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假面

顧朝笙倒不像明渝鈞只在意明晚妝有沒有被戴綠帽的閑暇問題，如果按照他所說視頻是拍攝於七年前，首先在時間線上就存在極大的問題。

也就是說在八年前夏致寧並沒有離開寧州，而是和卓曉繁在一起了？但從陳峻的說辭看來，他曾經在無知覺時幫助卓曉繁修改文檔儲存時間作偽證，所謂的論文抄襲根本是蓄謀已久的栽贓陰謀；就算卓曉繁和夏致寧是從小相識的好友，在發生了這種事情后他們也不可能在一起了。

而且卓曉繁為什麼要栽贓陷害夏致寧？單純只是為了那篇論文？他們的真實關係到底是什麼？

一連串的疑惑完全佔據了顧朝笙的腦海。相比於明渝鈞，他才是一個完全無關的局外人，所以能注意到很多細節。

但是除了這些暫時不能見人的視頻，他們還真找不到任何卓曉繁和夏致寧背後的這層關係，自然而然也沒有別的與之有關的證物。

看完視頻，明渝鈞感覺整個人都要裂開了。

窗外天色灰濛濛的，天快要亮了，才發現他們坐在電腦前看了一整夜的視頻。

明渝鈞去衛生間洗眼睛，說看太多片子容易眼睛長奇怪東西。

“渝鈞，這裏還有信息。”顧朝笙突然叫喚起來。

剛才他們一門心思都在研究視頻，卻忽略了夾雜在一大堆信息中的另一個文檔，又是一封信；這封信很長，前半段是以陳峻的口吻來講述他和安默相識相愛的故事，而後半段則是他對於卓曉繁和夏致寧的恩怨情仇的想法懷疑。

陳峻是在大三那年認識了安默，安默是跟着景大新聞社的師兄師姐來採訪優秀學生寫校園評報，而和陳峻也是相識於那場愉快的詳談；因為相談甚歡，所以相互留下了聯繫方式。他們的性格太相似了，其實從心理學的角度分析，性格相似的人並不適合做情侶，尤其是像陳峻和安默這樣倔強的人，一旦以後因為某事吵架就能鬧到老死不相往來的程度了；但一開始時他們都被對方深深吸引住了，甚至可以說是無可救藥地愛上了彼此。

確定了情侶關係后，安默也逐漸開始跟他們小組一起玩，也因此認識了小組成員南希和當時夏致寧的女朋友明晚妝。

安默跟明晚妝的關係也很好，尤其是在南希亡故后，她們也走得越來越近。那時候陳峻還曾開玩笑地跟孟雲曉調侃，說他都懷疑安默已經移情別戀到明晚妝身上了，他忙活了這麼久結果直接被晚妝摘了桃子。

大學畢業后，陳峻出來工作，而卓曉繁、夏致寧和南希都選擇繼續讀研。當時景大心理學最厲害的碩導是心理學系主任榮朝教授，但那年因為一些緣故榮教授只帶兩個學生，而在本校保研學生中唯獨選擇了卓曉繁，剩下一個名額留到考研面試。為了爭取榮教授剩餘的唯一名額，夏致寧和南希都放棄了保研機會。然而南希卻在面試當天死於心臟驟停，當時這也還是大新聞，媒體爭先恐後報道，統一口徑說女大學生為考研複習積勞成疾不幸猝死；至於涉及到禁藥以及謀殺，那都是很多年之後才查到眉目引起懷疑。

南希死後，夏致寧得了嚴重的心理疾病。那時候景大論壇上傳出了謠言說南希並非猝死，而是被競爭對手蓄意謀殺；據傳南希很就有心臟病，有人將她隨身攜帶的心臟病葯換成了普通感冒藥，才導致南希心臟病發作而死，在她口袋中發現的那瓶被調換了的葯就是最好的證據。在南希離奇死亡的疑團中，換藥謀殺論的相信人數甚至一度超越了學校官方宣說的猝死論。

後來很多年後陳峻再次調查南希死亡懷疑中換藥陰謀論的源頭，發現在景大論壇發佈了那篇謠言源頭帖子的匿名用戶，正是心理學教授榮朝。

即使知道了真相，陳峻也始終想不明白榮朝這樣煽風點火究竟是為了什麼？但是作為老師，他的這種行為無疑是背德的。

兩年後，夏致寧因發表了論文《心理催眠與夢境暗示研究》獲得了Freud·Wundt心理學獎。明晚妝陪伴夏致寧去領獎，不久后夏致寧向明晚妝求婚，將獎盃作為求婚禮物送給明晚妝。

但過後不久，卓曉繁舉報《心理催眠與夢境暗示研究》這篇論文是抄襲他的研究論文《夢境催眠研究》，並以論文完稿的儲存時間為證；《夢境催眠研究》的完稿儲存時間是去年十二月末，遠早於《心理催眠與夢境暗示研究》的發表刊登時間。

其實這是判定抄襲最原始的基點，如果連這個基點都是由黑客所偽造的話，就相當於直接推翻了全部論證。

當時陳峻還在勤奮工作，驟然聽到這個消息以為自己還在夢裏。其實這個勁爆的消息雖然來勢洶洶迅速發酵，但結束得也很快；沒過多久夏致寧就在景大論壇髮長文為論文抄襲一事致歉，塵埃落定。

陳峻偶爾較為直線思維，也沒有懷疑太多，只管相信了看到的現實；但安默就差跳到他頭上罵他蠢了，說晚妝說不是這樣的，肯定另有隱情，說得無比確信。本來他們作為朋友也只是旁觀者，偏偏陳峻和安默都各持已見爭吵起來；陳峻甚至懷疑明晚妝是不是給安默喝了什麼迷魂湯，讓安默對她的話深信不疑。當時身在合陽的孟雲曉聽到消息趕回寧州和稀泥，在景大論壇逛了一圈就開始拉偏架，陳峻譏諷他做人不厚道，孟雲曉反唇相譏；相互對罵了差不多一個月，孟雲曉就在論壇上失蹤了，據說他是出國了，一直到去年才和女朋友回國。

自從論文抄襲事件后，他們所有人幾乎就再也沒有了往來。

陳峻聽說過一些風言風語，說卓曉繁突然開始瘋狂追求明晚妝，結果被明晚妝潑了一杯涼水。他只覺得謠言真的越來越離譜了，卓曉繁怎麼可能會喜歡上明晚妝呢？不過陳峻已經不在意這些事情了。

但陳峻依然還愛着安默，對安默念念不忘。因為安默住在慶源大廈對面的小區，經常會去慶源大廈逛街購物；陳峻就辭去了原本的高薪工作去到慶源大廈的奶茶店做服務員，以期能偶爾遠遠看一眼安默。

安默畢業后沒有成為新聞工作者，而是開始寫文章投稿；她的文筆溫軟，很受讀者喜歡。於是每次安默的文章出版了，陳峻就迫不及待地買來一遍遍閱讀，以慰藉對心上人的思念。

這樣的風平浪靜一直持續到了六年前，安默不幸遭遇車禍重傷。陳峻就日日夜夜守在ICU外望着她，以期待她醒來；後來安默終於醒來了，但她卻再也聽不到聲音，也無法開口說話了。醫生說是感官神經受到損傷，建議保守性治療。他向安默提出想要與她和解，明明他們是相愛的卻為什麼要因為本質上和他們根本沒有關係的事情而冷戰，他想要和安默在一起，如果安默永遠都無法康復他願意做她的耳朵和嘴巴；但安默依然是拒絕了。

安默依然如故獨居，陳峻擔心她的安全問題就悄悄在她的手機植入了追蹤軟件，就發現安默每年都會去墓園拜祭藍桐，便暗中調查安默和藍桐的關係，才知道安默似乎一直在查藍桐墜海一案。儘管十多年前醫院的醫護病歷都沒有入電子冊，但安默在做了骨髓移植手術后還一直持續不斷地吃藥以維持健康，所以陳峻還是從一些別的渠道查到了因果。

可這一查不要緊，卻還查到了一些不可說的東西。

陳峻在查詢後台系統的時候出了故障，導致他錯誤聯機了榮朝的私人電腦，最要命的還是在榮朝的電腦中發現了那個要命的文件夾。

這次陳峻沒有犯暈，就悄無聲息地將那個文件夾拷貝下來研究了。

那些視頻對他的視覺衝擊可想而知，陳峻耐着視覺不適看完就覺得整個人裂開了，然後轉身就順着網線把卓曉繁和夏致寧的老底扒到面前，順便為明晚妝默哀五分鐘。本來以他的高超技術沒有什麼是查不到的，但偏偏這次他確實沒有找到和夏致寧有關的任何行蹤，似乎他就真的人間蒸發了；直到他查到另一層信息，夏致寧的死亡鑒定書，是由景大附屬醫院開出的證明，但這份死亡鑒定書並非交給夏致寧的家屬而是寄給了卓曉繁。

其實一直到後來陳峻都沒有完全弄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思來想去后他就帶着U盤去找安默；也許是U盤裏面的東西讓安默看到了他的誠意，就答應了和他交換情報，而安默的情報就是監控視頻以及一條連結。據說那份視頻是有人匿名郵寄給安默的，沒有人知道那個同樣在查這些事情的人究竟是誰。

安默告訴陳峻，她一直在查的藍桐墜海一案，她查出來兇手就是榮朝，而證據就在藍桐的日記裏面，只可惜那本日記早在車禍時就失蹤了。她早就知道榮朝根本不是什麼好東西，能讓榮朝幫腔的卓曉繁當然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了。

其實安默並沒有在那場車禍中變成聾啞人，那只是一場誤診，而她為了活命不得不順勢以假成真。

車禍后她剛剛醒來，看見病房裏面沒有人，只覺得腦海中一片空白，就嘗試着下床扶着牆緩慢地走出去，結果無意中聽見了榮朝和卓曉繁的爭吵。

卓曉繁指責說榮朝是害死夏致寧的兇手，他要去舉報榮朝的罪行，大不了就是和他同歸於盡。榮朝讓他別忘了南希是怎麼死的，就算是同歸於盡也不能只是他們兩個人；他不但會把更多人拉下水，還要把那些視頻散播出去，讓夏致寧死了都不得安寧。

安默偷聽着他們的對話驚恐萬分，無意中觸碰到牆壁發出聲響引起了他們的注意；安默害怕自己會被他們滅口，神經極度緊繃之下突然發現自己聽不到聲音也說不出話了，應是產生了暫時性失聰失語的現象，才讓她暫且逃過一劫。沒過多久安默就恢復了，但她卻發現偽裝成聾啞人做一些事情反而更加便利，於是就開始了她長達六年的深度偽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