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時夢境

鏡子裏是一張白皙清凈的臉，一雙手輕輕的在臉上擦拭——是卸妝水的舞跡。一首曲子被輕哼了出來，身子也跟着若有若無的曲調輕輕搖擺，好像有鼓點在催着自己，嚴霙的腦子裏嗡嗡翁，吹拉彈各種樂器響成一片——音樂會的餘音還在繚繞——其中還夾雜着熟悉的人聲，渺渺遠遠，像是小時候玩耍的傳聲筒，另一端好似是從時間深處傳來的。由遠而近，傳來了那些模糊而又真切的聲音，是多年前的她們，也有多年前的自己。

是春天的氣息，空氣中夾雜着蠢蠢欲動的花香，還有大片大片的春綠，不知不覺迷了眼。和風輕拂，一抹竹葉青晃了過來，一抬頭，是嚴霙，她把包放到自己的床上，一扭身，站在鏡子前對自己笑。朱明荷推了推眼鏡，扭着脖子問：“有什麼開心的事說出來讓我們嫉妒一下唄！”“It’salonglongjourney，TillIknowwhereI’msupossedtobe，It’salonglongjourney，AndIdon’tknowifIcanbelieve.”沒有回話，倒飄過來一陣歌聲。朱明荷雙手枕着頭趴在床側的物品柜上，對着自我陶醉的嚴霙說：“說呀。”大家陸續回來了，盛夏給朱明荷捎了一份兒包子。嚴霙回頭，跳了過來，摟着朱明荷的肩膀：“你們看到宣傳欄上貼的唱歌比賽海報了嗎？我報名了！”驚訝聲一片，穆首陽拉着嚴霙的胳膊，問道：“真的嗎？”嚴霙點點頭：“每人兩首歌曲，一首外語的、一首中文的。中文的還沒有想好，外語的我選《journey》。”朱明荷嘴裏嚼着包子，還不忘發表意見：“一定是英語歌曲嗎？選一首其他語言的，讓葉知秋教你，勝算還大一點。”嚴霙說：“只有兩周準備時間，萬一學不好呢。如果能進入決賽，時間充足，我就選一首其它語言的。”葉知秋拿着書和水杯往包里擺，準備去圖書館：“嗯，不打無準備之仗。嚴霙先準備自己拿手的曲目，等進入決賽再一鳴驚人也不遲。”朱明荷說：“正好今天下午沒有課，我陪你練習唄，我當觀眾。”又回頭問冷一涵。冷一涵想了想，說：“行呀，我也當觀眾。反正我也沒有什麼事。”穆首陽笑着說：“你倆重點是要當好聽眾，因為這是唱歌比賽，要用耳朵的。我下午要去聽一個座談會，是一個大三學姐主持的，我要去聽一聽。”說著，就要走，葉知秋喊住了她：“咱倆一起走，我去圖書館。”三個人用詢問的眼神看着盛夏，盛夏搖搖頭：“抱歉了，姐妹們。我下午要去社團。”

朱明荷建議嚴霙去學校1號教學樓後面的小廣場，那裏有樹蔭、有石凳，關鍵是行人不多，正適合嚴霙大膽放聲歌唱。春天的下午兩點，陽光正好，風拂草舞，花香樹搖。“It’salonglongjourney”的歌聲隱隱約約傳出來，一抹竹青色隱藏在空寂之中，兩個忠實的聽眾極其認真的聽了錄、錄了評，煞有介事，間或有嬉鬧的聲音。

嚴霙抓住一切時間練習，刷牙吃飯時在心裏默唱，穿衣梳頭時隨口唱幾句，沒有課的時候就和兩位忠實的聽眾跑到小廣場練習。嚴霙上大學以前站在學校的大檯子上朗誦詩歌，總能贏得一片讚許和掌聲；小合唱是常有的，獨唱是沒有過的。第一次在小廣場練習的時候，冷一涵悄悄問她為什麼參加唱歌比賽。嚴霙說：“我想嘗試一次獨唱，不想留有遺憾。”冷一涵也看到過那張大海報，上面羅列了一堆評委的名字，有本地的歌手、有經驗的老師，還有外地小有名氣的專業歌者，雖然冷一涵沒聽過那上面的名字，但是“專業”二字顯示出了比賽的分量。

唱歌比賽的日子到了。前一晚，嚴霙在宿舍里第一次唱給220的所有舍友們。盛夏特地從話劇社團借來了晚禮服，是一件遞進式的藍色，沒有任何飾物和花紋。嚴霙站在宿舍的前方，葉知秋和穆首陽坐在2床，盛夏坐在4床，背靠着床桿，冷一涵坐在自己的床上，手扶着床梯，朱明荷盤腿坐在自己的床上，抱着被子。大家靜靜聆聽“It’salonglongjourney”的曲調，從一片藍色中輕輕柔柔的飛出來，像淺藍天空中悠悠穿梭的白雲，也像深藍大海中翻滾前行的浪花。

“你們明天一定要來呀！”黑暗中，是“It’salonglongjourney”的訴求。

比賽安排在晚上七點，學校圖書館前的大廣場。學校所有和藝術有關的社團都要到後台幫忙，身為話劇社團和舞蹈社團的一員，盛夏得以在後台陪着嚴霙。穆首陽、朱明荷、冷一涵站在黑壓壓的一群人中互相推搡着。“It’salonglongjourney.”在自然的黑夜裏，在燈光的照射中，躁動的人聲安靜了下來。台下有三個熟悉的聲音在輕輕唱和，幕後有一個婀娜的身影在跟着晃動，圖書館的窗前有無數眼睛在往下眺望，有一個眼神格外熱烈。葉知秋將埋在書里的頭抬起來認真的聽着，將一條短訊從一個手機傳到了另一個手機：“好聽的旅程！好聽的聲音！”

像一顆星星劃過天際，“It’salonglongjourney”被另一個黑夜的人兒哼唱了出來。是曾經的她，又是現時的她。卸妝紙蓋了眼，再睜開，沒有了天之藍海之藍，只有一張白皙清凈的臉，安靜的沒有一絲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