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話:廣域城(三)
朝陽被玄星這古怪的態度弄得摸不着頭腦,只得蹲在聽木身邊,一手按在她捂着腹部的手上,幸災樂禍地道:“早說讓你不要吃那麼多,會積食,你偏不聽——”
聽木頭一磕,一手按住她嘴巴有氣無力地道:“求你了,別念了……”
朝陽只得悻悻然閉了嘴。
好在沒過多久玄星就回來了,手裏拿着個瓶子,隔了段距離凌空一扔,“消食的。”
朝陽慌忙接住,給聽木吃了一顆,見玄星仍站在那兒不動,奇怪地問道:“玄星,你站那兒幹什麼?”
玄星不答反問道:“你沒發現這兒不對勁么?”
朝陽往旁邊一坐,回想了一路的事情,沒發覺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便道:“哪兒不對勁了?”
“雨。”聽木趴在石桌上,半闔者眼皮道。
若不是她一直坐在這兒,也沒法察覺到不對勁。約莫子時一過,更夫剛打過更,忽然月光就大放了,地面上下雨的積水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
“雨……”朝陽凝神想了想,恍然大悟。
白天這麼大的雨,夜晚卻有如此明亮的月色,這着實太不對勁了。不僅如此,下午時分的大雨讓道路兩旁積了許多水,如今這院子裏卻十分乾燥,看起來不像是白日裏下過雨的樣子。
這一切若不留意,根本無法察覺。
“這是怎麼回事?”朝陽問道。
聽木沒答,玄星也沒答。
一時之間,整片院子陷入安靜。
朝陽撓撓頭,見玄星仍是隔了段距離,便道:“玄星,你站那兒做什麼?”
聽到她的話,玄星不發一言地轉身回房了,留下朝陽一頭霧水,不知他這態度是又生什麼氣了。
朝陽湊近聽木,問她:“你好些了沒有?”
吃完了葯,聽木臉色緩了緩,道:“好點了。”
朝陽見狀便道:“若是好些了,那先回去休息吧。躺着估摸會舒服些。”
聽木藉著她的力道站起來,點了點頭。
朝陽半拖着聽木回去了,也不知道這不對勁是因為什麼,不過瞧玄星那樣子,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事情。
因此她決定,不管有什麼怪異之處,都等天亮再說吧。
第二日天氣不錯,早晨起來,日頭就在東邊冒出了尖。
天剛微微亮,朝陽被客棧樓下一陣喧嘩聲吵醒,半迷糊着推開窗,瞧見是樓下不知有什麼事情,接道兩邊站着好些人,有些人提着個裝着瓜果的籃子,三三兩兩的正在熱烈的交談着。
剛看了兩眼,朝陽就沒了興趣。隨便洗漱了下樓去,發現玄星同聽木二人已經在樓下坐着了,玄星還正同聽木說些什麼,二人瞧着十分熟稔。
這無端令她心裏有些不舒服,但因着聽木也可以算是自己的朋友,朝陽又不想表現得這般小氣。
於是她活動了一下五官,掛了個笑迎上去,“說什麼呢!”
玄星抿着唇,抽了雙筷子,不說話了。
朝陽笑意一頓,見玄星這莫名其妙的態度,不知從哪兒竄出一股無名火,讓她想將那筷筒按在玄星頭上!
她深吸了兩口氣才忍下這股衝動,開始反省自己,為什麼從前都不覺着他這人的脾氣這麼遭人嫌呢?
“噢是說你——”聽木見玄星沒答,仰頭剛說了幾個字,就見玄星從筷筒里抽了雙筷子扔在她面前,不帶什麼情緒地道:“吃飯。”
聽木看看玄星,又看看朝陽,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兩人的氣氛有些古怪。
她拍了拍自己旁邊的座位,沖朝陽道:“朝陽,坐。”
朝陽忍了這口氣,惡狠狠地抽了雙筷子,坐在了玄星對面,端起面前的粥,像是吃人般的,喝得咬牙切齒。
聽木見狀,慢慢挪到朝陽身旁,無聲地問道:“你怎麼惹到玄星啦?”
朝陽朝天翻了翻眼皮,給了她一個不爽的眼神:我知道?
聽木餘光瞥了瞥玄星的臉色,半晌后忽然怪笑着沖朝陽挑挑眉。
朝陽見她也莫名其妙透着一股子古怪,好似同玄星一起藏着什麼秘密,心有靈犀似的,心裏更不爽了。她兩口喝完粥,重重地放下碗,然後端正地坐着,直溜溜地瞪着玄星。
玄星倒是自在,一點兒都沒被影響,慢條斯理地吃完了早膳,只不過臉色沒有先前那麼冷了,放碗的時候隱約還能瞧見絲笑意。
幾人吃完,玄星招手喚來小二,“結賬。”
小二麻溜地跑來,見到三人先是一愣,立馬又換上了諂媚的笑,弓着身子接過玄星的銀兩,問道:“三位打哪兒來?可是面生得很,需不需要住店?本店還有幾間上房空着!”
玄星眉心一皺,旋即又鬆開。朝陽也多看了店小二一眼。
昨日他們進來時,明明就是這個店小二接待的,怎麼只過了一晚上,這店小二就好像忘了這事一般?
“今日何日?”玄星問。
店小二一愣,像是不知道他為何問這個,但還是答道:“丁卯年,四月初八。”
玄星目光一沉。
朝陽也皺了眉,他們進廣域城時,明明已經秋日了,如今怎麼可能還是暮春?
玄星忽然起身,往客棧櫃枱走去,輕敲了櫃面道:“店家,可否瞧一瞧本店店簿?”
“啊這……”掌柜有些為難,“客官恕罪,店簿登記了客人的消息,着實有些不大方便——”
沒等他拒絕的話說完,玄星一手撐在櫃面上一躍,跳到櫃枱後頭,在一堆簿錄中抽出一本,準確地抽到了今年的店簿。
他飛速往後翻,到四月初八這一日,上頭只記載着清早來的兩個客人。
“怎麼回事?”朝陽也瞧見了,昨日她看得清清楚楚,店小二確實記載了他們三人的住店的信息,可為什麼今日一翻卻沒了?
不僅如此,朝陽還記得小二記錄時,玄星前頭那人是個叫李順的行腳商人,如今也沒了名字。
正在此時,外頭忽然喧囂起來。
人們的歡呼聲,奏樂聲此起彼伏,好一派熱鬧景象。
朝陽玄星都往外頭望過去,那店家趁機一把抽走店簿,臉上帶了些薄怒,嘴裏念叨着些“不知禮數”的話。
門外的百姓擋得嚴實,朝陽伸着脖子瞧了好一會兒也沒瞧出個所以然來,只好開口問店家道:“店家,外頭這是在做什麼呢?”
店家不大想搭理他們,但見朝陽點名問自己,又沒法不回答,只好很冷淡地道:“城主娶親。”
“娶親?!”得了這個回答,朝陽忙不迭跑出去看熱鬧。
跑出來才瞧見,只見街上人頭攢動,從街這頭到街那頭,兩側全都站滿了百姓,遙遙望不到邊際,熱鬧非凡。
打聽之下,朝陽才知道這廣域城不大,一般都自給自足,如今又在和平年代,一般情況下並不會有什麼大事。因此城裏唯一的大事,便就是城主娶親了。
按照廣域城的習俗,城主成婚後第二日,須得坐花車游全城一周,以求百姓祝福,姻緣長久。
百姓也會自發準備瓜果吃食,見到城主的花車來了便扔,車上裝的瓜果吃食越多,就表示城主得到的祝福也就越多。
得了這些信息后,朝陽又抓過旁邊的一個婦人,問道:“這是城主娶王后嗎?”
那婦人擼下朝陽的手,笑呵呵地道:“姑娘外地來的吧?我們城主娶的是王夫。”
“王夫?”朝陽提高了音量,今兒個真是長見識了。
那婦人點點頭,“我們這一代城主是個女子,如今娶得是文成公的獨子,文臨。”
說著,那女子雙手握拳墊在下巴上,整張臉上都是春色,“可真是郎才女貌,般配極了!”
花車漸漸靠近,朝陽擠上前去,想看看這傳聞中的女城主。
寶馬香車從遠處而來,瓜果擲了一路。前後都有樂師們奏樂,好不華麗。
臨近了,朝陽瞧見那女城主穿着華麗端坐在車上,車上的紗隨風而動,王夫相比較起來就樸素得多,一身白衣上點綴着點點金色花紋,素雅美麗,同城主形成了明顯的對比。
不知為何,朝陽總覺着那城主透着一股子熟悉。
“看夠了么?”
玄星不知道什麼時候過來了,站在旁邊忽然出聲,嚇了朝陽一跳。
朝陽猶豫着,還是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我覺着女城主好像有些眼熟……”
玄星輕輕揚眉,沒對她這句話發表任何看法,只衝那女城主抬了抬下巴,道:“瞧見那城主頭上頂着的珠子了嗎?”
朝陽見他跟自己說話了,怪聲怪氣地哼哼兩聲,也不看他,扭頭道:“你倒是氣消了。”
可她氣還沒消呢!
玄星沒接話。朝陽等了片刻,也沒聽見玄星說話的聲音,忍不住回頭看他,只見玄星瞪着一雙眼睛,不帶情緒地一直盯着自己,不說話也沒有表情,看得朝陽毛骨悚然,莫名帶了一絲心虛。
她無聲的罵了兩句,抬頭朝城主仔細望去,果然見到了先前被她忽略掉的那顆珠子,嵌在城主冠上,約莫成年男子拇指大小,似乎是透明的,散着淺淺的白光。
“瞧見了瞧見了,怎麼著?”朝陽沒好氣地答道。
玄星也沒跟她計較,只道:“那叫廣域珠。”
朝陽正等着他解釋呢,玄星卻忽然停了。朝陽望向他,不知他為何停頓。
好一會兒,玄星才道:“你會覺得熟悉,是因為裏頭封着你的一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