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椒釀肉

青椒釀肉

知府衙門後門守着的還是之前的年邁府兵,簡清早上連着送了近一旬的包子,和他也混了個臉熟。今日老兵見她正午登門,有些詫異地看過來,問道,“小娘子怎麼這個時辰過來?”

簡清指指手中食盒,道,“不知許捕頭可在?過往多受照顧,捕頭忙碌無暇赴宴,我便做了菜送來,盡一份心意。老伯可否為我通報一聲?”

許陽關於簡家的吩咐大多停在捕快隊伍里,留在外面的都是些許傳聞。簡清如今親口承認了關係,老兵不免多看了她一眼,點點頭,道,“我去給你問問。”

老兵進了門,年少些的府兵上前道,“簡小娘子,日頭這麼毒,來站這邊。”他一邊給簡清引路,一邊探頭探腦地去瞧食盒。

簡家的落魄困窘已經在知府衙門裏作為一個八卦傳播了許久,前日還債的那場大戲老兵不曾聽聞,他卻是從混熟的捕快嘴裏曉得了始末。此時一看,簡小娘子手中梨木描金的食盒乍一看倒是十分氣派,仔細看卻能看到攢絲花紋邊角其實已經磕碎掉漆。

正如強撐着氣派還管自家小攤叫酒樓,實際恐怕兜里只剩了十幾個銅板的簡小娘子。

府兵嘖嘖感慨幾聲,就見老兵去而復返,面露難色,道,“小娘子,捕頭正忙,讓你回去。”

簡清站在衙門後門屋檐陰影里,聞言神色不動,道,“再忙,飯總要吃的。還請老伯再跑一趟,就說這菜名叫青椒釀肉,是專按捕頭口味做的,即便不欲見我,也請捕頭嘗嘗,若有些許不合口味,下次我也好去改。”

老兵頗有些為難,終是念及往日簡清每每早上來送包子都會給他留一個包子的情分,一跺腳,道,“罷罷,小老兒就再跑一趟,若還是不行,還請小娘子莫要糾纏。”

簡清低頭應是,老兵重又進了衙門,年少府兵在一旁剔牙看戲,咂摸出些滋味來。

青椒釀肉?什麼東西,聽都沒聽過,倒是稀奇。不過簡小娘子如此倔強,恐怕是擔憂靠山倒了,以後無人名號可以讓她扯着狐假虎威做大旗吧?

老兵匆匆穿過游廊,在廂房門外候着。雍淮坐在窗邊,正與許陽說話,一抬眼便看見門房去而復返,挑了挑眉,問道,“何事?”

許陽順着上司視線回頭,心頭浮出些不好的預感,等老兵將簡清的話複述一遍,他連忙起身告罪,“小兒無禮,屢次驚擾大人,請容屬下去處理一二。”

“倒是精乖。”雍淮笑了,提筆在小几鋪開的圖卷上落下一筆,道,“刻意躲閃,反落人口實,阿陽,你這就是矯枉過正了。去吧,傳她進來,讓我也瞧瞧那青椒釀肉是何物。”

老兵應是退出門外,等年少府兵聽到“大人讓你進去”這句話時,驚得險些摔倒。怎麼可能?這小娘子丟了捕頭的庇佑,卻驚動了大人,這是什麼運氣!

簡清在門外站了許久,受着異樣眼光打量始終神色不動,此時得到了想要的結果,微微一笑,提裙隨老兵進門,“多謝老伯為我美言。”

老兵自己都還有些摸不清頭腦,聽簡清謝他,連忙擺手,苦笑道,“我哪幫得上什麼忙?還是小娘子那菜名新奇,才有這機會。”往日大人議事最討厭有人打擾,不知今日為何卻一副心情頗好的模樣,思來想去,也只能認為是簡小娘子自己的功勞。

簡清含笑不語。

二人快步走近後院廂房,房內語聲未歇,老兵使個眼色讓簡清候在門前,自己匆匆離去。

簡清抬眼看去,認出背對門口的那個灰袍身影正是許陽。而許陽對面那位年紀介於青年和中年之間的郎君,鳳眼狹長帶笑,一派儒雅貴氣,自然是衙門中唯一能被稱作“大人”的知府,雍淮。

迎仙樓的靠山,會是他嗎?而許陽前後改變的態度,是不是因為知府的命令?

問題暫時都還找不到答案,簡清瞥了房內幾眼,垂下頭做出謹慎模樣。簡清與老兵走過來的動靜不大,但足以讓房內二人知曉有人過來,候了許久,也不曾見傳她進門,簡清也就沉下心來,聽着兩人對話。

“……另則,宗午遣人送了狀子來,訴徐記、湯記兩家食肆鴨貨雖仿谷豐食肆而作,但味道品質極差,敗壞谷豐名聲,欲請大人禁其售賣。”許陽稟報完鄰縣事宜,說起城中訴案,雍淮豎手制止,轉向簡清,問道,“門外何人?”

簡清拎着食盒施了一禮,道,“民女簡氏酒樓現任掌勺簡清,家父簡知味,前來獻菜於許捕頭,不知大人在此,還請恕罪。”

雍淮道,“既是酒樓,在你看來,谷豐食肆一事何解?”

簡清上前打開食盒,笑道,“民女妄言,大人且隨意聽之。名聲之說為民間風言,若以官府之力禁止,恐有濫用之嫌。另則,既為仿作,谷豐應為其源頭,但鴨貨乃民女初做,卻不知谷豐之名,從何而來。”一邊說著,簡清一邊擺出碗盤,置於小几之上。

一股肉香裹着醬香和辣香迎面而來,雍淮本還在思索少女方才頗有見地的一番話,此時隨香味看去,細瓷盤上碧綠圓筒碼放整齊,青翠欲滴,油脂流瀉,在盤底凝出一汪清亮紅油。

“這便是你先前所說的青椒釀肉?似竹似筍,倒是不曾見過。”雍淮挑眉,話鋒一轉,“鴨貨之說,誰為源頭,不過商家爭利。僅是名聲風言倒也罷了,但徐、湯兩家鴨貨售出后致人腸辟,卻是不得不禁。”

腸辟,便是痢疾,簡清垂眼思索片刻,道,“若查實為其售出鴨貨所致,自然應禁。但因腸辟而禁,與因谷豐名聲而禁,二者大相逕庭,還請大人明辨。”

有味道的話題絲毫沒有影響雍淮的食慾,他提起筷子,夾了一根圓筒到碗裏細細端詳。只見圓筒兩邊均被破開,內里燒成乳白色的肉餡掛着醬汁從孔中溢出,卻溢而不落,仔細去看才能看到圓筒開口處內勾,將肉餡正好卡住。

雍淮聽完簡清的回答,看着碗中吃食,低笑一聲,“倒有巧思。”

簡清施禮拜謝,“謝大人誇獎。”

雍淮大笑起來,伸手虛點她幾下,低頭咬了一口碧綠圓筒,動作一頓,眼前一亮。

內里肉蓉看似凝固,吃進嘴裏卻一抿即化,濃郁的醬香和肉餡糅合一處,外皮的辣味浸透其中,留下淡淡回味。明明並不十分激烈的味道,卻讓他出了一身的熱汗,這般佳品,卻是這樣一個頑劣多年的少女所做,着實是浪子回頭,人不可貌相。

雍淮提筷夾起下一根圓筒,轉向許陽,道,“來,吃食總是要吃的,嘗嘗這個。”

許陽側身暗暗瞪了簡清一眼,回頭謝過大人賞賜。

雍淮指着盤中圓筒的綠色外皮問道,“這便是青椒?”

簡清心裏一緊,來了。她低頭答道,“正是,因其青色,又為辣椒之一種,故民女為其取名青椒。”

“你倒是方便。”雍淮狀似不經意地問道,“辣椒又是何物?”

簡清道,“辣椒乃民女發現的一種新菜,果實有紅有綠,因其辣味,又與花椒等同樣解腥之效,故起名辣椒。”

雍淮瞥她一眼,不再多問,轉而道,“簡氏之事本府有所耳聞,你既有廚藝,便應不負你祖輩名聲,莫要做不肖子孫。”

說完,雍淮起身離開,許陽緊隨其後,經過簡清時低聲責道,“當真莽撞!府衙是非豈是你能多言的?”

簡清已經得到了知府給她的暗示,聽着許陽責備只是微笑,許陽看她毫不在意模樣,重重哼了一聲。

雍淮走出幾步,頓了一下,叫道,“阿陽?”

許陽連忙追了上去,簡清收拾好食盒,離開了府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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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府衙門裏正吃着午食,鳳溪城中另一處也正是人聲鼎沸之時,一身錦衣的青年一隻腳踩在桌案之上,撕下一隻雞腿,金黃油脂順着他指尖滑落,本是粗鄙的動作讓他做來卻多了些恣肆風流。

但在在場另一人看來,這卻是徹頭徹尾的羞辱,白果用力一拍桌子,惱道,“金谷,你要如何?!”

金谷側臉看過來,一雙桃花眼風流多情,讓整張平凡面孔都顯出別樣的光彩來,他嚼着口中雞肉,含糊說道,“如何?不是你要如何么,怎的問我?”

白果被他這態度氣得夠嗆,她忍了又忍,將剛剛的話重說了一遍,“城北簡家,隨便你找誰去做,告她個飯菜不潔、管理不力。”

要不是為了小姐的大計,她才不要在這裏受這閑氣!都說金谷一張嘴能說會道,沒有他哄不住的人,怎麼就沒人說請他辦事卻如此麻煩?!

金谷在鳳溪城三教九流里頗有名聲,父母早亡,留下的家財足夠他花銷,成天什麼正事都不做,就愛走街串巷湊熱鬧。結交的都不是什麼正經人物,大多是些流氓乞丐,據說還有花樓管事,要問鳳溪城下九流里誰的人脈最廣,非金谷莫屬。

沒了肖大,他們迎仙樓一眾都是外地人,真做起背後使絆子的事情過於容易讓人抓到馬腳,白果多般打聽,這才找到了金谷。

金谷從嘴裏拔了雞骨頭出來,舔去手指上油脂,簡單的動作在他做來分外動人,他在手中掂了掂骨頭,忽的一嗤,“簡家啊,沒意思。”

見他轉身要走,白果補充道,“事成后,必有重謝。”

金谷歪頭看她,“重謝,什麼重謝,說來聽聽。”

白果早打聽到金谷最近出手的酬勞都是一些食肆的招牌菜,當即一揚下巴,滿臉的與有榮焉,道,“我家小姐親手為你做一道菜,足夠了吧?”

金谷又撕了一個雞腿,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隨口說道,“你家小姐會什麼?別等我辛辛苦苦做完,又說不會做我要吃的菜,那這筆生意,豈不是虧得厲害。”

白果微惱,道,“蒸炸燉烤,我家小姐樣樣精通,什麼菜你且說來,沒有難得住小姐的。”

金谷點點嘴唇,俯身靠近白果,挑眉一笑,語氣繾綣,笑意溫柔,“那,這生意我接了。白果兒,可別是說大話啊。”

白果愣在原地,捂住怦怦直跳的胸口,紅霞不自覺地爬上臉頰。金谷笑起來那一瞬間,眼睛裏的溫柔情意,足夠將任何人溺斃其中.或許,他就是靠着這一點,無往而不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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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青椒釀肉的肉餡本來是豬肉餡,這裏就地取材放的是雞肉,所以剁的是雞肉茸,做熟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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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簌簌寫智力交鋒只覺得自己是個小傻子嗚嗚,希望小可愛們不要嫌棄。

今天九點還有一更,讀者老爺們起來就能看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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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到沒有辣椒的世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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