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幾孤風月,屢變星霜(五)
皇帝有些坐不住了,他一手扶着龍椅,激動得渾身發抖。
“孫建安,國師所言,可當真?”皇帝盯着孫建安,眼中已經冒出了絲絲殺氣。
孫建安冷笑:“國師處處想置老臣於死地,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說罷,孫建安用一雙渾濁但卻狠厲的眼睛盯着阿墨。
阿墨微微一笑,每當他這樣笑的時候,總會讓人覺得如沐春風般的舒適。孫建安卻知道,這是他算計人的表情。
“微臣敢這樣說,自然是有證據。”阿墨緩緩說道,“當凌貴人回家省親那一夜,太尉府舉行了孫太尉的壽宴。”
“這又有什麼關聯?我記得當時我也參加了這次宴會。”太子荻原問道,“國師不是也參加了嗎?”
“正是因為我也參加了這次宴會,所以如今才看出了其中蹊蹺。”阿墨轉身說道,“太子殿下,你可記得當日太尉的宴會上,有哪些節目來助興?”
“嗯……我記得有瑤琴大師林湘子琴、流雲坊的歌舞,還有一個戲班……”荻原慢慢地回想着,突然拍手說道:“對了!最後一個節目是放祝壽煙花!”
“太子果然記憶超群。”阿墨緩緩地說道,“問題就在於最後的祝壽煙花。”
“國師,這其中有何蹊蹺?”皇帝坐在龍椅上,好不容易穩定了情緒,開口問道。
“煙花沒有問題,關鍵在於煙花燃放的場地。”阿墨緩緩地說道,“我記得宴會當日,孫太尉請的人並不多,於是就把場地設在了後花園的西面,我當時沒有意識到,只是當那群舞女表演的時候,覺得西面實在是太擁擠了。原本以為孫太尉清正廉潔,不願大費周章,故而我當時也沒有放在心上。
“可是等到放煙花的時候,我卻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那些煙花放置得非常遠。”阿墨緩緩說道,“當煙花炸開落下的時候,似乎還帶着火星,當時那做煙花的藝人還自我誇耀,說這個煙花叫作天女散花。不知孫太尉,可還記得?”
“確有此事。”孫建安冷冷回答,“難道你要說,我用煙花縱火?”
“哪有那麼簡單?”阿墨笑道,“那天的煙花里,你命令那個藝人在裏面加了大量的硝黃,本來放煙花就有一股硝黃的味道,那天的風向,正是南風,這些硝黃被帶到空中,便吹向了南方,也就是尚書府所在的那條街。
“可是單是這些硝黃又怎麼夠呢?於是皇后出面,在尚書府一家其樂融融地吃飯時,突然下旨賜給凌貴妃一座百子千孫燈。在這種情況下,前任尚書凌大人受寵若驚,當場便把那座燈點了起來,百子千孫燈的燈油里也加了硝黃,點燃后又燃燒了空氣中的硝黃,也由此造成了大火。”
“哼!荒謬!”孫建安冷冷說道,“怎麼偏偏就從尚書一點燈就先燒起來?難道那條街上別的人家就不點燈嗎?”
“所以,你不是買通了尚書府的管家,讓他把能和硝黃燃燒的東西,提前灑在了尚書府的房頂嗎?”阿墨說道,“用你的蛇鱗磨成的粉末,一旦燃燒,比炸藥都不遑多讓。”
孫建安臉色煞白:“我不明白,你是怎麼知道的?”
“很早的時候。在你第一次燒了問天塔以後,我就發現了那些沒有燒完粉末。”阿墨不疾不徐地說道。
“哈哈哈哈!我孫建安敗在你手裏,也不枉此生!”
“這麼說,果然是你,殺了凌兒……”皇帝咬牙切齒地說道。
“不錯,是我做的。因為陛下,你實在是讓我太失望了。”孫建安有些遺憾地說道,“我以為我追隨的是一個能夠成就宏圖霸業的帝王,可是你居然開始顧及兒女私情起來。陛下,當年我追隨你的時候,你就對老臣說過:如果你自己變得昏庸,就要我來替你剷除障礙……”
“放肆!”皇帝氣得渾身發抖,“你居然早有異心,朕當年真是看走了眼!”
孫建安搖了搖頭,眼神中有一絲悲憫:“陛下,您已經不是當年那個野心勃勃的少年了。你如今聽信佞臣之言,重用禍國之妖人,什麼時候能夠睜眼看看這北國江山?”
“混賬!混賬!”皇帝氣急敗壞,把手邊一切能砸的東西都砸到孫建安身上。
孫建安巋然不動,而後嘆了口氣,眼中失去了神采:“罷,老夫還是隨先祖去吧!”
說畢,額頭往紅柱上一撞,血濺朝堂。
阿墨就在他的旁邊,並沒有伸手攔他,孫建安還未斷氣,睜着一雙渾濁的眼睛看着阿墨,用口型說道:“我知道……你是誰……”
然後便不動了,那雙眼睛依然瞪着阿墨,死不瞑目。
今天的早朝簡直是險象環生,最後又出了一條人命,文武百官都覺得自己的腦袋不夠用了。
“陛下,下旨吧。”阿墨行禮說道,“微臣的檢舉,今日便只有這些?”
今天只有這些?也就是明天搞不好還有?他手上究竟有別人多少把柄?
百官打了個寒戰,個個噤若寒蟬。
“太尉孫建安貪污受賄、謀害皇室,革職鞭屍,誅九族,家產充公。”皇帝冷冷地說道,“皇后范氏,謀害后妃,有失國母之儀,現奪取皇后封號,打入冷宮。”
“陛下英明。”阿墨帶頭說道。
“陛下英明。”
“陛下英明”
百官紛紛附和。
皇帝目光複雜地看着阿墨,這個人,又一次逼着他捨棄自己的親信。
“國師阿墨,”皇帝開口,“朕念你此次有功,你又剛剛大敗雪國。兩獎並賞,賜你黃金千兩,良田千頃。聽說你的傷還沒好,便好生在鳳闕修養吧。”
這個意思,就是嫌棄他太有作為了。
“臣領旨。”阿墨回答,露出一個不易察覺的笑容。到現在,一切都盡在他的掌控之中。
這天下,這北國,必須按照他的意念來走。
他算計過無數人,想過無數計謀,從來算無遺策,這一次,也當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