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七
榕林院外，碧樹參天，綠影婆娑，青石板道上，遠遠行來幾個人。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大一小兩個人，大的一身月色長衫，領間紋着青竹，臉上半面銀制面具，寬大的袖口下，大手牽着身旁娃娃的小手。
那男娃一身玄色武服，玉琢的臉蛋帶着嬰兒肥，只是表情淡漠，小粉唇微抿，黑葡萄一樣的眼睛目視前方，也不去左顧右盼，儼然一個小大人。
沈呈錦跟在他身後，看着走起路來都一板一眼的小娃娃，忍不住伸手偷偷揪他發間綁着的流蘇。
小娃娃回頭，眨眨清澈的大眼，“娘親，你幹什麼？”
沈呈錦被抓包后，順手戳戳他Q彈的臉，“笑一個給娘親看看。”
小娃娃愣了一下，然後咧嘴彎眉，沖沈呈錦“呵呵”兩聲。
那樣子談不上敷衍，但確實也不像特別歡快的樣子。
沈呈錦不滿，就抱着青湛的胳膊埋怨：“都是你整天板著臉，小允潺都跟你學會了。”
青湛一僵，看見那矮自己許多的小娃娃，此刻正在沈呈錦看不見的地方，露出燦爛的笑。
他額角輕跳。
沈呈錦餘光看見岳思拉着小娃娃走遠，不依不饒地纏着青湛，“他不笑給我看，你笑給我看。”
榕林間枝葉繁茂，陽光幾乎照不進來，青年順勢摟過她的腰，低頭在她唇上親了一下，眉眼柔和，嘴角輕揚。
沈呈錦見他發自肺腑的愉悅的笑了，終於心滿意足，手牽手一起追上前面的岳思。
小娃娃名叫沈允潺，出生之前，沈呈錦就一直在考慮他的姓氏。
“青湛”這個名字，是當初沈呈錦根據那匕首上的刻字給取的，自然不好讓小娃娃姓，她當時想着，青湛雖然沒有去北繞認罪歸宗的念頭，但孩子是可以姓允的，但青湛想讓他姓沈，兩人商量之後，乾脆兩個姓氏都用上了。
沈允潺如今三歲多，可能是經常跟着青湛和岳思的原因，小小年紀越來越不苟言笑。
沈呈錦看着比自己還要穩重的奶娃，欲哭無淚，別人家的小孩這個年紀分明又粘人又鬧騰，為什麼她的兒砸一點都不黏她。
比起和她做一些無聊的小遊戲，小允潺更喜歡跟着岳思學醫認葯，或者跟着青湛練武，於是沈呈錦成了全家最需要哄着的巨嬰，有一大一小哄着，她自然越來越愛嬌幼稚。
他們這次來榕林院，是要參加霍雲女兒的抓周禮，因着當初霍雲繼任渠門門主之位，力挽狂瀾改了渠門很多規矩，門中起了動蕩，他和童朝的孩子便要的晚了些。
等沈呈錦幾人到的時候，花廳中已經站滿了人。
沈鈺和岳寧風早早便來了，此刻正在同段瑞江素汀說話。
段瑞和江素汀是在去年成的親，段瑞當時興奮的愣是擺了七天的流水席。
沈呈錦還在廳中看到了顧讓和白彌月，就連顧卓也來了，她掃視一圈，沒能找到岳千池和夜寒月。
霍雲寫了信請二人過來的，但不知為何現在還沒到。
岳千池在沐染失蹤之後，去了一趟北地，一年前回來見了岳思一次，之後就回了駐塵谷，幾乎沒出來過，沈呈錦聽岳思說，之前岳千池和夜寒月已經說開了，只是在夜麓山莊上，岳千池被瘋掉的夜未雨弄傷了一次，兩人又這樣兜兜轉轉始終沒在一起。
直到抓周禮快開始的時候，夜寒月和岳千池才姍姍來遲，沈呈錦看見他們交握的手，總算放下心來。
秉燭上香后，僕從門在中堂鋪上了一層厚厚的絨毯，附上錦席，又在四周擺上金銀玉器，文房四寶，女工針線，彩緞花朵等等。
霍雲抱着懷裏粉雕玉琢的奶娃娃，將她放到錦席中間，伸指刮刮她的小鼻樑，臉上笑意格外寵溺，“寶貝兒好好選。”
他說著退開一步，奶娃咯咯笑着，小短腿在錦席上亂蹬。
霍雲站在一邊鼓勵一般看着她，就見如小蝴蝶一般的粉團兒，爬起來，邁着小短腿搖搖晃晃，在眾人期待的目光下，繞過絨毯上擺放的東西，直直向沈呈錦走來。
然後一把抱住沈呈錦旁邊的沈允潺，仰着粉嫩的笑臉，笑得歡快，口水從殷紅的小嘴中流出。
沈允潺眨眨眼，想了一下，然後伸臂將比自己矮了一頭的小奶娃抱住，同樣不撒手了。
霍云：“……”
眾人禁不住掩嘴偷笑，沈呈錦瞪圓了眼睛，見霍雲黑着臉去抱自己閨女，哄道：“寶貝兒，要選錦席上的東西才可以。”
他伸手想把人兒抱回去，結果粉團兒咿咿呀呀就是不撒手，沈允潺也回抱着不鬆開，霍雲看了一眼跟青湛一個模子刻出來面無表情的男娃，臉色又黑了一度。
哄不了，抱不走，正當他一籌莫展之際，身後另一個男孩走過來，聲音稚嫩清亮，“霍叔叔，讓我來吧。”
說話的正是沈呈煊，他繞到沈允潺身邊站定。
沈允潺抱着懷裏的粉團兒，扭頭看他，聲音還帶着小孩子的奶氣，“小舅舅。”
沈呈煊看看他抱着不鬆開的手，小臉微皺，“允潺，你可以放開妹妹嗎？”
沈允潺沒動，兩個小朋友抱到一塊難捨難分。
沈呈煊想了想，從懷中掏出一本書遞過去，上面隱約寫着百草什麼，“你放開妹妹，我把這個給你。”
這是沈呈煊從沈鈺那些藏書里找出來的，他知道小允潺跟岳思一樣，喜歡這種書籍，本來就打算今天見面送給他。
小允潺看看抱着自己眉眼彎彎嬌軟可人的粉團，又看看那本書，玉白的小臉皺成一團，半天，他鬆開手，接下了沈呈煊遞來的書。
沈呈錦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誰來告訴她她兒砸怎麼成長為了一個小直男。
沈允潺鬆了手，粉團兒卻咿咿呀呀依舊不松，沈呈煊又跑回去端出一個盒子，盒身刻着浮雕，裏面整整齊齊擺着各色糖果糕點，雕成花朵和小動物的樣子，栩栩如生，香甜撲鼻。
沈呈煊端着在她面前晃了幾下，然後拿開。
粉團兒撲閃撲閃大眼睛，立刻鬆了手，跟在沈呈煊身後搖搖晃晃地跑。
沈呈煊將東西放在矮几上，見粉團跟過來，就坐在小板凳上，抱着她放到自己腿上。
粉團伸手要去拿旁邊的糕點，沈呈煊便遞了一個給她，她拿了也不吃，咯咯笑着往鼻子上貼，弄了一臉的渣子。
眾人看着笑做一團。
沈呈煊掏出手帕，輕輕柔柔給她擦乾淨嘴邊的口水和臉上的糕點渣。
粉團兒眨巴眼看着面前唇紅齒白的小少年，忽然拱了一下軟乎乎的身體，吧唧在對方臉上親了一口，“哥、哥……香……”
霍雲下巴差點沒掉下來，沈呈錦看着身旁捧着書置身事外的自家兒砸，忽然有點恨鐵不成鋼。
沈呈煊也傻眼了，小少年耳朵迅速紅了一片。
沈鈺喚了他一聲，“呈煊，把囡囡放到錦席上去。”
沈呈煊這才放下人，牽着粉團往抓周的錦席上走。
小奶娃看了看地上擺的東西，小嘴一撇，轉頭拱到沈呈煊懷裏，抱着又不撒手了。
霍云：“……”
還來！？
最後抓周禮結束之後，沈呈煊專門跑到霍雲面前，仰頭看着他懷裏的粉團，臉紅紅的，神色格外真誠，“霍叔叔，你讓囡囡跟我回家好不好？”
霍云：“？？？”
小子你說什麼？
他自然不可能讓沈呈煊把自家寶貝兒小棉襖帶走，任沈呈煊怎麼在後面追着喊，霍雲都沒同意。
小子叫沈呈錦姐姐，叫青湛姐夫，到了他這兒就死不改口叫了那麼多年叔叔，原來在這兒等着呢。
沈呈煊跑累了，就坐在廊下歇息，沈允潺捧着書過來，到他跟前，低聲說：“小舅舅，你可以、自己來這兒找妹妹。”
要不是他斷句還有些磕巴，聲音奶里奶氣，沈呈煊差點兒以為這是個大人在同他說話。
他小臉輕聳，“你也喜歡妹妹？”
三歲多的小孩懂什麼叫喜歡，沈允潺撓撓圓乎乎的頭，眼睛忽閃明顯聽不太懂，想也想不明白，看見沈呈錦正往這邊來找，就抱着書過去了。
沈呈煊見他走開，又看看霍雲離開的方向，拔腿追過去了。
回程的路上，岳思被沈鈺邀去了沈府，沈呈錦青湛帶着沈允潺一塊回家，馬車中，沈呈錦把奶娃娃抱在懷裏，看着他手裏捧着的書，忍不住打趣：“寶貝兒，這書比妹妹還好嗎？”
小允潺仰頭，大概是聽懂了沈呈錦的意思，想了半天，奶聲道：“小舅舅，喜歡妹妹。”
這是他從沈呈煊那裏新學的詞，小舅舅應該是這個意思吧。
沈呈錦：“……”
兒砸還挺謙讓。
見他又低頭摸書，沈呈錦噘着嘴往一旁的青湛身上膩歪，“湛湛，你看他，以後會找不到媳婦兒的。”
青湛愣了一下，攬着沈呈錦沒說話，低頭開始打量自家兒子。
沈允潺脾氣一向特別好，平常都是他哄着沈呈錦，這次聽到自家娘親的話，直接從她腿上跳下來，抱着小胳膊嘟嘴，聲音奶脆:“我還小，不要媳婦兒……”
他這樣紅着臉兇巴巴，樂得沈呈錦前仰後合，趕緊過去把人又抱上來，結果小允潺直接跳到青湛懷裏去了，沈呈錦抱不過來，就佯裝傷心生氣。
她剛哼哼着扭頭不理人，父子倆邊湊過來又摟又抱又親，小允潺還學着岳寧風逗沈呈煊的動作，往她咯吱窩處撓。
沈呈錦憋了半天沒忍住，咯咯笑起來，然後不服輸地去撓他，兩人鬧做一團，小允潺呼着氣坐在她懷裏，小臉紅撲撲，一笑露出潔白的乳牙，他指着旁邊的青湛，“娘親，你看爹爹笑了。”
沈呈錦停下動作，果然看見端坐着的青年，此刻正望着她和小允潺，眉眼溫柔，嘴角牽起笑意，很明顯的笑意。
也不知怎麼想的，沈呈錦直起腰，撲到青湛跟前，伸手就去撓他的咯吱窩。
撓了半天，青年都沒反應，沈呈錦不服氣地抬頭，恰好撞擊青年沉沉的眸子，眼底翻湧着什麼。
沈呈錦手還放在他胸膛處，下意思瑟縮，連忙抱着小允潺縮到馬車角落去了。
到了石楓橋附近，青湛讓車夫駕着馬車去沈府。
到了府中，岳寧風見到小允潺就歡喜的不能自已，說什麼也不讓沈呈錦帶回去了。
出府回程的時候，青湛連馬車都沒坐，直接抱着沈呈錦施展輕功回了楓林院，到了屋裏就把人往床榻上一放。
沈呈錦後知後覺意識到上了青湛的當，恨恨覺得他如今竟變得如此狡猾。
想到之前自己撩撥青湛后的下場，沈呈錦終於覺得危險，手腳並用地往床角爬，結果還是被青年握住腳踝給拖了回來。
青湛俯身壓着她，手伸到她咯吱窩處開始撓，沈呈錦忍不住要笑，身上的人依舊不停，她眼裏笑出了淚花，喘得說話都困難，“我錯了，湛湛、饒命……饒了我吧……”
青湛這才停下動作，身下人兒面色潮紅，喘息不定，黑髮如瀑鋪陳在枕間，此刻淚眼盈盈瞧着她，格外的嬌憐嫵媚。
有熾熱之感自胸腔起，迅速燒灼全身，青湛眼眸幽沉如忘不見底的深潭，又如野草漫長的曠野染起的焰火。
他低頭吻上去，沈呈錦趕忙去推，“天……天還沒黑。”
青年卻不停，輕車熟路解開她的衣服，向下惹了心口一片濕潤，他含糊啞聲說：“快了。”
楓林中人跡罕至，風動枝葉蕭蕭，泉水漫石叮咚，唯有那林深處一座院落，屋中至深夜還時不時傳來聲響，分不清是笑是哭，是歡是痛，靡靡宛轉已經不成調……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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