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談甚歡

有雪飄過，像不經意投入池中的小石子，靜謐的夜立即有了漣漪，一圈一圈沉下去，小小的波瀾就沒有了——落地的雪化了。黑暗中的一雙眼看着窗外的清雪，仔細看，窗子上映出了自己的臉，零星的雪花飄下來，一點又一點。朱明荷側身看着窗子裏的臉，還帶有一絲笑意。可能是剛剛通過的電話，電話里的“晚安”讓自己沒有了怨言——明明有伴侶，卻像獨身。常常自己看電影、自己吃飯、自己與自己商量該怎樣怎樣，就像今天，明明是雙聯票的音樂會，可遞出去再收回來，只有一張票根——他加班，去不了；還再加班，不回來了。

朱明荷閉上眼，從沉睡中找尋一絲喧鬧，試圖掩蓋無休無止的安靜。冬天有雪才像個冬天，特別是北方的冬季。可是這座北方城市卻偏偏難得一見雪飄飄，天上的雪總是躲起來冬眠。聽說雪落下來是有聲音的，是不是像音樂會上跳躍的琴鍵？朱明荷以前沒有聽過雪的聲音，現在閉着眼細聽，好像還真的有，就是不真切。再聽，又好像沒有了——地上積了一層薄薄的雪。

有天午休，不知是誰提起的某女生宿舍吵架。朱明荷正在撕山楂條的包裝袋：“好好的為什麼要吵架啊？這樣一鬧還怎麼住在一個宿舍里啊！”冷一涵梳着剛洗過的頭髮：“就是！有什麼好吵的。”嚴霙拿了一根山楂條：“聽別的同學說，是有人亂用東西引起的矛盾。”又看向朱明荷，笑着說：“我吃了你的山楂條，你不會和我吵架吧？”朱明荷笑着拍了一下嚴霙的後背：“那你再給我買一包去。”穆首陽在陽台上晾衣服，接話說：“據我觀察，咱這一層樓，就咱宿舍相處的最融洽。”盛夏在鐵櫃前翻找衣服，說：“人家再不融洽，都聚會好幾次了呢！咱宿舍這麼融洽，一次聚會也沒有。”這一說，所有人都愣愣地看着彼此。穆首陽看了一眼朱明荷，突然想起了什麼事，道：“咱這個周也聚會一次怎麼樣？咱今年大二，明年大三，後年就畢業了。聽學姐說到了大三的暑假就可以實習了，很多人大四都不在學校了呢。”盛夏愛熱鬧，第一個同意。嚴霙說：“知秋回來，問問她的意見。”冷一涵拿起手機：“我發個信息問問她。”葉知秋回信說同意，但得等到晚上回宿舍再商量。大家立馬雀躍起來。

等葉知秋從圖書館回來，220的女孩兒們立馬關門商量起來。首先是時間問題，葉知秋提醒大家：“今天周一。明天周二，一上午都有課，還有一下午的選修課。明天不行，時間太倉促了。”盛夏高聲說：“周三晚上我不行，我們舞蹈社團有活動，要學新舞呢。”朱明荷急忙說：“周五呢？第二天是周六，周五晚上可以吧？”穆首陽說：“恐怕不行吧！一涵是不是周末要回家？知秋也要回去吧？”盛夏接話：“這個周末我也要回家。家裏有事。”朱明荷有些失望。穆首陽笑着說：“周四行不行？周四下午沒有課，可以和晚上的時間連起來啊。”大家沒有意見。穆首陽又說：“但是周四中午的時候我要去小禮堂和學姐一起主持一個座談會。我差不多三點就回來了。”又指着葉知秋和盛夏：“不耽誤知秋學習。不耽誤盛夏約會。”又對着朱明荷笑：“你看行嗎？”大家也笑，嚴霙晃了晃朱明荷的肩，搞得朱明荷莫名其妙。

哪料想，到了周四的下午三點，穆首陽沒有回來，盛夏也不知去了哪裏。冷一涵突然拿起手機急急的走了，說是葉知秋在圖書館等着她。宿舍里只剩下了嚴霙和朱明荷。朱明荷想說什麼，幾次張了張嘴，最終沒有說出來。嚴霙倒是很冷靜，自顧自的整理靠近陽台的大桌子，將桌上的兩個大插排暫時放在葉知秋的床下，又招呼朱明荷過來幫忙，兩人把大桌子拖出來，把涼台上的六個圓凳兒一一擺好。等到朱明荷去洗水台清洗大家的水杯，嚴霙掏出自己的手機，發送了一個“OK”的表情。冷一涵和葉知秋提着蛋糕悄悄溜了進來，三個人小心翼翼的將蛋糕藏到嚴霙的床上，又用被子做了遮擋。

四點半，穆首陽給大家群發了短訊：“一涵知秋去買飯，嚴霙明荷收拾宿舍，我和盛夏去買飲料。五點準時開始！”學校有兩個餐廳，不知是哪一屆的學生給它們起名“老餐廳”和“新餐廳”。“老餐廳”賣的是家常飯，價格便宜；“新餐廳”五花八門，價格偏貴。穆首陽特地給葉知秋打了一個電話：“去‘新餐廳’買飯，別嫌貴。”自己和盛夏跑到學校附近的超市買飲料，盛夏附耳對穆首陽說了幾句，穆首陽偏過頭看了看一臉狡黠的盛夏，想了想，放下了手裏的飲料，跟着盛夏到了另一個貨櫃。

五點，220的門關上了，插銷也插上了——拒絕一切來客！吃飯前，穆首陽說：“飯前先算賬。之前每人收了30元，一共是180元。還剩下不到三十塊，平均分回去。咱220就是這麼融洽。”大家都笑。盛夏急急地說：“快把那個包拿過來！”是一個長長方方的旅行包，大家七手八腳的打開看——啤酒！這座城市的一大特產！

盛夏給每個人的杯子倒滿酒，穆首陽低聲說：“偷偷買回來的！是盛夏的提議，我也同意。咱都喝一點。”盛夏邊倒酒邊說：“都得喝！”六個人舉起杯子，忽然都不好意思起來，盛夏突然大聲一喊“乾杯！”引得大家連連擺手示意小點聲。六個杯子終於哆哆嗦嗦的碰在了一起，或多或少的都喝了一口，放下杯子，開始吃飯。這也是之前商量好的，今天只吃“貴”的——平常都去“老餐廳”吃便宜的飯菜，今天盡情吃“新餐廳”的“昂貴菜”——按人數買的雞腿、打包的排骨砂鍋、蒸餃、肉串，六個人又是讓又是搶，美美的飽餐了一頓。

冷一涵一個不小心，左手碰灑了半瓶啤酒，順着桌子腿淋淋漓漓流了下去，右手邊的盛夏笑着說：“憨憨喝醉了。”葉知秋幫着擦了桌子拖了地，安慰她：“不要緊。沒有濺到我身上。”冷一涵放了心。嚴霙拿了肉串給冷一涵，笑着讓她吃。穆首陽擺了擺桌上的酒瓶，說：“少喝點，特別是盛夏，我看你自己喝了四瓶。”走廊上傳來一個女同學咋咋呼呼的聲音：“有酒味兒，哪個宿舍的？”穆首陽趕緊起身拿起空氣清新劑朝門口噴了噴，嗔怪盛夏：“都怪你非要買！”盛夏笑着說：“你同意的！220的社長同意的。”朱明荷看着盛夏，擔心地說：“你臉都紅了。”盛夏摟着旁邊的嚴霙，笑着說：“她臉白，我臉紅，這叫白裏透紅。”穆首陽坐下來，說：“咱玩真心話大冒險吧。”大家都點頭同意，但大冒險就算了，只玩真心話，否則頂着一個大紅臉和渾身酒氣滿學校跑也是要惹麻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