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幾孤風月，屢變星霜（四）
太尉孫建安慢慢站起了身，蒼老的臉上反而是一種坦然的神情，沒有任何被指摘的羞愧。
阿墨平靜地看着他，緩緩說道：“三年前隴右發生瘟疫，太醫院院判方明朗是領頭的救治太醫，方明朗受你的命令，一到隴右便聯繫了在隴右任職的州牧李光臣，也就是如今的鹽鐵史，而用來救災的糧款，則大部分進了你的口袋，隴右近三十萬患病災民，不治身亡。”
太尉孫建安沒有答話。
“而方明朗入獄之後，你一直怕他供出你，一直在找機會殺他。”阿墨淡淡地微笑，“你一天可以派出近五支殺手，的確讓我頭疼了許久，不過倒是讓我把牢房的機關愈加完善了些。你的殺手很精銳，訓練也有素，只是花這麼大的代價來刺殺一個太醫，反而暴露了你自己。”
“國師，我應該不是因為這件事而暴露的吧？”孫建安終於開口，問道。
“當然不是。”阿墨笑得越發光華逼人，“從你當上太尉那一刻起，我就覺得你不對勁了。你太乾淨了，所有人都在稱讚你的清廉正直，而我卻知道，你辦的善堂里，收養的孩子很快就會不見，只有一些老弱病殘，我當時猜測，你可能在養死士。
“你收留那些流民，是在為自己的死士隊伍擴大力量，如果他們的親人也在你的善堂，你就可以以此為把柄，來培養他們對你的忠心。
“我還在疑惑自己是不是漏了什麼，彈劾大公無私的孫太尉可並不是件容易的事。直到你成功刺殺了方明朗，我才真正得到，你無法逃脫的證據。”阿墨語氣慢慢變得嚴肅，從袖中取出一個盒子，打開后，正是那支帶着金屬光澤短箭。
鋒利的箭頭依然閃着幽幽的綠光，沒有人會懷疑那箭頭上淬了最烈的毒藥。
孫建安面色霎時變得慘白如雪，卻是繃著臉沒有說話。
“這箭身雖然特殊，我知道整個夏都能造出這種箭的，不超過十個人，但是，”阿墨突然眸光一凜，“這箭上的毒，我卻知道，只有太尉一人有。”
“是何毒？”皇帝開口問道。
阿墨轉過身，不疾不徐地說道：“乃是螣蛇之毒。”
百官又開始嘩然起來。
昔日四靈還掌管這片大陸之時，鳳凰神裔掌控着地上的飛禽，龍族神裔掌控着地上的走獸，龍鳳兩族的滅亡，除了自身血統的衰微導致族人減少，最大的原因是其他各組不滿他們的控制，便在朱雀一族的領導下聯合起來將兩族誅殺殆盡。
這樣的誅殺極其殘忍，其他各族為了繼承龍鳳一族強大的力量，甚至連他們的屍體也會吃掉。
而螣蛇一族，則是龍族的近親，在龍族滅亡的同時也被弒殺殆盡。
阿墨緩緩說道：“孫太尉，正是螣蛇族人。”
皇帝倒吸了一口涼氣，朱雀一族與螣蛇一族，可以說是不共戴天。
而孫建安這個螣蛇族人，居然這樣明目張胆地到北國來做官，還成為了朝中重臣。
“你的房子久不修繕，潮濕破舊，因為北國氣候乾燥，不適合蛇族的生活。所以你才擺出一副清貧的模樣，讓你的府邸日漸破舊，好讓你能夠生活。”阿墨慢慢地說道。
孫建安冷笑：“別的呢？這些還不足以證明我是螣蛇族人吧，國師大人？”
“當然有，你從不喝酒，因為你一喝酒，你的舌頭就會變成蛇信。”阿墨說著，讓一個小太監端來了一杯酒，阿墨把那杯酒端到孫建安面前，“一試便知。”
孫建安立在原地。這是揭露他身份的酒，也是一杯賜死的毒酒。他絲毫不懷疑那個心狠手辣的國師會在裏面放多麼烈的毒藥。
“哈哈哈……”孫建安仰頭大笑，“國師，未免小看我孫某了。”
“陛下，臣的確是螣蛇族人，但是陛下，老臣這些年做的事，哪一件不是為了北國？”孫建安轉身跪下，郎朗說道。
“貪污賑災糧款也是為了北國？那不如搶國庫好了。”阿墨淡淡地說道。
皇帝強壓着怒氣，問道：“不說其他，單論隴右賑災款這件事，你可知罪？”
“臣知罪。”孫建安朗聲道，“但是陛下，隴右爆發瘟疫那一年，正是朝廷發兵雪國之際，此刻正是用錢用糧之際，孰輕孰重微臣不得不慎重考慮。方明朗又直言此瘟疫不易治癒，老臣權衡之後才將賑災款挪用。陛下看一看這些年攻打雪國的軍費開支，就知道老臣所言不虛。”
阿墨微微一笑，禍水東引，這個老傢伙果然狡猾。
“陛下，臣在三月之前已經將所有軍費明細擬了摺子，不過陛下應該清楚分給我的軍費究竟是多少。”阿墨淡淡地說道。
皇帝卻微微變了臉色。
當初阿墨攻打雪國時手握重軍，皇帝也擔心他叛變，軍費一直都是拖着給，在最關鍵的雪涵關之戰中，由於沒有足夠的軍費加持，阿墨差點死在雪涵關。
即便阿墨死裏逃生，但是軍隊也損失了近三分之二。
阿墨用這剩下的三分之一的兵力，在僵持三年之後，終於攻下雪國的宮城。
皇帝自知理虧，也不刻意刁難阿墨：“國師的軍費清單我早已看過，是我一直在虧待我朝的將士，是寡人之過。至於你，”他衝著孫建安說道，“豢養私軍，貪污受賄，朕念在你也為我北國效命近三十年的份上，叛你革職查辦，流放西荒，家人一律充作官奴，所有財產充公……”
“陛下且慢，”阿墨說道，“孫太尉的罪名，微臣還沒有說完呢。”
“還有何罪名？”皇帝疑惑地問道，孫建安的罪名已經夠多了，再揭發下去連命都保不住了。
“微臣要揭露孫太尉，協同皇后謀殺雲田公主之母——凌貴妃！”阿墨面色平靜地拋出了又一個驚天大石。
“你說什麼？你說什麼？”皇帝連問了兩次，不可置信地站起身來，“國師說的是真的嗎？孫太尉？是你們殺了凌兒？是你們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