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話:酆都城(三)

第42話:酆都城(三)

趙天曉追在他們後面,雙手結印,一陣攻擊性靈光飛來,朝陽回頭看了一眼,下意識伸手擋住眼睛。

玄星卻不管不顧一直朝前跑。

那陣靈光擊上朝陽身體時,只聽得嗡得一聲,朝陽身上顯出一陣金光,將靈光化掉了。

她這才想起來,護心金鱗在自己身體內。

玄星的臉色越來越差,血色越來越少,逐漸趨於麵粉的顏色,額上也開始冒起來冷汗,沿着臉頰兩側滾落。

朝陽後知後覺地意識到:“玄星,你是不是不舒服?”

玄星呼吸聲很重,沒有回答她,只加快了步伐。

很快,朝陽便知道他們要去哪兒了。

眼前的鎮妖塔越來越近,隨着距離拉近,朝陽瞧見塔底下忽然綻放起白光,並且白光還越來越盛。

玄星腳步忽然停下,蔣朝陽往自己身後一扯,手一抬困住趙天曉,“我讓你看看,究竟是誰害了她。”

他的聲音很奇怪,無緣無故就啞了,每說一句話就帶着點破音,像砂紙刮過嗓子似的,聽着讓人不舒服。

朝陽眉頭一皺,下意識握住了他的胳膊。

玄星卻鬆開了拉住她的那隻手,頭也不回地朝身後的鎮妖塔虛晃幾下,畫了個咒,接着一指點向朝陽眉心,不知道取了個什麼東西出來。

朝陽茫然地望着臉色極差的玄星,見他一手握緊那東西,朝身後一扔,鎮妖塔瞬間金光大放,一個人影摔了出來。

這場面給朝陽看得一愣愣的,鎮妖塔她不是沒聽說過,那是天帝親自煉化的寶物,為的就是護百姓周全。

眼下卻被玄星這樣輕輕鬆鬆從裏頭救了個人出來?

然而沒等她多想,就見一個熟悉的人影站了起來。

是施叢露。

朝陽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道:“你還活着?!”

施叢露面無表情地路過她,站定在趙天曉的面前。

朝陽聽着趙天曉欣喜地喊了聲:“叢露!”

“怎麼回事?”朝陽碰碰玄星胳膊,“她不是死了嗎?”

玄星被她這麼一碰,身子顫了顫,閉了閉眼才道:“只是留給你的那滴露珠撐起的軀體罷了。”

“軀體?”朝陽想通了,“她的軀體在鎮妖塔里?那我們先前見到的都是她的魂魄?”

玄星點了點頭。

朝陽見他身子不穩,連忙托扶住他,見趙天曉那邊沒事了,略微擔憂地問道:“玄星,你沒事吧?”

玄星藉著她的力,半垂着頭,神色萎靡,“有點缺水。”

缺水?這是朝陽第一次聽玄星說缺水。

她知道龍是水生的,離不得水。可玄星已然不是需要整日泡在水裏的普通龍。

四海水域之王都是神,玄星肯定也不例外。既已經是神了,必然就不會存在缺水這一說法了。

但朝陽回想了這幾日玄星的狀態,發覺他確實一直不斷水的。

想到這兒,她才猛然想起來,之前聽木說過他現在很脆弱,離不得水。

而酆都境內,一滴水也沒有。

她這才意識到問題出在哪兒,從廣域城出來后,玄星就一直不太對勁。

廣域城內玄星還同歲宴動手了。

他沒有護心金鱗,同歲宴動手肯定不是那麼輕鬆的,保不齊還受了傷,玄星不說,她就不知道。

就那麼一瞬間,朝陽自責起來,好像這些年,她從來沒有把注意力放在玄星身上過。

玄星喜歡吃什麼,討厭什麼,為何總是出道觀,會不會傷心難過,什麼時候有心事,這些她通通沒注意過。

朝陽自詡了解玄星,現在想來,不過是為了在道觀里好好生活而對他的性子進行揣測罷了。

念及此,她伸手搭向玄星的肩膀,將他好好扶起,道:“玄星,我帶你出去。”

玄星卻一把抓住她的手,緩了緩道:“等一會兒。”

他頭朝前點點,示意朝陽看向施叢露。

朝陽分了幾分心神給施叢露和趙天曉,就聽見施叢露毫無情緒的聲音道:“是你騙了我。”

嗯?趙天曉騙了施叢露?

朝陽懷疑地看了眼玄星:“怎麼回事?你為何要讓他倆見面?”

玄星聲音虛弱地道:“他是畢月星君,你……以後總會遇上他。這事若不解決,以後是個麻煩。”

“畢月星君改了施叢露的記憶,讓她以為在往生河邊兩百年是在等趙天曉。”

“嗯?”朝陽疑惑,“不是等趙天曉那是等誰?”

玄星頭垂下,靠在她的肩膀上,緩緩道:“等你。”

“等我?!”

這廂玄星還沒回答,那邊施叢露接著說了:“你趁我記不得,私下用禁術改了我的記憶,讓我以為我對你一片痴心,在往生河邊等了你二百餘年。”

“你讓我受人矇騙,做了不可原諒的錯事,如今卻來找他人麻煩。不過是不願憎惡自己,便找了個人替代你對自己的恨。”

“鴻延,你一如既往地讓人討厭。”

趙天曉面上的血色一下子褪得乾乾淨淨,一雙眼睛裏滿是難以置信,“你竟是……這般想我……”

施叢露的聲音很是清脆,然而說出來的話卻如利刃,字字誅心。

朝陽正看得專心,卻聽得耳邊忽然傳來很是輕微的一聲:“其實你該是記得這事的……”

玄星的氣息噴洒在她的耳邊,臉側貼着她的肩膀,朝陽都能感受到玄星說話間唇一張一合的動作。

不知為何,她忽然紅了臉。

朝陽動了動肩膀,提了幾分音量:“你你、你好好說話!”

不料這一動,讓玄星頭撞向自己肩膀,直接給玄星磕暈了過去。

朝陽:“……”

“玄星?”

沒有得到回應,朝陽這才急了。

印象中的玄星一直都是強大的,幾乎沒有什麼事能難倒他,眼下這虛弱的樣子讓人極其不適應。

“玄星玄星?”

“不行。”朝陽雙手拖着他,當機立斷就往酆都城外走去。

她要去找水。

“大人。”施叢露忽然喚住她,“我可以救他。”

朝陽腳下一頓,狐疑地望着施叢露。

她眼下連命都沒有,不過一滴還有意識的露珠而已,都自顧不暇了,如何能救人?

施叢露卻沒解釋,只是身子忽然冒出淡金色的光,接着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碎開。

趙天曉忽然爆出一陣靈光,大喊道:“你不可以!”

施叢露道:“我本就是大人給的一滴露水,如今還給大人了。”

話音一落,一滴澄凈的水珠落在了玄星身上。

玄星得了這滴露水,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好轉,連脫了皮的唇都迅速恢復了。

趙天曉神色癲狂,指着朝陽厲聲喊道:“又是你——”

朝陽:“???”她表示很冤枉。

“三百年前是你,三百年後又是你——”趙天曉踉蹌着朝朝陽走來,“你知道我為了救她,費了多大的心思嗎!”

“三百年前她為了你喪命還不夠,三百年後還要為你喪命,你不過給了她一滴露水,卻接二連三地要她的命。”

“如今她這樣你滿意了嗎?!”

朝陽如臨大敵,連頭皮都是緊張的。

但趙天曉卻在據她兩三步的距離停住,離得近了,朝陽這才發現趙天曉的眼眶裏是拚命忍着的淚水。

“她一片真心全在你身上,我又算得了什麼,我又算得了什麼呢?!!”

“我與她——”趙天曉哽了瞬,“我與她只做了七年的夫妻。”

“只有七年。”

朝陽拖着玄星,不敢亂動,也不敢說話。

“我千防萬防,就想防着她記住你。甚至不惜動用禁術改了她的記憶,讓她記不住你。”

“可你——可你怎麼就陰魂不散呢!!”

那滴淚終於落下來了。

“三百年前我就想殺了你。”趙天曉咬牙切齒,“可你是她用命救回來的,我捨不得。”

“我那麼恨你,恨不得將你千刀萬剮,卻又那麼下不去手殺你。”

“我悔不當初。”

“這天地間是我第一個發現你殘存的靈識,連這條龍都不知道的靈識。”趙天曉笑一聲,“我若是當時就捏碎了該多好。”

“可我捨不得,那是叢露拚命也要留下來的靈識,她用命換來的,我捨不得。”

趙天曉的聲音轉低,沒了剛才的那股戾氣,“就像現在,我恨不得將你碎屍萬段——”

“恨不得你去死——”

“我這麼恨你,卻始終下不去手殺你。”

“叢露救不回來了。”趙天曉忽然仰頭,輕笑一聲,而後又惡狠狠地望着朝陽,“你若是再死了,也救不回了。”

“你知道他為什麼不殺我嗎?”趙天曉指了指玄星。

朝陽抱緊了玄星,搖了搖頭,心裏卻道:這不是廢話么,誰敢殺神?

“不是因為我是神。”趙天曉彷彿知道她在想什麼似的,“他從不怕這些。”

“是因為他覺着我跟他,同是天涯淪落人。”

說完后他大笑兩聲:“真是可笑。”

趙天曉情緒像是穩定下來,緩慢地抬手,自左向右地拭去眼淚,又抬手收拾了一下自己的面貌,換了一身嶄新的衣裳。

眼前的趙天曉已經不是趙天曉了,通身氣派着實像一個天神。

“我真的——”他的眼底有暴戾閃過,“很想你死。”

“我知道。”朝陽點頭,十分能感受他的情緒,這句話他已經重複很多遍了。

趙天曉看她許久,忽然嘲諷地笑了,“真是可笑。”

“她為你,你又為誰?雲淞嗎?”

“真是可笑。”

這句話說得朝陽不明不白,一頭霧水。

但趙天曉顯然並不打算讓她聽懂,半睜着泛紅的眼睛,朝鎮妖塔底走去。

朝陽不知道他要幹什麼,只得一直看着他走進鎮妖塔底。

正當朝陽準備拖着玄星先去找家店住時,趙天曉出來了。

進去時的趙天曉好端端的,乾乾淨淨意氣風發,出來時卻是一身狼狽。

衣裳破了,頭髮散了,身上帶着大大小小十幾個傷口,手裏正捏着一個小小的、不知是什麼的東西。

“喂!”趙天曉喊朝陽,“她用身軀給你守了三百年消魂燈,又用魂魄等了你三百年想要告訴你這個秘密。”

“卻被我攔住了。”

“她說得沒錯。”趙天曉自嘲地笑了笑,“我確實騙了她。”

“我不想你活,不想你記起事情,用術法改了她的記憶,讓她記不得這酆都的事情。”

“造化弄人。”

趙天曉將手裏的消魂燈往朝陽身上一扔,“你的東西拿好了。”

說完便走了。

朝陽雙手正抱着玄星,一時之間根本無法接住那消魂燈,只見那消魂燈砸在她身上,又摔落在地。

碎倒是沒碎,不過燈罩掉了,燈芯露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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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觀里養了只妖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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