她，像昴日的珍珠耳墜，司命的湧泉甘露，司夜的滿天流星等等。
“過幾日我就二百三十六歲了。”朝陽仍然趴在結界壁上，幽幽地道，“這可是我化形后的第一個生辰，雲淞都不在身邊。”
玄星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花神，每年都陪你過生辰么？”
“嗯！”朝陽動作幅度巨大地點點頭，怕他不信，又重重點了一下，“雲淞每年都陪我過生辰的！”
其實不是的，大多時候雲淞都不會陪她過生辰，只會在那一日傍晚，在她房內放一碗長壽麵。
其實朝陽記得雲淞的每一個生辰，不過雲淞的生辰都會辦的熱熱鬧鬧，且從來沒有自己的參與。起初，朝陽每年還會給雲淞準備禮物。有時是那一日落在自己身上的第一片樹葉，有時是收集了一月的晨露，有時是花蜜。
但自己送給雲淞的禮物在眾多華麗的物品里，是那麼不起眼。久而久之，朝陽便也不送了。
不過每年她都會在雲淞生辰這一天給雲淞偷偷許願，希望雲淞做任何事情都能順順利利的。
她這一副落寞的樣子落在玄星眼裏，當真以為她從來沒過過生辰。聯想到自己找出來的那些蛛絲馬跡，估摸着花神對她也不能算好，一時之間心軟，便問了句：“那你想要什麼？”
朝陽等的就是這句話，她五官瞬間舒展，眉頭都揚起來了，指着還沒飄遠的水母道：“我想要那個，海底的星星！”
“……”玄星那丁點心軟瞬間收了回去，冷笑一聲道：“你可真會想。”
“水族分支眾多，向來各管各的。水母一族歸水母仙君管轄，所有水母都是水母仙君的子民，你眼下這個要求，好比跟別人一國之君說，‘我想要你的子民給我做寵物’，你覺得水母仙君會同意嗎？”
朝陽搖搖頭，“不會。”
玄星道：“那你還想要嗎？”
朝陽想了想，點頭，“想。”
玄星：“……”
看見玄星的臉色，朝陽撇撇嘴，“我不要了行了吧。”
“明明是你說要送我禮物的，眼下還給我擺臉色，真是煩人。”
玄星：“……”
他深吸口氣，算了，不跟沒見過世面的花花草草計較。
“那那個呢？”朝陽又指着一塊礁石下頭的，只有一個巴掌大小的長條狀的海底動物道，“那是你們龍嗎？”
玄星嘴角抽了抽，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那是海馬！”
朝陽沒管他的語氣，“跟你一樣是金色的誒！”
玄星：“……”
朝陽：“我想要那個，可以嗎？”
玄星冷笑：“不可以。海馬跟水母一樣，都是水生動物，離不開水，天界無法飼養。”
朝陽不滿地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什麼才行！”
玄星示意她跟自己走，邊走邊指着腳邊的一簇珊瑚道：“紅珊瑚。”
朝陽嫌棄地道：“太艷。”
玄星：“珍珠。”
朝陽撇嘴：“我已經有了。更何況它除了好看沒丁點用。”
玄星：“水母和海馬除了好看對你還有何用？”
朝陽：“我喜歡就夠了！”
玄星：“貝殼。”
朝陽：“到處都是，沒地放！”
玄星：“硨磲。”
朝陽：“跟我們曇花相生相剋，不要！”
玄星忍無可忍：“你到底要什麼！”
朝陽跟着他的腳步走着，眼睛四處一轉，指着一個粘在礁石上不動的圓柱形小東西道：“那個是什麼？我想要那個！”
玄星順着她指的地方看了一眼，笑了，點點下巴對她道：“去摸摸它。”
“摸摸？”朝陽奇怪地看他一眼，怎麼二話不說就允許她摸了呢？“但這結界沒開，我摸不到啊！”
玄星仍然保持着笑容道：“摸摸它，看它能不能毒死你。”
朝陽瞬間縮回手，訕訕地道：“有毒啊！”
朝陽覺得這北海也沒什麼意思，來一趟什麼都不能拿，這也不行那也不許，好不容易見着個可愛的小東西，還帶毒。
至此興緻缺缺，不怎麼說話了。
從玄靈的寶馬香車上下來，跟着玄星不知道走到了哪兒，忽然熱鬧起來。
朝陽定睛一看，好像是到了街上，到處都是賣東西的，吆喝的。
街上的人也很有意思。
路過朝陽身邊的，有背着蝦殼的孩子，也有擺着魚尾的美人，更有頂着倆大鉗子的壯漢。
比天界可有意思的多了。
“海底也有街市啊？”
玄星掃她一眼，眼神里的意思很明顯：那不然呢？
朝陽瞬間來了興趣，“讓我瞧瞧海底的集市都賣什麼東西！”
她專往人多的地方擠，擠進去才發現不是賣些陸地上滿大街都是的小東西，就是賣些海底到處都是的小東西。
那人攤子上的桂花糕都變色了還有一堆人在買，花販子包好的花都已經幹了也一堆人搶，還有一些榛子、杏仁等堅果，更是一堆人搶。
“這花質量也太差了吧！”朝陽捏起一朵花抱怨道，“品相顏色氣味，那一項都不過關還拿出來賣。”
那小攤主不樂意了，“你這姑娘怎麼回事？這花到海底能保持這模樣已經很不錯了，你看看別的花販子手裏的花，哪個品相有我的好？”
朝陽粗粗的掃視一番，果真發現大多數的花都將死未死的樣子，懨懨的垂着花苞。
“海底不能養花嗎？”朝陽奇怪的問道。
“不能。”玄星將她扯出人群，不讓她再丟人現眼，“海水是鹹的，不適合這些人界的植物生長。”
朝陽眼睛滴溜溜一轉，打了個響指。集市上商販的花忽然一瞬間大放光彩，立馬鮮活起來。
她得意地沖玄星笑着：“那我要來你們北海賣花，豈不是能賺個滿盆缽？”
玄星揚揚眉，並不意外。跟着雲淞這麼多年，有些花神的本事並不奇怪。
“讓我瞧瞧我有什麼稀奇的東西可以賣。”朝陽翻出隨身背着的小包，從裏面掏出一些小物品后，又翻出好幾大包花生。
她扔給玄星一包：“今年萬花殿的花生長好多，給你嘗嘗。”
她還繼續往裏掏，忽然反應過來，“海底沒有花生對不對？”
玄星點頭。
朝陽高興起來，“那你覺得我的花生可以賣多少錢？”
玄星：“……”
他實在不想讓人瞧見堂堂一個水君的六殿下在街頭賣花生，於是掏出來幾顆小點的夜明珠，“給我吧，我用這個給你換。”
朝陽一扭身：“不要，這東西太刺眼。”
玄星深吸口氣道：“那你要什麼？”
朝陽興奮地挑挑眉，“我想問你很久了。”
“我剛剛在街上，看到許多姑娘胸前都戴着一個特別的項鏈，圖樣奇奇怪怪的，都不一樣，但是又有一種特別的好看。那是什麼東西？哪兒能買到？”
玄星：“……你可真會發現特別的美。”
“那是龍的角。我們北海的龍，成年後角會自己脫落。有些姑娘的角脫落後捨不得扔掉，就做成了首飾戴在身上。”
朝陽一雙眼睛往玄星額上瞄去，“龍的角啊……”
玄星臉色難看起來，彷彿預料到她會說什麼似的，先聲道：“你不要——”
“玄星，給你的角送我唄！”
玄星：“……”
朝陽瞧他一臉不樂意的模樣，道：“反正聽你的意思，你們的角脫落了就落了，很多人都會扔掉，不如做成好看的首飾給我，我還能戴着。”
玄星嘴角抽了抽：“我的角還有好幾年才會掉。”
朝陽拍拍胸口：“沒關係，我可以等！”
玄星：“……”他同意了嗎？
朝陽拍拍他的肩膀：“好的，我們就這樣說定了，等你的角掉了記得做好看點給我啊！”
玄星：“……”是誰跟她說好的？
雖然有些不情願，可他也沒有拒絕。
因為不知為何，對於將角給朝陽這件事，他似乎沒有想像的那樣排斥，甚至還有些期待。
等到很久之後玄星才明白，他眼下的那一丁點兒不情願，大約來自於對方的態度散漫不重視，而並非不願意將角給她。
那時的他也沒有跟朝陽說龍角對於他們龍來說，是很特別很重要的東西。
因為一生只有一對，有些龍甚至只有一個。所以在角脫落後很多龍都會做成首飾送給自己的心上人。
他沒告訴朝陽，集市上那些戴着角的姑娘們，很多都並非龍族。她們之所以戴着龍角首飾，是因為她們是龍的心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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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章好好好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