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偷雞不成蝕把米
她一定要踩死一隻,不,踩死兩隻,起碼兩隻雞,讓余秀蓮哭腫眼睛。
彭寡婦像是中了邪似的,一雙眼睛直勾勾盯着那幾隻小雞崽。
一步,兩步,三步,近了,馬上就可以踩死雞了。
彭寡婦想像着隔壁傳來的痛哭聲,她就感覺全身上下的毛孔都暢快起來了。
她痛快着,高興着,惡狠狠地走向那幾隻雞崽。
就在這時,她不知踩到了什麼,突然腳底一滑,然後,整個人以仰天的姿勢往後摔去。
“哎喲——”
一聲慘叫,劃破了鄉野黃昏的寂靜。
周小滿等人在屋裏聽到動靜出來,就見自家門前側方的台階上,躺着個人。
那人捂着後腦勺,正哭天搶地地哭嚎。
“痛死我了,我要死了,我活不了了——”
帶着哭腔的哀嚎,一聲賽過一聲,周小滿等人面面相覷。
還是小寶率先回神來,他蹬蹬蹬跑到彭寡婦身旁,蹲下小身子。
“彭奶奶,你怎麼摔到我家鋤頭上了,疼不疼啊。”
原來,彭寡婦一心想使壞,就沒瞧見門前的那灘水,她好死不死踩中,腳下就打滑,人直挺挺往後摔。
原本摔了也就摔了,不怎麼打緊,可偏偏她運氣不好,腦袋摔下去的地方,正好放着余家還沒來得及收回去的鋤頭。
後腦勺碰到鐵鋤頭,那疼痛,想一想,就牙酸得緊。
周小滿與余秀蓮呆愣了片刻,也終於回神了,兩人不由分說去扶彭寡婦。
一個問“你沒事吧”,一個問“要不要叫醫生看看”。
彭寡婦原先磕在鐵鋤頭上,人就摔懵了,等被人扶起來,這才緩過神來。
她下意識去摸後腦勺,嘴上還喃喃問:“我,我腦殼出血了不,我是不是活不成了?”
余秀蓮聽她這麼說,臉就嚇白了。
幾年前,他們生產隊有個結實的漢子,摔了一跤,磕在了石頭上,腦袋出了好多血,最後丟了性命。
“沒出血,腫了個包。”周小滿用手仔細摸了摸,肯定地告訴她。
彭寡婦哪裏肯信,她自己用手摸了摸,又摸了摸,這才將吊著的心放下。
知道自己沒有大礙,她又想起剛剛那一摔,頓時氣得不輕。
“余秀蓮,你家好好的,地上怎麼有一灘水,你是想摔死我是吧,摔死我,你就稱心如意了,摔死我,你就高興得意了是吧。”
彭寡婦覺得自己占理,說話都是用喊的。
余秀蓮原本扶着她,離她就近,猛地被她這麼一吼,也嚇住了。
“我就知道你是故意的,你這個黑了心肝的,天底下怎麼會有你這麼惡毒的人,不行,我要去找余隊長評評理,我要問問他,他們余家出來的姑娘,怎麼就這麼壞,壞透了。”
余秀蓮原本就不擅長與人吵架,接連被彭寡婦一番搶白,竟就啞口無言了。
“彭嬸子,”周小滿看不下去,接話道,“你先別激動,我看你這傷,也沒多大關係。等下我們幫你去弄點活血化瘀的葯來,保准三兩天就好了。”
彭寡婦哪裏肯干,不依不饒:“什麼不要緊,什麼上點葯,摔的人不是你,你說得倒是輕巧。我聽人說,有人摔了一跤,後半輩子就傻了,成了傻子。我的娘喂,我該不會變成傻子吧。不行不行,你們得賠我。”
她摔了一跤,又摔在了余家的院子裏,余家當然要負責。
哼,你們家不是有肉吃,還怕我吃了去么。好,我就要你們賠一條,不,兩條肉,少一條都不行。
彭寡婦的算盤打得噼啪響,只覺頭也不痛了,眼也不酸了。
就聽院子裏忽然響起余安邦涼颼颼的聲音。
“彭嬸子,好好的,你咋跑到這個地方來了,你不是要回家嗎?”
彭寡婦臉上的笑就僵住了。
她摔倒的地方,是在余家大門的東南角,而她家的方向,則是在西北方向。也就是說,是兩個完全相反的方向。
周小滿婆媳起先還沒想到這個問題,此時被余安邦這麼一提醒,也回過味來。
是啊,好好的,你咋朝着反方向走呢。你想幹啥啊你。
彭寡婦被幾雙眼睛盯着,心虛得不行。
她,她當然是想幹壞事。可這話,是斷然不能說出口的。
在余安邦黑着臉再三追問之下,她更虛了。眼神躲躲閃閃不說,就是說話也顛三倒四。
余家眾人見她這副模樣,頓時也沒好氣了。
農村裡,摔一跤兩跤的,真算不上大事。余家還願意出葯錢,也算是仁至義盡了。可現在看來,分明是有人居心不良。
“媽,你怎麼還沒回家。”彭旺家的說話聲,打斷了在場的微妙氣氛。
彭寡婦見兒子來了,頓覺來了救星,抱著兒子的胳膊,就烏拉拉把事情經過說了。
總結起來就是,她彭寡婦摔倒在余家的院子裏,余安邦還氣勢洶洶審問她。
彭旺家氣壞了,擼起袖子就道:“你管我媽走哪邊,反正她就是摔倒在你們家院子裏,你們就要賠。現在是看着沒事,要是摔出個好歹,我跟你們余家沒完。”
他媽蹦躂得這麼高,一看就沒事,他當然是放心大膽地訛人了。這樣的機會,可不是常有的,他要好好利用。
到這個時候,周小滿開始的那點關心,頓時扔到了姥姥家。
又是無賴想訛人啊。
打量着他們家好欺負。
她看向彭旺家,神色冷清。
“你說的好像也有道理,要不這樣,我們去一趟公社,找公社的領導來,到時候,誰對誰錯,讓公社領導來判,你們說怎麼樣?”
公社領導?
彭寡婦與彭旺家頓時傻眼了。
他們只是想要點好處啊,怎麼就扯上公社領導了。
大家都是平頭老百姓的,怎麼要鬧這麼大。
“你,你少嚇唬人,公社領導才不管這些。”彭旺家有些氣勢不足。
“你們訛人,就是敲詐,敲詐,公社領導當然管,可能還要請公安。”周小滿淡淡的,那語氣,那神態,似乎對裏頭的道道門兒清。
彭寡婦原本就心虛,被這麼一嚇,頓時慫了。
“那,那還是算了,公社領導多忙啊,我們就不去麻煩人家了吧。要不,要不,你們就給十個雞蛋算了,算是營養費,怎麼樣?”
周小滿瞥了她一眼,堅定地搖頭:“那怎麼行,還是請公社領導,請公安吧,大家誰也不吃虧。”
“你,你這個——”
彭旺家氣得身子都在發抖,伸出手指頭,就惡狠狠去指周小滿。
余安邦黑着臉,將周小滿擋在身後,怒目看他。
兩個男人身高相差了一個頭,彭旺家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結實無比的余安邦,也怕了。
“算,算了吧,我們回去,我回去睡一覺就好了,沒事。”
彭寡婦生怕兒子會吃了二流子的虧,拉着他就往回走。
有台階下,彭旺家自然是順着就下來了。只是走出余家院子時,他到底沒忍住,回頭放了一句狠話。
“你,你給我等着。”
鬧騰了這麼久,眾人都累了。
余秀蓮心有餘悸地道:“哎,每次攤上彭寡婦就沒好事,我們也進去睡了。”
“奶奶,我家的小雞崽崽還沒趕進去呢。”小寶大叫一聲。
眾人這才想起來還有小雞崽。
忙碌一下午,到天黑又出了這檔子事,眾人早忘記了。
余秀蓮更是自責不已:“還好小寶記得,要不然,這小雞崽就要在外面過一晚了。”
“奶奶,小雞崽要關好,要是被人偷走了怎麼辦,我看彭奶奶就眼紅咱家的小雞崽,她不會是想偷雞,所以摔跤了吧。”
眾人一愣,看看那雞崽呆的地方,又看看彭寡婦摔跤的地方,都覺得也不是沒可能。
“不行,安安,咱們得早點做個雞屋,誰也別想偷咱家雞。”余秀蓮咬牙切齒。
又是一番鬧騰,等收拾好,全家草草洗漱,就歇下了。
許是折騰了一天,余安邦晚上沒出么蛾子,周小滿也很快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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