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話:酆都城(四)

第43話:酆都城(四)

消魂燈燈芯很小一個,若不仔細看根本察覺不到。

朝陽拖着玄星,半蹲下身伸手去夠消魂燈,想撿起它。

忽然之間,她的手指尖泛出點點白色靈光。朝陽一愣,只見那白光愈盛,且像受到了什麼指引一般,全都流向消魂燈。

她扶着玄星的手一頓,玄星身子往前一歪,她連忙雙手攬住,卻腳下不穩,跌跪在消魂燈旁邊,胳膊肘剛巧壓在燈芯上。

這一壓不得了,不只是她的指尖,連燈芯都開始聚起白色的靈光來了。

那燈芯上的靈光十分熟悉,若是朝陽的感覺沒錯,應該就是她自己的靈光。

朝陽的一隻手被玄星壓着,另一隻手夠住那燈往自己身邊一帶。就是這麼一帶,竟然帶出了更強大的一陣靈光。

那白光強烈到刺眼,朝陽只得伸手半遮住眼睛,眯着眼睛虛看着前方。

消魂燈仍躺在一旁,只那燈芯已經脫離了消魂燈身,懸在半空,正激烈地打着轉。

朝陽目光放到自己指尖,只見指尖仍然在溢出白色靈光,並且有加劇的趨勢。

可她體內的靈力微弱的可以忽略不計,這一陣陣不斷的白光又是從哪兒來的?

很快她便得到了答案,因為消魂燈芯的白光聚集的速度越來越快,最後隱約成了人形。然而那人形卻沒有做任何事,只是一個俯衝,衝進了朝陽的體內。

這一陣衝撞並沒有喚出護心金鱗,在一陣劇烈的疼痛中,朝陽還能意識到既然護心金鱗沒有反應,說明這東西對她來說並不是有害的。

很快她便沒心思想其他事了。

因為這疼痛佈滿四肢百骸,經脈都被脹開了似的,一陣陣的脹疼。

須臾后,白光散去。朝陽半靠在玄星肩上,髮絲被汗水打濕,緊緊貼在額上臉側,那陣疼痛過去,她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朝陽將手從朝陽身下抽出來,隨着她的動作,一滴汗落在玄星胸前,在他黑色的衣裳上綻開了一朵水花。

這場景莫名熟悉,她的動作一頓,就這樣半撐着手臂看向玄星。

玄星仍然昏迷着,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打出細碎的剪影,呼吸輕輕淺淺的,如同以往任何時候一樣。

沒錯,她就這般毫無預兆、沒有準備的,想起了以往的事情。

她的腦海里充斥着的是“雲淞”的名字,她曾全心全意地將自己的所有都交給了雲淞。

陰差見消魂燈被取出來,早就跑到幽冥殿喚幽冥王去了。

周圍一個人也沒有,甚至連動物的叫聲也沒有,一片寂靜。

天色將暗未暗,酆都城燈火通明,玄星就在這麼一片寂靜中睜開了眼睛。

他的瞳孔有着淡淡的金色,不細看不大能發覺。很多年前,朝陽最喜歡的便是他眼底的淡金色了。

他的目光永遠淡淡的,乍一眼掃過,讓人無法察覺究竟是否被看到了。

玄星眼神只一瞬的茫然,立馬凝神了,見朝陽動也不動地望着自己,眉心一皺,道:“怎麼了?”

他的聲音也是極淡的,哪怕自己受了傷,他也永遠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

他的相貌是極好極好的,天界諸神沒有一個能比得過他,甚至連天帝的第七個兒子,傳聞中難得一見的白孔雀,都不能比。

多年以前,他總是不耐煩。一缺少耐心,他額上的角便會顫動,還會漲紅,這可沒少被自己取笑。

朝陽恍然地想,如今才過去多少年?

有三百年了嗎?為何會變成這樣?

以前的人都不再是以前的模樣,事情的走向也讓人難以預料。

她垂着頭,目光沉靜又溫柔。

“玄星——”她的聲音也是輕輕柔柔的,如同春夜的晚風輕輕拂過,“你為什麼要打碎我的魂魄?”

玄星聞言,瞳孔瞬間放大,那裏頭流轉的淡金色光也凝住,他猛地抓住朝陽的胳膊,像是怕她跑似的,力氣十分大,扯得朝陽撐不住,手一松就跌落在他胸前。

朝陽沒有掙扎,就着他的這個姿勢慢慢閉上了眼。

————

三百年前,萬花殿。

百花燦爛,香氣馥郁。

萬花殿是整個天界的植物園,所有叫得上來名字的叫不上來名字的,在這兒都能找到。

花神雲淞便是這兒的主人。

天界的人都知道,雲淞本體是朵曇花,也知道她還養着一朵曇花。

天界的神史記載,大約九百年前前,天帝邀請西天諸佛參禪悟道,品茗賞花。

雲淞那時還不能化形,只被安排在園中受眾神觀賞。

賞至途中,曇花綻放,一個時辰后又收攏了花瓣。

那場面盛美,連佛祖都連聲讚歎美麗,伸手遙遙一指,結了佛緣與她。

並在臨走前留了句話:“此花不應與眾花共賞。”

天帝頓悟,隨即提了雲淞神格,將她立為了花神,讓她掌管着萬花殿。

朝陽是她兩百年後養的一株花草。

起初小小的並不惹人注意,直到百餘年後,她慢慢長出花苞,這才讓眾神知曉,這萬花殿裏,養出了第二株曇花。

是的,這天界原本就只有雲淞一株曇花,所以佛祖才會說出“不應與眾花共賞”的話,只因它是最獨特的存在,最好的方式便是獨賞。

不過,令眾神感到意外的是,這株曇花一個花苞,就打了近三百年。

水神最是愛花花草草,常到這萬花殿來,每次一來定要瞧上這株曇花一瞧,且替它數着日子,每隔一段時日來告訴它這花苞又過去了多少日了。

雲淞還是花時,萬花殿無人掌管,差不多是個荒廢的園子,平常也不大有神來。

如今這株曇花養在萬花殿裏,大大小小的神都來瞧過無數遍了。誰想起來了便要來看上這麼一遭,生怕這株小小的曇花在他們誰不知道的情況下,偷偷開了花。

連畢月星君每日散了值都要往這萬花殿走上這麼一遭。

後來,眾人發覺那小曇花似乎更喜歡昴日星君一些,每每昴日星君一來,它那花苞就肉眼可見得顫抖。昴日星君連着好幾日不見人影,再來時那花苞抖動得一定是極為劇烈。

一干神又覺着好笑又覺着酸,陰陽怪氣地給這小曇花起了個跟昴日星君相關的名字——朝陽。

此後,大傢伙兒便一直叫這株小曇花朝陽。

不知從何日起,那一直是朵花苞的朝陽忽然開了靈智,會說話了。

那萬花殿可就熱鬧了。

哪個神來了都要來逗幾句,朝陽又不經逗,三兩下就會被惹出真情實感。

往往這個時候,雲淞便會出現,替它辯解。

雲淞是天底下對她最好的人,朝陽一直都這麼認為的。

雲淞將她照顧得很好,可以說極好。任何要求都是無條件滿足,連水神都說,雲淞養朝陽,就跟養女兒似的。

但有一日不知道為何,忽然聽到了風神和水神的碎話。、

他們說,雲淞犯了錯,同妖界來往,還生出了感情。

朝陽不大明白這是什麼錯,問雲淞,雲淞那日卻難得的沒有回答,只是抱着她坐在門邊,看了一晚上的月亮。

就是那一個晚上,朝陽毫無預兆的化身了。

可雲淞卻要求朝陽不能以這張面孔見人,不能將自己的身份告訴任何一個人。

她還特意強調了一遍:“任何一個。”

朝陽懵懵懂懂地答應了她。

可她原本就不是被拘着的性子,見雲淞為百花宴的事情忙碌,當然會趁着這個機會偷溜出去。

她順利地出了萬花殿,順利里見到了很多神。

她終日在萬花殿,見到的人不多,最熟悉的,便就是雲淞了。

於是她揣摩着雲淞的神態,端得一副花神的架子,一路過去招貓逗狗,偷雞摸狗,竟沒有一人發覺。

她正感嘆自己的聰慧,不想就翻了車。

彼時她還不知道那人是北海青龍的第六子,那人半躺在一座宮殿的殿牆上,一隻腿從牆上垂落下來,還一甩一甩的,一手半遮在臉上,一手垂在身側,頭髮梳得一絲不苟,衣裳也華麗十分。

朝陽見了,以為他跟自己以往瞧見的那些不着調的仙人一樣,是哪座殿的星君仙官,便也端着雲淞的架子,輕咳兩聲,小心翼翼地揣着袖子裏的寶貝,緩步路過他面前。

還沒走出兩步呢,就被他隔空定住了身形,“哪來的小偷,也敢在天界放肆?”

朝陽抿緊了唇,學着雲淞平常瞪自己的樣子瞪着他,想用氣勢壓住對方。

不料對方根本不吃這一套,冷哼一聲五指一抓,就將她袖子裏的東西抓到了自己懷裏。

其實朝陽袖子裏根本沒什麼寶貝,也就從司命殿裏拿來的一顆夜明珠。

原本她也不想拿,但這顆夜明珠實在是太好看了,表面被雕成了玉兔追月,珠子自己散發的光透過那鏤空雕刻,好看又夢幻。

她原本想着先帶回萬花殿,再讓雲淞去跟司命星君說一聲,讓司命送給自己了。

司命星君人一直不錯,這夜明珠對他來說似乎也不那麼重要,他定然肯給的。

但眼下卻被這人攔了。

她脆生生地質問道:“你是誰?憑什麼搶我東西?”

那人理都不理她,只捏着那顆夜明珠,冷聲道:“司命殿的掌運珠你也敢拿,膽子可真不小。”

說完從牆上跳下來,單手扯着朝陽衣領將她往殿裏帶:“好好待着。”

朝陽自然是不肯的,她左扭右扭就是不肯就範,嘴裏還嚷嚷着:“你是誰?你知道我是誰嗎你抓我?我跟司命關係好着呢,我只是借他的珠子玩玩而已!”

“玩玩?”那人嗤笑一聲,“司命能把這玩意兒借你玩?”

“這掌運珠掌管人界數萬萬人的性命運道,他能借你玩?”

“啊這……”朝陽被說得啞口無言,乾脆學起那無賴,端起雲淞的架子,無理也要攪上三分,“你誰啊!”

“我怎麼在天界從未見過你?哪來的小仙也敢在我面前放肆?”

那人根本不理她,握着掌運珠向上一拋又接住,威脅似的隔空點點朝陽的額頭,道:“我回來時最好能看到你在這兒等着。”

說完也不能朝陽答應便走了。

朝陽豈是這麼聽話的人?

那人前腳剛走,她後腳就跟上去了。

既然這人不願意他是誰,那她就自己打聽。

她還不信了,今天會不知道這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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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觀里養了只妖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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