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到迦勒底的第7天
在這個異能者受到大眾排擠的時代,各國將其當做非常規武器,一邊忌憚一邊恐懼,一邊享受着便利一邊又加以種種限制。
除去歐洲成立了專門的異能部隊外,其他各國還未真正領會到“異能者能夠成為左右戰局的關鍵”這一事實。
舉個例子,他們充其量將異能者視作需要被管制的生化丨武器,卻不知“超越者”們多數是都該歸屬於“核丨武”的天災。
斯卡特的想法很簡單,但同時也是驚艷的,無疑具有劃時代的意義——不得不說,後來的許多組織,包括橫濱的三刻構想在內,都是基於這一想法之上。
這個計劃名為“七個背叛者”,其宗旨是,集結“超越者”級別的異能者,從源頭干涉這場戰爭。
依靠武力,強迫被捲入戰爭的各個國家首腦、最高指揮官簽下和平協議,替這場蔓延至整個世界的戰火畫下終止符。
這非常的瘋狂且異想天開,不提其他的,光是要打聽到各個國家的最高指揮官的真實身份,並且把握時機,將他們綁到一個足夠隱蔽——沒有任何國家能夠出手干擾的地方。
這幾乎是完全不可能的。
或者說,需要一些身居要職,擁有合理途徑可以知曉這一方面情報的人,為了“世界和平”,做出必要的犧牲。
這個計劃暴露后,涉及此事的所有人都會成為國際一級的通緝犯,反人類的恐怖丨分子。
或許日後諾貝爾□□會為他們提名?
而提供情報的那幾位,若是沒有提前準備後路,或是做好偽裝,那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而可笑的是,在戰爭結束后,除去已死亡的幾位,剩下的所有人無不端坐在國家權利的頂端,成為座上賓——至今為止,沒有人能撼動他們的地位。
異能力或許是罪,而“罰”則是人類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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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第不知多少次來到這個夢境時,立香已經習慣了偷窺小男孩之間笨拙又懵懂,介於友情與愛情的朦朧戀愛。
她見證他們偶爾爆發爭吵又迅速和好,分歧的理念並不意味着隔閡,他們相互依存,互相包容又彼此陪伴,一步步靠近對方。
他們是最理解彼此的人。
夏爾·波德萊爾是實驗產物,人造的偽神,卻也是一個溫柔得不可思議的孩子。
會因為生命的逝去而悲傷,會因為美好的事物而欣喜,他用他的眼睛看見過世界上最醜惡的東西,但仍願意相信人類身上閃閃發光的品質。
他喜歡詩歌、文學和藝術,像是鋼琴家一樣纖細修長的手上,卻不知沾染了多少亡魂,也能用來細心栽培一叢玫瑰,或是撰寫動人的詩篇,烘焙一盤甜美的點心。
他本該有無數種選擇,無數個人生。
他可以過上普通人的生活,擁有不多卻能夠交心的朋友,時不時在報紙上發表幾篇作品,周末提前做好小餅乾,邀請別人到家中作客。
他們可以聊一些輕鬆的,能夠一笑而過的話題——絕不會是像現在這樣沉重的事情,那些無時無刻不深深折磨着他,束縛着他,逼迫着他的罪孽與愧疚。
這是很久以前,當夏爾操縱着足以毀滅整座城市的能力,讓那捧玫瑰綻放在手中,嘴角含笑地遞給自己的搭檔時——
那時,斯卡特就忍不住想:他本來應該是個詩人。
毀滅的異能,在他手中綻放出生命。
夏爾就站在那,只是眼神清亮地看着他,對他伸出手,說:“我們回家,好嗎?”
“好……”他抓住了那隻手。
他的整個世界也因此有了一抹光。
可光會熄滅,回憶會黯淡,就像煙花的綻放只有一瞬,流星的墜落無聲無息。
但至少,這抹光,曾照亮過他的整個世界。
夏爾用命給他換來了一顆星星,指引他前行的道路,他不能回頭,也絕不可能回頭。
多少次,當全世界的惡意撲面湧來,當背負的過往沉重得讓他窒息,當獨自一人迎頭走向未來,而摯友卻被永遠地留在回憶中……
他無數次想哭,卻又咬着牙忍下去,在墜落谷底后,又跌跌撞撞地往上爬。
為了一個永遠無法兌現的承諾,為了一個不為人知的誓言,為了與過去決斷,為了嶄新的開始。
他要活下去,他必須活下去,即使他恨不得與夏爾一同死去,可一想到,除了他以外,不再會有任何人記得那個溫柔憂鬱的少年時……
沒有人會在他的墓前獻上一束鮮花,沒有人會在意他拿命換來的來之不易的和平,沒有人會知道他是一個才華出眾卻不出名的詩人……
除了他,沒有任何人真正了解過夏爾,更不要說銘記一生。
他不得不活下去——替夏爾活着,艱難地獨自一人地不被理解地活着。
從年少時的聰慧與冷漠,到後來的溫柔,他逐漸懂得生命的意義,對這世間也多抱有了一份期待與眷戀。
他有嘗試着去幫助其他人,也成了許多人口中的救贖。
可這,是真正的他嗎?
他早已把自己埋葬在回憶中。
夢境進展到兩人的謀划即將成功之時,夏爾身份不慎暴露,對外聯邦宣稱其背叛,對內則下達“不顧一切,也要將其抓捕”的命令。
這時斯卡特正要升遷至其他部門,他面臨兩個選擇:
一撇開關係,按照計劃行事,等到事情結束后再想辦法洗清夏爾的嫌疑,或者直接劫獄也無所謂。
二推遲計劃,放棄過去的一切功績與榮譽,先穩住局勢,與夏爾一起跑路。
而他的選擇,毫無疑問——他摘下了胸前代表指揮最高榮譽的白銀獎章,裝作一無所知,懇請他的老師,當時的聯邦總局長給他們一周時間,他想證明自己的搭檔是被誣陷的。
這是最考驗演技的時刻,他要確保自己的神情和動作萬無一失,言語更是不能出一絲疏漏,眼神流露出的情感一定要真實。
他敢保證,要是當時他露出一絲馬腳,下一秒,周身團團包圍的十幾人就會毫不猶豫地舉槍指向他。
他在賭,賭他在老師心目中的重要程度,賭夏爾平時的表現能不能讓他們降低一絲戒備……
賭他的老師是否相信,像他這樣的人,也會有一個放下一切,願意付出一切的對象。
幸好,他賭贏了。
他發自內心感激地向老師行了一禮,隨即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壓低帽子遮蓋眼底的陰霾和沉思。
他在心中將整個事件倒放一遍,反覆思索每一個細節,捋清每一個關鍵之處,試圖查出究竟是哪一步出了差錯。
又或者,是誰出賣了他們?
越是這種時候,他反而越是冷靜,因為他知道自己接下來的每一步都至關重要,一着不慎,便將滿盤皆輸。
他不能也決不會將搭檔的性命作為賭注和籌碼。
若有那個必要,他會搶在那之前……
犧牲自己。他將這句話抵在唇邊,無聲地反覆品味,眼睛深處像是暴風雨來臨之際的海面,看似風平浪靜,實則下一秒便要風起雲湧。
他走得匆忙,他將這十幾年來所追求的東西——名譽,權勢,功勛全部不假思索地丟下。
“你真的要走?”他的老師最後問道,“你確定嗎?走出這扇門后,你就不再是我的學生了。”
“你曾經的履歷將成為一張廢紙,你將令你的姓氏蒙羞,你會從無名的英雄淪為階下囚。”
“你是我見過最有才華的人,你還年輕,我不能眼睜睜地看着你將大好未來付之一炬。”
“嗯,我確定。”他沒有回頭,手搭在門口的把手上,語氣堅定不移,“因為……”
“他是我的搭檔,我的摯友……”
“我的珍寶。”
迷茫的旅人終於不再徘徊,終於不再隨波逐流,也終於不再孤獨。
因為,他早已找到了真正能填補內心空缺的事物——他此生唯一的珍寶。
然而,他卻沒有注意到,在老師看向他的背影時,眼底一閃而過的失望與幾乎不存在的歉疚。
立香忽有一瞬不妙的感覺,差不多是在這種感覺不受控制地從心底冒出的同時,她就從夢中驚醒。
之後,一連數日,她都再也沒看到後續。
————
“這樣啊……”
當立香對我如實說出這幾天心不在焉、睡眠不足的理由時,我絲毫沒有意外。
我只是顧着為童謠梳頭。
她有着一頭上好的銀髮,光滑如同絲綢,亮麗如同白銀,似是清冷的月光凝聚成的寶石,又像是流動的鉑金。
不過,任何名貴的珠寶都無法與這頭秀髮相媲美,在真正的珍寶面前,它們只能黯然失色。
髮絲從我指間滑落,我小心翼翼地為她梳理頭髮,再選取合適的緞帶作為發繩,紮成兩個細長的麻花辮。
“謝謝你,斯卡特先生。”小姑娘站起身,對我甜甜一笑。
“不用謝,我可愛的小淑女。”我輕輕地將一朵花別在她的耳旁,“希望你不會介意收下這個禮物。”
我笑眯眯地對童謠揮揮手,才對一直被忽視的立香說:“那麼,你認為之後會發生什麼呢,親愛的御主?”
“不如你來猜一猜。”
“我不知道……”立香沉默了一會兒,“他……那位先生……”
“還活着嗎?”
“很遺憾。”
她一下子睜大了眼睛,吃驚、疑惑、自責、失落又似是早有預料……
金色的眼睛裏有火焰在靜靜燃燒,各種各樣的情感交織在一起跳動。
“為什麼總是這樣呢?”她最後只是喃喃自語,“悲劇與喜劇的當事人只是相差了那麼一點虛無縹緲的運氣。”
“不,不會有差別的。”
“你知道‘幸運a’和‘幸運e’的區別嗎?”我換了個話題。
“幸運e意味着一個人會被不斷地捲入不幸的事情中,最後悲慘地死去。”
“而幸運a……呵呵……”我忍不住笑了笑,用一如既往溫和的嗓音說,“一個人要有多‘幸運’才能稱為‘幸運a’呢?”
“那當然是,無數次地死裏逃生啊。”
立香因為這個顛覆性的說法而咽了咽口水,在反應過來后,她的眼中立刻浮現出一種不可置信的悲傷。
“您的幸運是……a++?”她的聲音顫抖,似是不願承認這世界上竟有如此戲劇性的悲劇。
“同樣是一次次地被捲入不幸中,不同的是,他總是能活下來。”
“一次又一次地,周圍的人全部死了,只有他活下來了。”我慢條斯理地說,“只有他一個人,無論是多大的災難,多危險的時刻,他都活着。”
“總有人願意為他獻出生命,總有人願意為他而死,也總有人因他而死。”
“這可真是偉大的幸運啊。”
我的人生太難熬了。
無法遺忘的記憶,每一個鮮血淋漓的細節,都在無休止地告訴我——
你看,你失去了那麼多人,那麼多人死在你的眼前……
只有你,還活着。
“當夏爾死的時候,唯一能夠依靠的人倒在我的面前,我卻無能為力時……”
“任何人都可以崩潰,只有我,必須、也只能保持冷靜。
我必須、也只能去處理好,所有我應該去做的事情。”
“別人都可以逃避,可以不去看,可以不去想。可是只有我不行。”
“我必須去看,必須去想,必須去做,必須去記住,必須去堅強。
我必須比任何一個人都要更清醒更理智,我必須要認清現實,我必須要接受他的死訊。”
“Master,其實我們的相性很好,要不然的話,你也不會召喚到我。”
“身為一個半吊子的不靠譜英靈,能看穿你的內心,已經足以說明這一點。”
“在你的身上,我看見了和他相似的高潔的靈魂,我知道,你早已做好了犧牲的覺悟。”
“但是不需要,Master。”我俯身摸了摸立香的頭,“這個世界可還沒有落魄到讓小孩子付出生命。”*
“我的到來,是一個‘錯誤’,一場‘意外’,亦或是一個改變命運的‘奇迹’。”*
“Master,我是說,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能見證一個皆大歡喜的結局。”*
“關於我的過去,有很多未盡的遺憾,不過,我還是希望能往前看。”*
“我不是在贖罪……我只是單純地,想要以他的方式生活下去,以他的視角去看他所珍視的一切。”*
羈絆五,get!
立香卻高興不起來,冥冥之中,她有一種不好的感覺——就像是一場註定的悲劇,她是台下的看客,無法更改劇本。
“其實,我後來有想過……”我低聲地自言自語,“他一個人行走在黑暗裏。”
“沒有人問過他,是否想降生在這個世界上;也沒有人問過他,是否做好了離開的準備。”
“為什麼偏偏是他,又為什麼偏偏是我呢?”
“我想過很久,可最後唯一能得出的答案,無非是——因為‘我是我,他是他’,所以才有了後來的一切。”
玫瑰,在我顫抖的手心裏凋零了。
我終究什麼都留不住,我最終還是失去了我的珍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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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的正好是大佬羈絆一到羈絆五的語音。
有時間我就把大佬的卡面整理出來。
以及,不要看大佬說得那麼好聽,其實他壓根走不出來,只是在習慣性自欺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