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到橫濱的第16天

我來到橫濱的第16天

(35)

安吾頓時神色一僵,掩飾性地低頭咳了兩聲,說:“閣下就不怕這些話傳到上面嗎?”

“所以,安吾你就不可以當作什麼都沒聽到嗎?”我回以一個無辜的微笑。

“這可恕我難從。”他想也不想地就拒絕了。

“那還真是遺憾呢。”我不在意地笑笑,目光隱晦地劃過他身旁的兩名保鏢,既是保護也是監視,必要時也可以選擇滅口。

情報人員一直是吃力不討好的存在,尤其像他這種為政府效力的,臟活累活都堆到他身上,還不得不隱姓埋名,常常擔憂於自己的人身安全,在失去自由的同時,也同樣失去了一定的私隱權。

畢竟,情報往往能左右勝利。而忠誠,則成為了一個必不可少的衡量標準。

看起來,在今天,因為我和太宰的出現,這名嚴謹的情報員並不完美的履歷上又多了幾個污點。

但,我看上去像是會在意這種事的人嗎?倒不如說,我一向樂於給他人帶來一點小小的混亂。

於是,我彷彿不經意地說:“不過安吾,你是不是忘了一點?”不顧他越來越難看的臉色和太宰那副饒有興緻的樣子,我緩緩道,“聯邦上一任的總局長因為年事已高,最終決定卸任職務,在他和其他負責人的熱情推舉之下,我才接任了聯邦。”

“而同時,聯邦的高層人員也大多已經年邁,所以也順便改朝換代了一下。”我用着輕快的語調,輕描淡寫地略過具體的內容,“而由於聯邦的管理層出現了較大變更,導致嚴重的斷層現象,所以暫時的,我不得不處理許多雜務。”

一滴冷汗從安吾的頭頂滑落,他似乎已經猜想到,這所謂的“順便”二字背後,是血淋淋的現實。

面前這個笑眯眯的男人,在經過不知多少的爾虞我詐、深思熟慮、韜光養晦之後,終於達成了這個不可思議的目標。

瘋子,一個徹底的瘋子。這是當初安吾初見斯卡特時,大腦想也不想,就迅速作出的判斷。他曾未見到過這樣的人,瘋狂和冷靜這兩個截然相反的品質同時出現在他身上。

囂張又不失縝密的行事風格,上一秒還在與別人共餐,言笑晏晏地討論着菜肴的美味,下一秒就可以微笑着放下餐具,任由下屬處理掉對方。甚至於,在抹去臉上被濺到的鮮血后,還能漫不經心地抱怨一句“我果然不太喜歡英國菜”。

然而,比他是個瘋子更可怕的是,他是一個比誰都要熟知“規則”的人。他既可以附和着其他人的觀念,把事情處理得漂亮而不留一絲痕迹;也可以在眾目睽睽之下隨手便解決一個人,然後在其他人的默認態度中,當作什麼事也沒發生一樣。

成年人之間只有利益是永恆的,只要有足夠的利益,沒有人會去反對他——至少在明面上是這樣。而正是如此,他逐漸一步步蠶食了歐洲的勢力。

安吾不得不承認,斯卡特在操控人心方面是普通人望塵莫及的,在他所認識的人中,或許只有太宰能和他一較高下。

不,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他搖搖頭,不由得在心中苦笑了一下:嚴重的斷層,意味着聯邦現在根本就是他在掌控。現在局勢不明,特務科盡量要避免衝突。

鮮血、屍骸、白骨……安吾不知道有多少無辜者被捲入其中,也不清楚有多少人涉及此事,他只明白一點,斯卡特是個不折不扣的利益主義者。

在選擇救一個人和救十個人之間,他會選擇救對自己有價值的人。說到底,把“優勝劣汰”當作“最基本的生存法則”的人,又怎麼可能真正重視人命呢?人命在他眼中可能只是一串數字——一串毫無意義根本無需關注的數字。

可能只有一個人是例外的……織田作。安吾默念了一聲友人的名字,時至今日,他依舊不知道,身為被斯卡特唯一特殊對待的人,究竟是福還是禍。

事實上,當得知他們倆成為了筆友,安吾一度有種天崩地裂的強烈不真實感。尤其是,當特務科多次私自拆封斯卡特寄來的信件,發現內容竟然只是關於日常生活,並且在介紹景點和特色菜方面連一般的旅遊雜誌都遠遠比不上時,整個特務科都驚呆了。

甚至,還有幾封信中用了顏表情,就比如那個帶波浪號的歡呼~(≧▽≦)/~和被用得最多的QAQ,已經成為了特務科全員的心理陰影,使得幾個年輕的女性同事,在聊天時都拒絕使用顏文字了。

他也有曾問過織田作一個問題,那是他獨自思索良久,數度在床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睡,遲遲難以理解、琢磨不透的一件事。

那是在mimic事件的兩年後,太宰加入武裝偵探社后,難得的一個與織田作一起喝一杯的機會,他仍記得,自己當時的嗓音都帶上了些許莫名的沙啞和顫抖,他問織田作:“你覺得斯卡特是個怎麼樣的人?”

織田作似乎也訝異了一下,隨即沉思片刻,緩緩說:“他其實是一個有些笨拙的人。”他停頓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該怎麼說,“他和太宰一樣,都不太懂得如何表達自己的想法……”

“可能,對於他們那樣的人來說,直白而單純的好意才是最讓他們束手無策的。”織田作的語速很慢,“在我看來,他們都是有些怯懦的人,喜歡逃避現實。太宰是那種在人生的分叉口上駐足不前的人,而蘭奇,則是會在選擇一條道路后又慢慢退縮回原地。”

“他們都是很聰明的人,正是因為他們知道自己根本等不到那個能去推一把他們,讓他們不再彷徨猶豫的人,所以才會一味地等待,理直氣壯地逃避掉選擇。”

“其實他們本質上都是有些悲觀的,因為不知道做出選擇後會不會比現在更糟糕,所以寧願維持現狀,一邊相信明天會更糟糕,一邊躲在了今天的末尾中,永遠都狠不下心去撕掉日曆,迎來新的一天。”

“抱歉,我不知道這樣說你能不能聽懂。”織田作斟酌了一下用詞,“在我看來,他們兩個都還是孩子,兩個不想長大,有些笨拙和膽小,總以為逃避能解決一切問題,聰明而又孤獨的孩子。”

“沒關係的,你繼續說吧。”安吾強行忍住那種想要對織田作大喊“他們兩個根本稱不上孩子”的衝動。

“但是,即便如此……”織田作露出了一個細微的笑容,“他們也是在一邊逃避一邊又選擇了面對,或許仍在迷茫,以及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對待,這個在他們看來愚蠢而又乏味的世界。”

“即使磕磕絆絆,即使遇到無數的挫折和困難,即使受到莫大的難以被理解的委屈,他們卻也依舊邁出了前進的步伐。”

“或許仍在遲疑,但他們還是願意去嘗試擁抱這個世界。”

安吾恍惚間忽然明白了,為什麼太宰和斯卡特,一個兩個的都纏住了織田作。

織田作用指甲輕輕敲了一下玻璃杯,發出脆響,他低聲說:“他們可能是最了解彼此孤獨的人,而我只不過是站在距離他們一步之遙的地方,窺視到冰山一角。”

“但如果他們願意向我傾訴煩惱……”織田作可能不知道他當時的表情是有多溫和,那種自內而外散發出的溫柔。

他雖然依舊面無表情,眼神卻包容地能夠溺死人,像是在談及什麼美好的事物一般,他的語調輕柔而又誠懇地不可思議:“只要他們願意,那我也很樂意。”

而此時此刻,看着面前惡意挑釁的斯卡特,和還拿槍抵着他要害的太宰,安吾表面上不動聲色,實則心中淚千行:差別對待什麼的,至於這麼明顯嗎?

“換而言之……”我看着似乎走神了的安吾,絲毫不在意地露出愉悅的微笑,“如果現在有人匿名舉報的話,那封舉報信可能就要被送到我桌上了。”

“以及,太宰君,維持着這個姿勢你就不嫌累嗎?”我笑盈盈地說。

“也是呢。”太宰同樣笑了,挽了個漂亮的槍花,隨手把槍別回安吾后腰,不在意道,“反正這把槍里也沒裝子彈吧。”安吾的保鏢也放下了武器。

“所以,請問聯邦特派的總局長,今天是為何事而來?”安吾走向旁邊幾步,與我和太宰隱隱成一個三角形。

“嘛,先不提我。太宰可是比我要着急得多。”我下意識地摩挲手杖,“畢竟他可是專程來抱怨特務科的不作為的,不是嗎?”我看向了太宰。

“沒錯,管理好異能力犯罪組織不就是特務科和聯邦的工作嗎?”太宰把目光放到了我身上,“結果,特務科懈怠工作,充當隱形人;聯邦派來的是混亂分子,這根本就是火上澆油嘛。”

“真是糟糕呢。”他嘆了一口氣,不滿地鼓起包子臉。

“哦呀,太宰君可能對聯邦的職責有些誤解。”我笑容不改,“不過,還是讓特務科先向你說明一下,這次事件的棘手之處吧。”

太宰隨之望向安吾,似乎在等着一個合理的借口。

安吾開口解釋說:“組合利用外交渠道向政府施加壓力,給予成員等同於外交官的權利。”他低下頭,眼鏡閃過一道白光,“可以說……”

“組合已經是法律約束外的存在了,執法機關甚至沒有拘留組合成員的能力。”我微笑着接下了下半句話。

被我打斷話的安吾只是點點頭,向太宰示意這都是真的。

太宰攤開手,拖長調子說:“好的,既然我的疑惑也已經被解答了。”他的眼神頓時深邃了,聲音也冷了下來,“那麼,閣下可否告知,你的來意。”

“這麼嚴肅可就無趣了。”我眨眨眼,輕快的語調在這種氛圍下不由得沉凝了,“不如讓我先科普一下聯邦的義務?”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聯邦的意義應該是‘協調並管理各個地方的異能力者和異能力組織,同時採取各種措施確保不會有異能力者造成大規模的惡□□件’。”太宰沉聲說,“所以,閣下在此次事件中不應該袖手旁觀,不是嗎?”

“不是哦,雖然你的記憶並沒有出差錯,但是……”我咬重了字音,“要注意‘協調’和‘大規模’這兩個詞。”

“聯邦現在的立場很明確了,持中立態度,對本次事件的三方勢力各有程度不同的幫助。”我收斂起了笑容,眼中的惡趣味難以遮掩地暴露了出來,“換而言之,光憑組合現在所造成的影響,聯邦並沒有出手的必要。”

“不過,很快,聯邦就要不得不出手了。”我輕飄飄的一句話,使得其他兩人的臉色都糟糕起來。

“你知道白鯨嗎?”我用着一種詠誦詩歌般的語調,“那種遮蔽天空的龐大身姿。”

“我應該有向武偵提醒過。”我壓低了帽子,繼續說,“如果不知道也不要緊,下面這個名字你們應該都相當熟悉——尤其是身為港黑前幹部的太宰君。”

太宰似乎已經猜到了什麼,露出了一個虛偽透頂,有着濃濃黑暗氣息,還有幾分若有若無的殺意的淺淺笑容。意外的,他沒有直接打斷我的話,只是用黑沉沉的眼睛看向我。

“夢野久作,特級危險能力者。”這句話夾帶着濃濃笑意,而我的臉上沒有一個細微的弧度。不,該怎麼說,可能是因為太好笑了,所以反而笑不出來了。

尤其是太宰的那副樣子,真是,太有趣了,任何的語言都描繪不出他明明已經對我厭惡到極點,卻勉力忍耐,給人一種滑稽可笑的莫名感。

“還記得我向你說過的‘合作競爭理論’嗎,太宰君?”我最終還是笑了,笑得差點喘不過氣,連聲音都染上了几絲顫音,“參數已經夠大了。”

“我期待着見證橫濱特產,雙黑的限時復活。”我最後輕聲呢喃道。

不顧其他人那五顏六色彷彿調色盤的表情,我悠然離開,臨走時只留下了一句話:“別讓我失望啊,太宰君。”我促狹地笑了。

而在另一邊,一個整體大部分由機器構成的白鯨型飛船,從海面冉冉升起,飛向了天空。

被陽光沐浴的少女,淚水不住地落下,隨着那一頭秀麗的長發飄散在空中。她跪坐在地,向上帝質問自己不幸的命運,胸懷希望、見證光明的少女,無聲地斥責着上帝的殘酷。

她的喉間有一塊冰,使得她每說一個字便痛苦不堪,她哽咽着,泣不成聲。

這聖潔的有罪的少女,最終只是嘆息着:“永別了。”

“請不要再讓光明,照在我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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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身為大佬的我今天也在被當做反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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