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冬天
沈膝被關在看守所的十五天都很煎熬,沒日沒夜的審問,連水都成了奢侈品,但自己還是熬過來了,唯獨沒有想到自己出來聽見的第一件事竟然是謝銣訂婚的消息,那一刻,沈膝覺得自己再次回到了謝銣離開的那天,蒼白的日光,焦灼的柏油路,巨大的轟鳴聲,每一件都讓沈膝覺得窒息,眩暈替代了身體每一個角落的疼痛,連眼淚都來不及落下,放在懸崖邊的心終於被人從萬丈深淵拋下,本來可以墊着的土地再也夠不着了,就這樣處於失重的狀態,天旋地轉着暈倒在地。
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一個陌生的地方,沈膝不認識這裏,從腦袋的犄角旮旯里翻遍了都找不到這個地方,偏頭看見了蔚藍的天空,這個天啊,怎麼不能夠配合一下,稍微落一點兒雨點兒,讓自己能夠有個借口哭一下,現在呢,現在是怎麼了,連哭的借口都沒有了,那些落滿了灰塵的記憶從陌生房間的黑暗角落裏爬出來,嘲笑,諷刺,那些肆無忌憚的人們從每個方向發來誠摯的問候,呵,沈膝想我過得不好了,你們就又出來了,高興了吧,真的是刺眼啊。
沈膝還來不及想更多餘的事,房門就被推開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出現在了門口:“齊凝?”
齊凝微笑着端着碗進來了:“我看你暈倒在了路邊,所以就把你帶回來了,不介意吧,我給你做了點吃的,起來吃點兒吧。”
沈膝看着齊凝,她實在不知道這個人究竟為何一直要陰魂不散,請原諒自己用這個詞形容她,但沈膝真的覺得除了這個詞,已經沒有別的更合適的詞來形容這個人了,想想自己從見過謝銣之後,見這個人的頻率已經高的出乎意料了,沈膝坐了起來,看着端着碗走過來的齊凝,漠然地拒絕接過她手裏的碗。
齊凝卻一直保持着遞碗的樣子,不卑不亢,微笑的從容有禮,如果不是這樣類似於脅迫的狀態,沈膝心想,或許自己真的會以為這個孩子是個好人,但自己現在能夠想到的就是,莫非齊氏真的要對淺煉動手了?這樣一想,好像謝銣的行為就得到了解釋,或許只是因為權宜之計,不得已而為之,畢竟,她們的敵人太強大了,單憑她們兩個人是沒有辦法的,所以,或許,謝銣是找到了一個能夠解決這個事的辦法,她不是在乎名譽的人,但事情涉及到謝銣,如今的謝銣和當初陪着自己上山打棗下溪摸魚的謝銣已經不一樣了,有了地位,所以更加的要愛惜羽毛,至少,沈膝覺得謝銣應當愛護自己。
齊凝見沈膝發起了呆,心裏有些不舒服,她無奈地嘆了口氣,把粥遞上來:“我聽說謝氏的二小姐和副市長家的長子要訂婚了,這件事情你知道嗎?”
沈膝猛地被人打斷了思路,乍一聽又是謝銣的事情,不由自主地被帶走了思緒,順手接過了碗,想聽對方再多說說。
齊凝不動聲色地坐在床邊,溫和地勸沈膝喝點兒粥,沈膝順着她的話,慢吞吞地拿起了勺子,齊凝微笑:“好喝嗎?”
沈膝嘗了一口,停了下來,看着齊凝。
齊凝僵硬地笑了笑,站了起來,走到窗邊,這是個偏離城中心的小地方,交通便利,消息卻不大靈通,老房子的六樓,正好可以俯瞰錯綜複雜的樓與樓之間的過道,稀稀朗朗的人群讓齊凝突然覺得心情好起來,她轉頭看着一直盯着自己的沈膝,微笑:“你現在身體不是特別的好,多休息休息吧。我去隔壁看一會兒書,有事就叫我。”
沈膝木然地看着齊凝就這樣毫不拖沓地轉身出了門,還輕輕地替自己帶上了門,心裏的邪火無處發泄,看了看手裏的粥,強忍着摔了的衝動,放在了一旁的床頭柜上,下床,站在剛剛齊凝的位置看了看,完全陌生的地界,衣服,手機,沒有一樣東西在自己身邊,房間裏,只有一張床,一個床頭櫃,一盞枱燈,沒有衣櫥,沒有書桌,什麼都沒有,甚至於電視都沒有!
沈膝穿着睡衣開了門,客廳里空空蕩蕩地只放了個長條沙發,沒有電視,什麼都沒有。
聽見沈膝出來的聲音,齊凝從隔壁的房間出來,微笑:“你想喝水嗎?”
沈膝不看她,走進房間對面的廚房,什麼都沒有,只有空蕩蕩的水池,拉開柜子,只有兩個碗靜靜地躺在裏面,沒有刀,沒有鍋,沈膝轉身好奇地看着齊凝:“沒有廚具,你的粥買的?”
齊凝把她的拖鞋脫了,拎過來整整齊齊地放在沈膝腳邊:“地上涼,把鞋子先穿起來吧。”
沈膝雙手抓住齊凝的肩膀,努力剋制自己內心的惡魔:“齊凝,我不想和你有什麼過多的接觸和交往,過去無論如何那都是過去的事情,我想要的是向前看,齊凝你能夠明白嗎?我想要出去,回去,想去看看我想看的人,你能明白嗎?”
齊凝抬頭,臉上的憂傷讓沈膝瞬間清醒過來,她退後一步,無奈地搖搖頭:“抱歉,齊凝,我只是想看看謝銣。”
齊凝微笑:“那我讓你看看吧。”
說完,她轉身走進房間,回頭示意沈膝跟上,沈膝猶疑着,她不想去,如果去了就像是背叛了謝銣,可自己真的好想看看她,聽聽她的聲音,在荷蘭的那些年,總有那麼些日子會坐飛機去萬里之外的美國,偷偷地追着這個人,跟着這個人,等她回國之後,會不由自主地偷摸着去她去過的酒店,睡她睡過的床,就是這樣的留戀她的味道,想看看她,聽聽她的聲音,聞聞她的味道,那樣的讓自己心安,現在這樣的自己更是想去看看,哪怕是壞的消息也好,只要她好好的,一切就都好。沈膝路過那雙安安靜靜放在旁邊的拖鞋,赤着腳跟了上去。
齊凝的房間依然是長沙發,不過書櫥旁邊是書櫥,正對面是電視,齊凝開了電視,調到某一天的財經頻道,電視機里,謝銣瘦了,一臉的冷峻,沈膝情不自禁地走上去隔着電視屏幕,彷彿能夠摸到那人光滑的皮膚,順着眼旁,一直到嘴角,沈膝想,她的嘴角一定是緊繃著的,摸上去硬邦邦的,一點兒也不軟和,這個人啊,真的妥協了呢,沈膝的淚水突然止不住地往下落,她捂住嘴,強忍着不讓自己發出聲音,可嗚咽聲透過指縫一點一滴就像是針深深地戳在齊凝的心上,她眼裏的那一點兒歡愉漸漸地冷了下來,齊凝坐倒在沙發上,閉了閉眼,沒有說話,窗外的陽光夾雜着微風,這樣溫暖的日子裏,房間裏的兩個人卻都像處於冰冷的深淵一樣,無法自拔,只能夠讓自己越陷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