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話：無相木（二）
聽到這兒，朝陽正色道：“以前是什麼時候？”
聽木抿緊了唇，小心翼翼看她：“朝陽，你忘了以前的事情了嗎？”
沒了紅雨的清儀逐漸轉晴，清風拂過樹木，枝葉微微晃動，朝陽卻像是剛來清儀似的，恍惚間產生了種陌生感。
是忘了嗎？為什麼她從不感覺自己忘了事情？
她生出妖識長成如今這樣，她都明明白白有記憶，從未覺着自己遺忘了什麼。
但這一路走來，從安魂鈴到四時弓，再到這個聽木，種種跡象都表明她並不像她自己以為的那般身份。
“我是誰？”朝陽問道。
聽木頭一歪，瞧着她道：“朝陽啊！”
“你怎麼認識我的？”
“你養的我啊！”
“……我……”朝陽遲疑了瞬，指着自己的臉問道，“……長這樣嗎？”
“嗯——”聽木拉長了音，點了一下她的鼻尖，“鼻子上是沒有這顆痣的。”
“花神是誰？”朝陽又問。
“雲淞啊！”
“我跟她什麼關係？”
“她養的你啊！”
朝陽眉頭一皺，“那我是怎麼變成如今這樣的？”
聽木搖搖頭，“我不知曉誒。我只知道那時你很匆忙，強行拔高我的樹齡，又給了我眼睛。我本想去找你，可又不知道被誰一腳踢到了這兒來。”
“到了這兒之後我就一直想找你，但動不了，也總是想睡。不知道過了多久，忽然有人喚醒了我，說可以幫我找你，接着就取了我的眼睛。沒了眼睛之後，我總是想哭，好在現在眼睛已經拿到啦！”
朝陽沉默，一路來確實諸多怪異之處，但她都不當一回事，或者說是下意識想避開這些事情，並不想尋求一個結果。
但如今走到現在，好像種種事情都跟她脫不開干係。
“取你眼睛那人是誰？”朝陽問。
聽木搖搖頭，“我從未見過，但他有玄星的龍骨扇。”
朝陽眼皮一跳：“龍骨扇？”
說完她立馬發現更不對勁的地方——“玄星的龍骨扇？”
聽木一臉肯定地點點頭：“沒錯啊！”
朝陽回憶起自己在樹上看到過的龍骨扇記錄——
一條龍為了討花神歡心抽了自己一根肋骨做成的扇子。
是玄星抽了自己的肋骨給那雲淞做了這把扇子哄她開心？
這事情怎麼聽起來這麼不是滋味呢？
龍骨扇是在歲宴手裏的，這樣看來，取聽木眼睛的極有可能也是歲宴。
吞魂鏡的事情有他，清儀鎮上的事情也有他。
電光火石間，朝陽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聽木，是不是歲宴借你的樹體收集魂魄？！”
一定是的！吞魂鏡里的崑崙神木，清儀的槐樹，那些魂魄都是借樹體收集和滋養。但——歲宴收集人的魂魄幹什麼？
而且，龍骨扇若真是玄星送給雲淞的，為何現在又在歲宴手裏？
“嘖——”朝陽往後一靠，琢磨起來。
玄星為什麼要送自己肋骨給花神？他不是說心上人不是花神嗎？
他有說過不是花神嗎？
朝陽雙手環抱，頭也往後一靠，思索起來：玄星到底承認過心上人就是花神？
聽木見她不說話，也不敢多說什麼，也學着她的樣子靠在樹榦上，仰着頭看枝葉間漏下來的星空了。
朝陽亂七八糟東想西想沒個結果，頭一垂就看到了惹她心煩的罪魁禍首還躺在自己腳下，忽然生出一股憐憫之心——一定要把他弄醒問個清楚！
“聽木！”朝陽喚道。
聽木回神望着她，帶着笑道：“要做什麼？”
朝陽道：“你們樹木類的靈，最擅長治病了是不是？”
“沒錯！”
“很好，”朝陽點點頭，用腳尖踢了踢玄星，“那你給他治治吧。”
聽木聞言搓了搓手就蹲在了玄星旁邊，“這麼久了，你終於想起讓我治他了！”
朝陽：“……”
聽木雖然人瞧着不太穩重的模樣，但功法確實十分到位。
不到一刻鐘時間，她就已經收了手，露出標誌性的巧笑道：“好了！玄星應該很快就醒了！”
朝陽沖她豎起大拇指，很是讚賞地點點頭。
聽木的笑容更甚了。
朝陽俯身看了看玄星，瞧着他的臉色比之前確實要好很多，便放了心，準備靜等他醒來。
卻在直起身的時候瞥見了玄星手中握着的東西，她這才想起來，是之前玄星從槐樹中間拿出來的。
想到這兒，她又想起玄星一掌拍裂了槐樹主幹，於是她問聽木：“這樹中間裂開着，對你沒關係嗎？”
聽木滿不在乎地看一眼裂口處，很是隨意地道：“又不疼，反正它自己會長回去的。”
朝陽：“……”
她拿過玄星手裏的那個東西，發現是顆奇怪的珠子，通體是黃土色，不透明，但瞧着內里又像是有木質的花紋。
“什麼珠子……”朝陽小聲的嘀咕一句。
聽木瞧見了，湊過來望着這顆珠子，笑了聲道：“這不是珠子，是無相木。”
“無相木？”朝陽揚眉，“那是什麼？”
聽木答道：“無相木是生於西天梵祖心上的一根無根木做成的，能封閉神的六識和記憶，還能洗去神骨。”
“那它怎麼會在你的樹體裏？”
聽木答：“是那青衣人放進來的，他取了我的眼睛，就把我扔進這裏面了。”
朝陽：“為什麼要把你放在無相木裏面？”
聽木搖頭：“不清楚，大概是怕我跑吧。”
朝陽捏着無相木湊近了看，沒等她瞧出什麼怪異之處，玄星就醒了。
玄星輕咳兩聲撐起身子，像是十分難受似的，擰着眉半晌沒說話。
朝陽坐在原地，也不出聲不去扶他。
等玄星自個兒緩過來了，問道：“這是哪兒？”
聲音有些干啞，聽木連忙不知道從哪兒掏出了一杯水遞給他。
玄星撐着身子坐起來，靠在朝陽邊上，一時沒有說話。
朝陽眼睛滴溜溜轉了幾圈，想着到底要從哪兒開始，半天也沒思緒，於是隨便就開口了：“玄星，你知道方才帶走劉妍清的人是誰嗎？”
她原本是想賣弄一下自己聰明的頭腦，不料玄星道：“是歲宴。”
朝陽身子一扭：“嗯？你知道？！”
玄星疲憊地按按眉心：“他的氣息我記得。”
朝陽湊近他：“那他拿的龍骨扇你瞧見了嗎？”
“嗯。”玄星應了，“龍骨扇應該裂了。”
“龍骨扇是你抽的自己的肋骨啊？”朝陽不關心扇子裂不裂，她雙手撐在地上，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玄星，不放過他臉上的絲毫情緒。
玄星神色一頓，放下了手應了，“嗯。”
朝陽再接再厲：“送給雲淞的。”
“不是。”玄星垂着的眼眸終於抬起，他轉頭望着離自己頗近的朝陽，目光堅定澄凈，直望進她的眼底，“是送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